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奇正吃到一半停下筷子，抬頭看向鐘妙：“對了，你爸已經(jīng)出院了吧？”

    鐘妙嗯了一聲：“已經(jīng)出院了，在我姐那住著呢?！?/br>
    倪奇正突然意識到自己最近實在太忙，有點忽視她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語帶歉意道：“上?次在醫(yī)院不算，等忙完這陣子，我會正式上?門拜訪，跟他們提咱倆結(jié)婚的事。”

    鐘妙對上?他的視線，看到他眼里的笑意，怎么感?覺恨嫁的是她一樣！

    她頓時有些羞惱：“急什么！我才二?十五，我可不想那么快結(jié)婚！”

    倪奇正嘴角含笑地看著她：“我想快點結(jié)婚行不行？再不結(jié)婚我都要成老光棍了！”

    鐘妙聽到她說老光棍，忍不住撲哧一聲：“過陣子吧，等你忙完手頭上?這些事。”

    倪奇正吃完了，放下筷子：“世界新苑的房子快交房了吧？你打算什么時候裝修？”

    鐘妙現(xiàn)在一個人住在棉七廠的老房子，離新世界有點遠(yuǎn)。她又不肯讓倪奇正早jsg上?去接。

    倪奇正心疼她每天要花一個多小時在路上?，便希望她能住得離新世界這邊近一點。

    鐘妙夾了一筷子米飯塞進(jìn)?嘴里：“已經(jīng)拿到鑰匙了，下個禮拜就開始裝修了。速度快的話，年底之前可以搬進(jìn)?去?！?/br>
    jiejie把給?自己裝修的包工頭推薦給?她了。那人給?了個友情價，價格在鐘妙可以承受的范圍內(nèi)。這些天父母一直住在jiejie那，jiejie兩個孩子再加保姆，90來平的房子住著有點擠。鐘妙想著到時候自己房子裝修好了，把父母接過去住上?一段時間。

    倪奇正本來想和鐘妙聊聊以后結(jié)婚住哪里。他的房子離新世界也不是太遠(yuǎn)。

    管理?處負(fù)責(zé)招商的同事突然來找他，身后跟著幾個粵語口音的中年男人。原來從五羊城來了幾個商戶，以前在香港街做生意，想來新世界這邊開店，倪奇正趕緊起身去接待。

    鐘妙一個人坐在倪奇正的辦公桌旁把飯吃完，收拾好桌子，到水池邊洗飯盒。

    一長?排的水龍頭，有人在旁邊洗拖把，水龍頭開得老大，拖把的臟水甩了她一身。

    鐘妙轉(zhuǎn)過頭一看，是金群。對方仿佛沒看到她一般，繼續(xù)用力?甩動著拖把。一長?排龍頭，偏要挑挨著她的位置洗拖把，這人分明是故意針對自己。

    金群是本地商戶的頭頭，說起來鐘妙和jiejie也是清荔本地商戶，但金群一向跟她們走得不近，甚至對她們隱隱有敵意。

    平時jiejie見到他都客客氣氣喊“金大哥”，鐘妙卻?不想給?他好臉，“你這人怎么回事啊？！會不會洗拖把?。繘]看到旁邊有人？”

    金群皮笑rou不笑地看著她：“要不是你們姐妹倆拖后腿，我們這些老老實實做生意的商戶會閑得洗拖把？”

    鐘妙以為自己聽錯，怔了一下，將飯盒往旁邊一撂，眉頭皺了起來：“什么叫我們姐妹倆拖后腿？這次抽檢不合格的商戶那么多，生意不好倒成了我們姐妹的錯？！你有本事把那四成不合格的商戶一家家拖出來罵?。∫粋€大老爺們擱娘們面前刷什么存感?！真?是不要臉！”

    鐘妙在天橋市場上?做生意時就是個火藥桶子，來新世界之后斯文了許多。今天被金群氣得，抬高嗓門指著他的鼻子嚷嚷起來。

    旁邊的商戶聽到她跟金群杠上?了，都圍了過來。

    鐘妙本來就比jiejie要潑辣，幾句話罵得金群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你敢說那些記者不是你jiejie引過來的？！她愛出風(fēng)頭，倒讓我們跟著倒霉！”

    鐘妙簡直搞不明白?這人的腦回路，冷笑一聲：“金群，你一個大男人不能端起碗的時候大口吃rou，放下碗來開始罵娘了！上?回電視臺來采訪我姐，我姐可是在電視上?把新世界從頭到尾都給?介紹了一遍。電視播完，來了不少新客，好多檔口都賣爆單了，你敢說你沒跟著沾光？”

    金群沒想到鐘家小妹平是跟在jiejie后頭一聲不響的，性子這么火爆，被她牙尖嘴利得噎得說不出話來。

    聽到她說“放下碗罵娘”，金群紫漲著臉：“你tm罵誰呢！”

    ……

    質(zhì)量監(jiān)督月的事弄得鐘卉也很煩悶，只能更?加拼命工作，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她特?意到制衣廠和新到的設(shè)計師葛桐華見面。葛桐華是劉工以前在梁溪那家紡織廠工作時認(rèn)識的。

    她年紀(jì)跟鐘卉差不多，之前跟丈夫一起合伙開了家服裝廠，從幾臺縫紉機開始做起。服裝廠剛有點起色，丈夫有了外?遇，鬧著跟她離婚，夫妻店拆了伙。

    廠里訂單、設(shè)備和工人都被前夫抽走了，葛桐華只拿到了一筆數(shù)額不大的錢。

    這么一通折騰下來，她不想待在梁溪那個傷心地，一心想找外?地的工作機會。

    聽說劉工回清荔了，葛桐華便打了個電話給?他，就這樣聯(lián)系上?了。剛好鐘卉這邊要招設(shè)計師，兩人在電話里聊了聊，聊得十分投機，一拍即合。

    葛桐華便帶著四歲的女兒到清荔，租好房子，給?女兒聯(lián)系好學(xué)?校，然后便全副精力?投入到青禾童裝線產(chǎn)品的開發(fā)中來。

    青禾童裝線第一個系列的產(chǎn)品，鐘卉想從新生兒衣服和床品入手。興許因為都是同齡人，又都是母親的緣故，她和葛桐華聊新產(chǎn)品聊得特?別投機。

    葛桐華一邊和她聊，一邊在紙上?畫著草圖，一個下午的功夫已經(jīng)有了幾款商品的雛形了。

    “我看你這里堆了不少舊布料，都是可以用的吧？”葛桐華一來就注意到工廠角落里堆的一些布匹，有棉布、卡嘰布、牛仔布和燈芯絨，質(zhì)量都很不錯。

    鐘卉：“都是以前國棉廠倉庫積壓下來的舊布，我全給?買下來了。劉工已經(jīng)全部檢查過了，留下來的都是質(zhì)量等級過關(guān)的。”

    葛桐華拿起一匹淡藍(lán)色的棉布，攤開仔細(xì)看了看，又上?手摸了摸，“明天我先?用這個布打個版試試。先?做那個新生兒七件套?！?/br>
    鐘卉也摸了摸廠里生產(chǎn)的棉布，質(zhì)地還是比較細(xì)潔均勻的，要說不足可能就是手感?偏硬了一點。打版沒問題，但投入生產(chǎn)這個棉布她還不是太滿意。

    劉工在一旁道：“先?把樣衣做出來，縫紉工也要花時間去熟悉?！?/br>
    忙著工廠里的事情，便將檔口那些煩心事給?拋到腦后了。

    鐘卉看到廠房老鋼窗透進(jìn)?來的陽光一點點斜下去，抬腕看了眼時間，她還得趕在收攤前回檔口看一眼。

    最近清荔各個報社的記者，甚至還有外?地報社的，幾乎天天上?新世界找她接受采訪。

    鐘卉看這個架勢，白?天盡量不去店里了，免得影響她們做生意。

    ……

    等鐘卉從制衣廠趕到新世界，便看到meimei在跟金群站在水池邊吵架，旁邊圍了一群商戶。

    她眉頭擰了起來，這些人不好好做生意，湊什么熱鬧。

    鐘卉趕緊擠進(jìn)?去，將兩人拉開。鐘妙看到j(luò)iejie來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前因后果說給?jiejie聽。

    meimei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金群嘴里還在罵罵咧咧。鐘卉面色一沉，語氣便沒了平日里的客氣：“金群，平時我們姐妹見到你，也尊你一聲大哥。大哥要有大哥的格局。這次質(zhì)量監(jiān)督月什么情況，上?次開會倪經(jīng)理?也說了。這背后根本不是哪一家商戶的事。出了問題，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就是了，你把怨氣撒到我們頭上?，新世界的生意就能好起來嗎？”

    剛才鐘妙和金群吵架，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聽鐘卉這么一說，幾個這次上?黑名單的商戶紛紛出聲幫腔：“上?黑名單又不是我們想上?。人家廠家出廠商品質(zhì)量有問題，怪我們這些賣貨的？”

    “就是。明明這次是別的市場在背后搞的鬼，有本事找他們算帳，沖自己市場的人喊什么！”

    眼看著這些上?黑名單的商戶一個鼻孔里出氣，幾個抽檢合格的商戶不愛聽了，還不是他們這些上?黑名單的商戶把新世界的生意帶壞了，連帶著他們這些合格的商戶也跟著倒霉，怎么不讓人生氣？！

    鐘妙沒想到，原本只是她和金群之間的爭吵，最后變成了新世界上?兩派商戶之間的爭吵了。

    大家攢了幾天的火氣，都爆發(fā)出來了。鐘卉只覺得腦袋被吵得嗡嗡地，扯著嗓子大聲道：“好了！都別吵了！咱們在這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是想讓天橋市場那頭的人看笑話嗎？！有這吵架的功夫，不如想想辦法怎么才能把新世界的人氣拉回來！”

    金群聽到圍觀的人都在附和鐘卉，氣得鼻子都歪了。鐘家姐妹倆一個唱紅臉，一個扮白?臉，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沖鐘卉冷笑一聲：“聽你meimei剛才的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是新世界的救世主?呢。你們這么有本事，這次怎么不想點辦法把新世界的生意拉起來？！”

    一時間無數(shù)道視線都落在姐妹倆身上?。有看好戲的，有嘲諷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鐘妙對上?那些人的視線，才發(fā)覺原來市場上?有這么多人對她和jiejie不懷好意，等著看她們的熱鬧。

    她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活像被人打了好幾道耳朵。

    鐘卉面無表情地掃視一圈，最后將視線落在金群身上?，淡淡道：“我就是想到辦法，也犯不著跟你這種人講?！?/br>
    說罷，她便拉著meimei走了。留下金群臉色鐵青地著在那兒。

    *

    鐘向順出院了，回到女兒那，受傷的腿還得休養(yǎng)，只能在家里待著。

    兩個女兒好像都特?別忙。大女兒每天白?天天不亮就出門，晚上?才能回來。小女兒要看店，幾天才能過來一趟。

    幸好家里還有兩個小的，倒也不至于太寂寞。jsg也因為這兩個小的，前頭那個女婿隔個一、二?天也會上?門來看一下，陪著抽根煙，聊個幾句。

    沒事的時候，鐘向順就拄著拐杖在家里來回走著，一點點地往那只受傷的腿上?使力?。

    鐘卉打開家門，就看到父親滿頭大汗地扶著桌沿走路，趕緊將手里的菜放下來，上?前扶他坐下，責(zé)怪道：“爸，醫(yī)生說了頭兩個月不能使蠻力?！你可千萬別逞強！”

    “我知道！我自己的腿自己心里有數(shù)！”鐘向順抹了把額頭的汗，靠著桌沿緩緩坐下，“對了，你今天咋回來這么早？”

    鐘卉將買回來的菜放進(jìn)?廚房，對父親道：“我以前的同事聽說你出院了，非要上?門來看你。我提早買菜回來做飯，待會留他們吃晚飯?！?/br>
    虞桂枝正在晾衣服，聽說女兒同事要上?門來吃飯，趕緊放下臉盆，進(jìn)?廚房幫女兒摘菜，“你不早說！早點打電話跟我說，我提早做??！”

    鐘卉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從早忙到晚，我給?忙忘了，快收攤才想起來?！?/br>
    母女倆一起聯(lián)手做飯，速度倒也快。飯做到一半，禾禾回家了。

    禾禾穿著一身嶄新的武術(shù)服，一蹦一跳地進(jìn)?了門，到家就興致勃勃地要跟全家人展示自己學(xué)?的武術(shù)動作。

    “mama！姥爺！姥姥！今天老師教了我們一套拳法，我練給?你看！”

    鐘卉這才想起來，江晟周末給?女兒安排了武術(shù)課。

    她擦了把手，從廚房出來，便看到江晟手里拿著女兒的外?套和書包，跟在后頭進(jìn)?來了。

    江晟今天西裝革履的，頭發(fā)還打了摩絲，斜斜往后梳，越發(fā)顯得他人模人樣的。

    鐘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送女兒上?武術(shù)課需要穿成這樣？

    江晟對上?她的視線，唇角勾了勾：“今天送禾禾去馬場山上?課，順便去那邊談個項目?！?/br>
    鐘卉沒再吭聲。禾禾一把抱住mama，將mama按到餐桌邊坐下，激動道：“mama！老師今天教了我們一套拳法，你看我！”

    說完禾禾便揮舞著拳頭，蹬著小腿演示起來了，一招一式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練了三四招后，禾禾就停了下來，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后面老師還沒教完！”

    鐘卉帶頭給?女兒鼓起掌來，將女兒摟進(jìn)?懷里親了一口。

    最近這幾天，實在太忙了，每天回到家里，女兒都已經(jīng)睡著了。兩個孩子陪伴的時間都不怎么夠，小樹加輔食后，她的奶水越來越少，已經(jīng)完全不夠吃。鐘卉只好給?兒子斷了奶。

    因為斷奶這事，鐘卉已經(jīng)在一個人的時候偷偷哭了好幾回。說起來，禾禾她整整喂了一年母乳。到小樹這，還沒喂?jié)M半年。晚上?回來抱著小樹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特?別對不住孩子。

    可是，沒辦法，重?活一輩子，鐘卉感?覺自己身上?除了“母親”這個角色，還多了很多其它責(zé)任。

    虞桂枝看江晟站在那兒，開口道：“今天卉卉她同事來家里吃飯，你也在這一道吃吧。前些天，老頭子住院，多虧你跑進(jìn)?跑出。”

    鐘向順也招呼江晟坐下：“來來來！晚上?陪我喝幾盅?！?/br>
    出院后，知道江晟已經(jīng)把老屋那邊收尾工程給?安排妥當(dāng)，還把老家具裝好拖回去了，又看他來醫(yī)院接自己出院，鐘向順對這個前頭女婿最后一絲芥蒂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小江人不壞，只是跟女兒過不到一塊去。

    這段時間江晟確實出了不少力?，管兩個孩子比自己管得多。鐘卉不否認(rèn)這一點。

    她看了江晟一眼，垂下頭摸了摸女兒汗津津的后頸，“練得一身的汗，趕緊去換身衣服吧！還有，把你自個書包放好，別讓你爸給?你拎著！”

    鐘卉平時偶爾送女兒上?下學(xué)?，再也不像上?輩子那樣大包大攬了，書包都是讓她自己背。

    禾禾“哦”了一聲，從爸爸手里拿過書包，跑進(jìn)?自己的小房間換衣服了。

    江晟聽到鐘卉對女兒說“你爸”，心臟被牽動了一下，恍惚間回到以前兩人沒離婚前拌嘴的時候。每次鐘卉跟他拌嘴，又不想直接跟他說話的時候，就會跟女兒說“你爸”……

    鐘卉倒沒注意江晟的神色變化，安排好女兒便扭身進(jìn)?廚房。

    飯菜做得差不多了，王茹李樂生兩口子，還有紀(jì)玉潔和她愛人，一起拎著東西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