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中的林雙，肅穆望向王堅。

    “我們所見的血都是真實的，有腥味，有神識波動?！?/br>
    “小風也好、慧娘、虎妖也好……”

    “是你用他們的血入畫，而非丹砂?！?/br>
    “什么？”

    孟錙表情一變，忍不住按上刀柄，“你這畜生！”

    轉(zhuǎn)而他臉色大變，“啊那第二題我答錯了！”

    【！】

    【……】

    “嗯沒有猜錯的話，慧娘不在別的地方，”

    林雙輕嘆，望向王堅手中那副被他們神識擊破的畫軸。

    “就在畫里。你抽出了他們的稍許神識，禁錮在畫中?！?/br>
    “所以，虎妖會呼嘯但也僅限于此，小風的應答看似有模有樣，其實十分單一，唯一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可能就是我問及慧娘害怕的是誰時，小風指向了你——”

    當時，她指向王堅。

    他們的視線都落在了王堅身后的繡屏上。

    恰好出現(xiàn)的試煉文字，提示他們找到了慧娘的心意。

    將他們的注意力，從小風手指的王堅，轉(zhuǎn)到了繡品。

    藏匿了小風無聲的指控——王堅，就是慧娘害怕的那個人。

    曾經(jīng)愛過。

    但不知道為何，三月起，他看她的眼神就變得不善，讓她感到害怕。

    妖族遠比人修對危機感到敏銳。

    那時起，王堅不知為何就變了，引起了慧娘的恐懼。

    “我想來想去都不明白，為何孟錙說小風說謊，在我們還沒見到小風時，試煉就已經(jīng)給我們計分獎勵。”

    “認可我們的作答。”

    林雙望向王堅。

    “試煉如同真實，本不該如此?！?/br>
    若不是當時孟錙直接得到這一分，恐怕剛才復盤時，她也很難看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林雙眼中閃爍，“不需要見到小風本人，孟錙指出小風說謊就已得分，只有一個解釋才合理。”

    “小風本就是我們見不到的——這是虛妄。”

    【！】

    【……】

    【果然，當時我就覺得試煉不公！像是試煉壞掉了！】

    他們?nèi)诉€未見到小風，尚未入局。

    卻局外勘破小風說謊，試煉給分。

    只因小風是王堅筆下畫作，在見到王堅時，他們?nèi)苏f出，即是戳破王堅之局。

    在出題長老的認可中。

    林雙據(jù)此分析，一切都變得更為明朗。

    她在繡房聞到的墨跡，其實不是激動王堅所散發(fā)的，而是他們本就在畫作中。

    陳年墨畫，也會殘留淡淡味道。

    “小風情緒單一，在我提到慧娘親筆時，卻突然激動。”

    “要不然，這激動是背后畫作者的情緒，要不然就是小風本身遺留的神識。”

    “也可能是兩者都有?！?/br>
    王堅面色變化。

    【！】

    “畫師以神識入畫，寄情于畫，那么殘留在畫內(nèi)的，就不僅僅是小風，還有畫技精湛的墨畫師，無意識中宣泄的本心?！?/br>
    林雙嘆息。

    “小風最后對你的指認，也是你自己的情緒映照?！?/br>
    “大家反復強調(diào)，修道在于修心。”

    “一旦修士做了違背道心的事，終究過不了自己那關，必將落下心魔，于未來突破時成為阻礙?！?/br>
    這是粉衣長老在默契關卡，對他們?nèi)苏l先死時做的提醒。

    林雙看向王堅，就一臉破案了。

    “你沒控制住自己的邪心，對慧娘做了畜生不如的事?！?/br>
    “你當時便知，自己未來肯定無法順利突破，必被心魔所累。但你突然發(fā)現(xiàn)，你不是刀修劍修，你是畫師啊，自古寄情于畫，你便想到，將心魔與你斬殺之人全寄存于畫中?！?/br>
    “只要不被人戳破，你過往心魔全藏在畫內(nèi)，畫外的你又能道心穩(wěn)固，仿佛潔然一身?！?/br>
    “畫一張，心魔難消，后悔、恐懼難以排遣，那就畫兩張?！?/br>
    “畫三張……畫到自己負面道心全浸入畫中為止。”

    林雙望著王堅，“所以此刻，我們只要揭穿你畫中局，都不需與你一戰(zhàn)，你就已被自己心魔反噬?！?/br>
    被人揭穿，他再也不能騙自己。

    王堅后退一步，坐倒在床上，手中墨筆徹底斷裂。

    “小風本應像虎妖與慧娘一樣，從頭到尾不開口。所以，小風應該就是神識遺留最多的那個，同時也是承載你心魔最多的那個人像。

    她最后說的話，其實是你筆尖落下的多年懺悔、懊惱情緒吧?！?/br>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慧娘對我這么好，我卻害了她……’”

    “這不是小風想說的，而是王堅你內(nèi)心過不去的自問一關吧？”

    林雙閉眼。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何我們的調(diào)查如此順利，好像沒有遇到任何阻攔。賊人為何不毀掉慧娘關鍵的四月書信?！?/br>
    她睜眼看向渾身顫抖、已經(jīng)嘴角流血的反噬王堅。

    “現(xiàn)在串聯(lián)起來，就合理了?！?/br>
    “因為我們看見的慧娘信，根本不是真物。真物早已被你毀掉，但你毀得掉真物，卻毀不了自己的心魔?！?/br>
    “哪怕作畫，你都無法忘記慧娘的字字句句。它就在你的回憶里，在你儲藏骯臟神念的筆墨里，在藏匿你心魔的小風人像上，怎么去都去不掉?！?/br>
    【筆墨可以虛妄，可畫師寄托在內(nèi)的神念卻不會?！?/br>
    【小風身上那張說害怕他的慧娘親筆……就是王堅最想抹去的自我記憶?？扇藗?，越想忘記什么，就越是忘不掉，只能藏起來?！?/br>
    【小風被問詢，會下意識說出真相，沒有隱瞞，就因為觸及了畫師本人落筆時的真正情緒吧？】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br>
    林雙嘆氣。

    “當畫中小風被毀，你怕我們查看小風尸體過久，發(fā)現(xiàn)異常，勘破這是畫中局，就迫不及待地將我們引到下一幅畫中，也就是虎妖所在的第二畫作?！?/br>
    所以，快到讓人覺得按頭的不適程度。

    林雙上前一步，拿起他摔落在地上的斷裂墨筆。

    五階法寶。

    “只要斬殺虎妖，就意味著我們相信了你道心無暇、一切罪孽都是虎妖的虛妄故事?！?/br>
    “我之前一直在想，王家在城內(nèi)聲望如此高，你卻一副不知所措。這表現(xiàn)落入下乘，反倒引人懷疑，你為何要這么做。”

    林雙低頭目視王堅驚恐的雙眼。

    “但現(xiàn)在我明白了?！?/br>
    “因為招仙榜，能為你找來一波波找尋慧娘的修士。

    你看著他們一次次調(diào)查，一次次懷疑、并斬滅畫中虎妖?！?/br>
    “相當于一次次看到畫外的自己干干凈凈，錯都是別人的?！?/br>
    “你本來崩潰的道心便穩(wěn)固了?！?/br>
    “這些撕下招仙榜的修士，不過是你用來蒙蔽自己、堅固道心的工具?！?/br>
    謊話說久了，自己也就信了。

    更何況還有這么多相信他的人。

    久而久之，王堅連自己都一起騙了。

    “這些修士以為自己找回慧娘尸首，完成賞金任務。但其實，不過是畫中一游。完成后，就直接被你交付賞金，傳送到東城之外了。”

    “他們也不會懷疑，只會覺得你是悲痛過度，無力再與他們攀談。”

    林雙吸氣，“到此，也能解釋為什么我們將尋仙榜招搖掛在身上，王家仆從會如此欣喜?！?/br>
    “因為在我們之前，已經(jīng)來過很多修士，但都無法解決。在仆從眼中，這些過往揭榜的人，都找尋慧娘失敗，無故消失了吧？”

    “仆從以為這任務很難，見到我們?nèi)俗孕艧o比，以為我們比過往失敗者強大，自然欣喜?！?/br>
    孟錙啊了聲，怪不得仆從撕開傳送符，急急地帶他們進入喜房。

    王堅聽著，雙目都流下血淚。

    【識海震蕩……他的煉神神識，寸寸斷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