染布梅三娘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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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沐王妃和祝氏說著正事:“我們府上至今為止,還沒有姑娘出嫁。我也是第一次面對這些事。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妥當(dāng),你得和我說?!?/br> 她半點沒有因為祝氏出身低微而看不起祝氏。消息靈通的她早知道祝氏能夠走到今天有多不簡單。她身為沐王府的王妃, 不管是對孩子還是對外人, 大多數(shù)時候半點不拿架子。 祝氏見沐王妃好說話, 內(nèi)心是稍有詫異, 不過順其自然說著這場婚事:“我也是第一次。都是摸石頭過河。我才是很多規(guī)矩都不懂, 他們兩個孩子就更不懂了。要是不妥當(dāng),真的得早些和我說。” 兩人一團(tuán)和善中,沐子芝終于到了前廳。 她踏入前廳,有人報了:“梅郡主到了。” 前廳里眾人視線幾乎是同一時間都落到了她身上。周子澹的眼眸亮了亮,伸手朝著人招手:“子芝,坐我邊上么?” 沐子芝行了個禮,隨即走到周子澹身邊落座。 幾個長輩一時失語。兩人坦坦蕩蕩,幾乎是半點看不出來要成婚的樣子。女子沒有嬌羞不敢靠近,男子也沒有那種在談婚論嫁時的情愫。 好像有哪里不對。 可周子澹下一刻拿起了瓜果就往沐子芝手邊推:“你今天戴的花真好看。這個吃嗎?王府的瓜果果然是要甜一些。之前給家里買的那些怎么吃都沒你們這好吃。至于蘋果,我們還真沒有?!?/br> 他下一句又是:“不過我家的茶果然還是更好喝些。今天本來想給你帶一個江南帶過來的新茶。走太匆忙忘了給你帶一點來。一大早我就被挖起來,這個東西要帶上那個東西要帶上。結(jié)果茶就忘了。” 很快有人將屬于梅郡主的茶水送上。 沐子芝拿起了切了塊的西瓜。再看了一眼混雜在其中的蘋果。蘋果是真的少見,她只在沐王府吃到過。連市集上都沒有賣,只供給宮里。葡萄會有,芒果會有,西瓜也會有,在沐王府吃的自然是最好的。 她和周子澹說著:“沐王府還能吃冰。你下回來,我讓白云給你冰一些果子。” 沐王府的人不得不說,日常是很會享受的。 長輩不說話,兩人說的話自然能落到所有人耳中。 沐王妃倏忽笑開:“之前我想著,兩人年紀(jì)是差不多,可提出成婚還是有些突?!,F(xiàn)在來看很是般配。周二郎和子芝都是體己的?!?/br> 她笑容減弱一些,又變回了往日淡笑的模樣:“多少人成婚前只見過幾面,他們兩個現(xiàn)下這樣,往后日子必然恩愛?!?/br> 這話說出來,有心之人聽著簡直是一刀刀扎心。尤其在場的人都知道沐子芝根本不是沐王妃所出。 仔細(xì)想來,認(rèn)識且有些情感,怎么樣都比成婚前只見過幾面,甚至成婚對象心中另有所愛,還有私生女強(qiáng)吧。 沐王爺哪能不知道王妃的意思。他神情淡下來。 周元淮見狀,手指在桌上輕微碰了碰,很快開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是為了讓孩子能夠在婚事上相互扶持更好走遠(yuǎn)。王爺和王妃便是如此。” 祝氏在一旁應(yīng)和:“是。我嫁入周家吃的那些苦,可比一般人都多。要不是夫君一直安慰我,我未必能熬到今日。” 沐子芝和周子澹在邊上默默吃瓜。你一口我一口,吃完等添盤。 大概是看出了這兩個人待在這里也是無聊,沐王爺懶得多看兩個小輩:“行了,你們兩個出去走走。等下我們還要找人算卦訂日子,你們留著也幫不上忙?!?/br> 于是剛來這里的沐子芝還沒怎么待,又被趕了出去,身邊還多了一個周子澹。 兩個人行禮告退,又從前廳往外晃,一如平日里沐王府正午休憩時亂晃悠一樣,不過今日白云和潭夢刻意走慢了些,讓兩人能夠獨處。 周子澹沒了長輩約束,頓時話比剛才更多了些。 他抽出了今天特意帶上的羽扇,用力連帶著自己和三娘一起扇風(fēng):“你知道昨天我爹答應(yīng)了我什么事情?” 沐子芝對于周子澹毫無正面猜測,非常樸實無華說出了:“給你錢嗎?”游手好閑的公子哥,能夠拿出來炫耀的無非就是金銀財寶書畫字卷,再加點奇珍異獸吧。 周子澹咂舌:“談錢多傷感情。再說,我也不是整日問我爹要錢的人啊?!?/br> 雖然沒有錢是萬萬不能,但這話放在臺面上,總覺得俗氣。他們周家不是這么俗氣的人。 沐子芝“哦”了一聲:“那你爹要是突然說要給你一千兩,你拿不拿?” 周子澹果決點頭:“拿。當(dāng)然拿?!?/br> 沐子芝驀然笑出了聲:“我聽著還以為有什么稀罕的呢。不是錢也就是些差不多的東西。怎么要拿來帶我出去玩?還是拿來給我看?” 她想,要是李娥這樣的姑娘,肯定三兩下就被周子澹給收拾了。周子澹獻(xiàn)殷勤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能夠拒絕他。就好似他昨天的糕點,能將每一個人都掛念在心上。 風(fēng)流多情,也無情。 她唇角揚起:“說說看。有什么讓我意外的?” 周子澹用扇子點在了沐子芝頭上磚紅色如絹絲的花上:“周家的商隊,可以借給你用?!?/br> 沐子芝毫無心理準(zhǔn)備,轉(zhuǎn)頭驚愕看著周子澹。 周子澹渾然不覺得自己說出的話有什么問題,愉悅繼續(xù)說著:“周家名下有不少的商鋪。地段都不錯。你往后要是想要在別的地方開鋪子,可以找人確定下當(dāng)?shù)啬睦锏匿佔雍眯??!?/br> 他這么說著,但更希望三娘能夠志向遠(yuǎn)大:“有些地方?jīng)]有周家的商鋪,不過商隊往來肯定也有熟人。你要是有心,能把店鋪開到大江南北?!?/br> “當(dāng)然,先京城和江南開兩家吧?!敝茏渝:退塘科饋?,“這兩地有錢人多,開時價格是高昂點,但很快能賺回來。再差一年五十兩肯定能入賬。” 周子澹這從未做過生意的人,半點沒想在如此繁榮的兩地,一年五十兩是多么令人痛心的營收。白瞎了如此好的地段。 他說著說著,很是自然透露出了他的想法:“成親之后,我總不能再問家里要錢。那吃穿住行要是都有商鋪人解決,我也沒別的多少開支。我想去京城就去京城,想回江南就回江南?!?/br> 他朝著沐子芝嬉笑:“怎么樣?對你有用嗎?” 對于沐子芝而言,豈止是有用,簡直令她足夠心動,且足夠震撼。若是她真的是周家媳婦,這事或許是順理成章,于她有利,于周家其實也有利。 但這場婚事是逢場作戲。周元淮先生不知道,周子澹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半響沒開口,只是停下腳步盯著周子???。 周子澹剛開始覺得人是驚喜,被盯久了發(fā)現(xiàn)好像和驚喜有一些偏差。他輕微挑眉:“你不喜歡?” 沐子芝搖頭。 周子澹比她高一些,她看著周子澹時得微微仰頭。面前的二郎特意穿了一身青年才俊的衣服,打扮得妥當(dāng)上門。他不懂人間苦楚,將事情替她安排妥當(dāng)。 像這樣的人,他不在意的那點小東西,只是手指縫里落出一點就能夠讓人好吃好喝一段時間。 “周子澹?!便遄又タ粗?,“一時的付出,可能就和人對貓狗一樣。你施舍一點吃食,不需要他們回報。但長時間的付出不一樣?!?/br> 她在梅家,自從她知道自己不是梅家人那一刻起,就產(chǎn)生了一種惶恐。 “付出是隨時可以收回的。長久的付出,需要的是交換。”她惶恐被丟下,惶恐對梅家的恩情往后無以為報。 她來到沐王府至今沒有回過梅家。她清楚知道梅家的人很愛她,卻無法克制去想。這一年的沐王府生涯,是不是屈服于權(quán)貴的被丟下的第一次。等她再年長一些,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沐子芝第一次認(rèn)真問周子澹:“所以,你想要什么?” 第44章 文/乃兮 周子澹被問愣住。 他是想著, 要是三娘往后店鋪開遍大江南北,他就能暢游大江南北。他可以過各種奢靡的日子,一天天快活似神仙。 但如果三娘不給他這個蹭的機(jī)會, 他其實也不介意。不過是花點錢, 有周家的底蘊在,他不管是走到哪里, 吃穿都不會是大問題,不過是日子不會過得如同家里舒坦而已。 但他沒想到的是三娘是以一種對待交易的態(tài)度來對他說。 沐子芝知道周子澹可能沒考慮過這些問題。 她轉(zhuǎn)身朝著白云和潭夢擺了擺手,示意人走遠(yuǎn)一點,才拉著周子澹往更空曠的王府內(nèi)池邊去。 池邊有石凳石椅。她坐下和周子澹談著:“這個世道很是不公平, 但在一些事上又很公平。人生孩子, 渴求著一份情感,然而也大多是希望孩子長大之后能夠賺錢養(yǎng)家,并贍養(yǎng)他們。” 所以梅家對她的情感和付出,她往后也會回饋給梅家。 “只有已經(jīng)可以足夠不在意金錢、食物的人, 才能有多余的同情,去給予給其他人。所以不管是王府還是商戶中的大門大戶, 每隔一段時間會去施粥?!?/br> “他們也可以不這么做。他們這么做也會希望這些百姓能夠感激。要是百姓不感激,他們立刻會收回這種施舍?!?/br> 周子??D了下,呆愣回應(yīng)著:“……我不是在施舍你?!?/br> “我知道?!便遄又タ粗? “我和你成婚是一件麻煩事。你幫了我,我本心里想著會相應(yīng)給你回饋。但周家不論是商隊還是商鋪,這付出不是一會兒就結(jié)束的。它會成為我們兩之間必然糾纏的事。從你做下決定, 到多年之后我們和離了, 這事都完不了。我可能需要周家商隊替我跑走, 你可能問我要一日千金。這事不是兒戲說說了?!?/br> 她確信周子澹給的已經(jīng)超越了她預(yù)想中可以回饋的。而若是往后帶來無止盡的索求, 或是她做不到的所求。她不知道那時候的她會怎么面對周子澹。 她認(rèn)真問周子澹:“所以, 你想要什么嗎?要是我做不到,我不會接受的?!?/br> 周子澹少見沐子芝那么認(rèn)真。 他跟著不由自主認(rèn)真起來。認(rèn)真想了想,頭腦空空。再仔細(xì)想想……頭腦還是空空。他完全能夠理解三娘的意思,也知道他自以為是的幫助,對三娘造成了一定壓迫。而他并不是一無所求的。他坦誠來說,所求的其實是能夠在各地都能隨意游玩。 而身邊人或許,是三娘。 三娘一說,他就知道現(xiàn)下的他無法知道多年后的他會對三娘渴求點什么。對于三娘來說,應(yīng)該是要一個確定的“度”。 他是能夠接受只是粗茶淡飯的玩,也能夠接受一擲千金的玩。但人的野心如荒草,隨時可能長到漫無邊際。就好似賭場里的賭徒,無法輕易收手。 他是說不出來這個“度”。就好像,如果是昨天和他爹說起時,他真的一無所想。其實現(xiàn)在,他伸出了手,摘下了人頭上戴的花。 花艷人嬌。 他突然想:要是哪一天,他想要的是三娘呢? 沐子芝靜靜等著人回答,結(jié)果猝不及防被人摘下了花。 她困惑輕微歪了一下頭,伸手將不小心被花枝勾出來的頭發(fā)理順。隨即她就聽到周子澹長嘆一口氣:“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豬還大?!?/br> 沐子芝:“……”雖然但是,這是在罵你自己豬都不如的意思么?總不能是在罵她吧? 要是罵的是她,她當(dāng)場搬起石頭砸死這個浪蕩公子哥。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婚事也別提了。 周子澹很是順手將花插在了他自己腦袋上:“這朵花以及一年內(nèi)不和離,就是周家商隊和商鋪助你一年的代價。往后的另算?!钡人朊靼姿遣皇钦娴脑粤?。 他朝著沐子芝湊近笑開:“我好看嗎?” 沐子芝不得不承認(rèn),周家人長得一個比一個出眾??伤譀]忍住自己的脾氣,一巴掌又糊了上去,把人臉推開:“煩死了,走開?!?/br> 她站起身來,自己心里算著賬:“行了,一年就一年。” 兩個人池邊這姿態(tài)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就是在嬉笑打鬧。非常有失體統(tǒng)。 路過的大世子遙看了會兒,問著身邊的人:“今天周家上門來提親,都來了?” 身邊的客卿正是繆悠然。他應(yīng)了聲:“是。昨天倉促送的貼子?;氐臅r候都很晚了。今天王爺?shù)氖虑槿屏?,就為了招待周元淮先生。?/br> “他對拉周家關(guān)系總是不死心?!贝笫雷永涞f著,“在周元淮名下掛了個名字又如何。他難道還能為了一個幾面之緣的學(xué)生去京城不成?” 繆悠然可沒辦法越過王爺去評價這些事情。再說了,他和大世子著實算不上太熟稔。當(dāng)然,互相防著,能熟稔才奇怪。 “我要是我娘,我會殺了她?!贝笫雷記]指名道姓,卻讓繆悠然寒毛直立。這話說的分明就是梅郡主。如此平淡說著要殺親姐,哪怕不是同一個生母,也足夠令人膽寒。 大世子下一刻卻又說:“但她看不起我爹。我又覺得很有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