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份快樂
領證那天好像沒有什么特別的,真要說的話,民政局的隊伍比平常長一點,陽光比平常烈一些。 他們穿著白襯衫牛仔褲,排隊的時候有說有笑,聊些有的沒的消磨時間,和等一杯奶茶沒有區(qū)別。 可真的坐在了那個位置,聽工作人員詢問他們相關問題,兩人不由緊張起來。 “簽個字?!?/br> 工作人員把紙遞給他們,趁他們簽字時繼續(xù)處理電腦上的信息,可等她抬起頭,卻見兩個人一個把字寫得歪歪扭扭,連名字都涂改了兩三次。 另一個不知道在想什么,紙還和遞出去時一樣空白。 即使概率小之又小,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女士,你有什么難處嗎?不用擔心,我們可以幫你。” 鐘意好像突然回過神,連連搖頭,拿起筆填好信息,簽了字。 周鶴立偏頭看她,在蓋手印時他突然握住鐘意手腕,“鐘意?!?/br> “別顧忌什么,你要是有一點不想結,我們就走。” 鐘意聞言愣了下,隨即拍拍他的手背,“說什么呢,我可不準備空手回去?!?/br> 紅本遞到他們手里時,鐘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以后各個證件上關于婚姻狀況,就都是已婚了。 其實簽字的那會,她真的想臨陣脫逃。 沒結婚前她可以無數(shù)次自我麻痹,把周鶴立當成一個軀殼,把他的每一句回應,當成裴嶼川沒來得及對她說的話。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白紙黑字的合同上,鐘意和周鶴立挨在一塊,這是明明白白的事實。 “算了”幾乎要脫口而出,可這時周鶴立卻突然對她說,不想結,就走。 他讓她走,她反而走不掉了。 事實上,當結婚證到手時,她看著本子上的紅底雙人照,看著兩個人的名字,并沒有預想中的失落。 甚至,她有一絲慶幸。 就好像,如果這上面的名字是裴嶼川,她反而會失望。 裴嶼川,似乎已經慢慢退出她的生活了。 周鶴立看鐘意還恍恍惚惚的,伸手拉了下她的衣袖,“去宣誓了,鐘意?!?/br> 鐘意回過神,笑道:“好。” 他們面對國徽,并肩而立,跟著證婚人一句一句宣誓。 “我們自愿結為夫妻,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共同肩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責任和義務: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愛,互信互勉,互諒互讓,相濡以沫,鐘愛一生?!?/br> “今后,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我們都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為終生的伴侶?!?/br> “宣誓人:鐘意?!?/br> “宣誓人:周鶴立?!?/br> 走出民政局,仿佛從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鐘意低頭看兩人牽著的手,她愣了下,笑道:“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明明只是來走了個流程,但感情好像發(fā)生了質變?!?/br> 說完她又想起自己還要一個個通知朋友,這還挺麻煩的,“要不我們直接發(fā)朋友圈宣布一下吧,也省的挨個通知了?!?/br> “我已經發(fā)了?!?/br> “嗯?!” 周鶴立把手機遞給鐘意,時間是在十分鐘前,似乎是他們還在辦手續(xù)的時候。 他發(fā)的很簡單,一張照片,兩個結婚證迭在一起,甚至沒有配任何字。 但下面的評論區(qū)已經瘋了。 “臥槽!臥槽!” “恐怖的行動派……” “周哥原來你沒把我屏蔽啊?!?/br> 鐘意指著最下面一條評論,笑道:“我以前也以為你把我屏蔽了?!?/br> “我誰也不屏蔽,你可以點進去看,我沒有發(fā)任何東西?!?/br> 確實,這是周鶴立第一條朋友圈。 鐘意看完后手機在周鶴立眼前晃了晃,佯裝生氣,“現(xiàn)在年輕人談戀愛不是最喜歡秀恩愛嗎,我沒有什么值得你炫耀嗎?” 但她其實沒資格審判周鶴立,因為她自己也什么都沒發(fā)。 不過某人卻很認真地思考起來,這讓她很于心不安。 “好啦,和你開玩笑的?!彼茭Q立低垂的腦袋,像安撫一只犯錯的小狗。 周鶴立此時抬眼看她,“其實,我發(fā)了很多關于你的東西?!?/br> “嗯?在哪?” “以后告訴你?!?/br> “哇,有秘密瞞我哦!” “暫時的秘密,打算當驚喜給你?!?/br> 鐘意笑了,湊上去抱住他,“那就當生日禮物送給我!我明天過生日!你今天準備準備!” 周鶴立笑著接住她,“你騙我也不換個時間,結婚證上寫了你的出生日期,八月八日,早著呢。” “我不管,我好奇心重,你最好識相點,不然我天天催你?!?/br> “好,我盡快。” 他們一路都是笑盈盈的,好像今天的陽光突然不刺眼了,店門口的狗也不兇神惡煞了,風吹過耳畔似乎都是祝福的聲音。 領證的那天,全世界都加了層濾鏡。 鐘意說要回工作室取一樣東西,讓周鶴立陪她一起,今天不管干什么他們都要一起。 “我去會議室找,你幫我去休息室看看?!?/br> 周鶴立依言上了二樓,推開門,里面黑黢黢的,他剛想開燈,墻上的投影突然開始放映。 一道道風景依次展現(xiàn),江南小鎮(zhèn)、春雨綿綿、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倫敦塔橋的夜晚,北海道的初雪。 最后,畫面定格在了梁市,應清大學、人民醫(yī)院、種滿香樟樹的林蔭大道…… 短片以一行字結束——這是我的,旅行終點站。 啪嗒。 燈光亮起。 周鶴立回過頭,只見鐘意捧著一個蛋糕走來,蛋糕上插了22歲的蠟燭。 “周鶴立,生日快樂?!?/br> “噢還有,新婚快樂!”鐘意笑道,“以后你的每個生日都能收到兩份快樂,怎么樣,有沒有覺得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父母還未離婚時,周鶴立也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后來,他卻陷入了長時間,難以自拔的自我否定。 這個世界不會有比他更糟糕的人了,他不配有朋友,不配有成績,他是個壞小孩,是個差學生。 “嗯,我很幸福?!敝茭Q立眼角含淚,笑著對鐘意說。 說一遍似乎還不夠,他又重復道:“有你,我很幸福?!?/br> 截止到24點,周鶴立依舊和往年一樣,收到了周潤澤的紅包,蔣舟渡的“哥,生日快樂”,許自清的“生日快樂,歲歲平安”。 還有陸鐲,卡在23:59發(fā)來一條“小老板生日快樂”。 周鶴立無數(shù)次的自我懷疑,都會在這一天被這些人打破,或許,他也沒那么差。 過了24點,許惠賢仍然沒有發(fā)來任何消息,周鶴立每年都在等,每年都等不到。 “睡覺啦?!?/br> 鐘意迷迷糊糊翻過身,抱住周鶴立的腰,“老公?!?/br> 這兩個字好像有什么魔力,周鶴立大腦突然一片空白,接著直接把手機關機,往邊上隨處一扔。 他鉆進被窩,回抱住鐘意,兩人緊緊貼著,幾乎沒有一點空隙。 這樣緊實的擁抱,能填滿一個人所有的不安。 “再叫一次,jiejie?!?/br> 但某人已經睡著了。 周鶴立笑了笑,也閉上眼睛。 他不會等了。 他也不在意了。 他已經有了最難得、最珍貴、也最長久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