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兒都安頓好了?，虞桂枝略微放下心來?。她也知道自個現(xiàn)在跟著去鐘家村，幫不?上什么忙。

    鐘卉又在電話里叮囑母親這兩天幫忙看著點兩個孩子?。

    明天潘彩鳳回來?接班，今天晚上江晟很可?能得一個人帶孩子?了?。

    前兩天晚上回家，鐘卉發(fā)現(xiàn)江晟大哥大響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公司里的，外頭的，還有谷暉那頭的。

    想必這段時間?在家?guī)Ш⒆?，積攢了?不?少工作。電話響到后頭，江晟嫌煩，索性直接關掉了?。

    這一個禮拜孩子?帶下來?，江晟也累得夠嗆，嘗了?幾天晚上沒法睡覺的滋味，想必他已經(jīng)知道在家?guī)蘅?比在外頭賺錢累多了?。

    不?過，鐘卉還是看不?大慣他帶孩子?的方式。實在是有夠粗枝大葉，每次看他抱孩子?，她都膽戰(zhàn)心驚。

    如果不?是因為她多活一輩子?，早已經(jīng)控制不?住得把他一腳踢開自己來?干了?。有時候，鐘卉也在想，可?能因為小樹是個男孩，潛意識她希望養(yǎng)糙一點。

    所以看江晟粗枝大葉帶娃的樣子?，她努力讓自己閉嘴。

    明天江晟要回去上班，今天晚上還要在荔河花園帶一晚上孩子?。鐘卉猶豫了?一分?鐘，要不?要跟他打個電話。

    想了?想，沒什么好打的。最后這一晚，也就再帶幾個小時的孩子?而已。明天一早有白班保姆，晚上潘彩鳳就來?接班了?。

    *

    給家里打了?個電話，鐘卉又安頓好店里，便和meimei一起租車子?去白水鎮(zhèn)。

    一連招了?好幾輛出租車，司機都不?愿意去，有的說不?識路，有的嫌山路不?好開。

    鐘妙不?由有些?發(fā)急，正猶豫著要不?要找倪奇正，卻見jiejie突然往廣場那群開私車的司機走去。

    新世界對?面就是火車站，這里很多開私車攬客的司機。鐘卉挑了?個七人座的小客車，后頭一排剛好可?以讓父親躺著，她和meimei也能一車坐回來?。

    小客車司機看上去還算面善，一聽說是去白水鎮(zhèn)下頭的村莊，頓時頭搖得像撥浪鼓：“姑娘，不?是我不?賺這個錢啊。山路不?好開，毀車子?不?說，還要帶個受傷的人，這萬一路上顛來?顛去，出了?問題算誰的……”

    司機嘮嘮叨叨說個沒完，鐘卉面無表情地打斷他：“加50，你?去不?去？”

    話音剛落，司機那張嘴就像按了?暫停鍵，訕訕道：“去去去！”

    一旁其他幾個等著攬客的司機一聽，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一個個跳出來?攔住鐘卉。

    “我去！加40就行了?！”

    “我我我！加20就行了?！”

    鐘妙一臉懵地看著jiejie被幾個開私車的司機團團圍住。

    平時租車去鐘家村單程也就是50塊，來?回80，加20也有100塊了?。在火車站等一天也不?一定能跑這么多錢。

    一下子?跳出來?這么多人跟自己搶生意，被鐘卉問價的司機大叔急眼了?，一跺腳：“加20就加20吧！”

    這時候不?知誰喊了?一嗓子?：“我不?加價，80來?回一趟！”

    小客車司機氣得擼起袖子?就要跟那人干架。

    “好了?！就租你?的！”鐘卉忙喊住他。

    那個不?加價的是普通汽車，還是小客車寬敞些?，父親可?以躺著，她和meimei也能一車回來?。

    姐妹倆午飯都沒吃，坐上車直奔鐘家村。鐘父這段時間?在村里頭租住在村長家里。

    鐘卉到的時候，便看到父親滿頭大汗地靠在床頭，受傷的那條腿木板給固定住了?，痛得直哼哼。

    鐘向順在鄉(xiāng)下待了?兩個月，每天和工人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皮膚曬得黝黑發(fā)亮，人也精瘦的。

    這次摔到的是右腿，膝蓋位置腫得老高，腿吃不?上力，躺在那不?動都痛，一走路更?是痛得打顫。

    姐妹倆看到父親這個模樣，都心疼得不?行。鐘卉尤其難過，上輩子?她沒有翻蓋老屋，父親也沒有因此而受傷。

    看著父親一臉痛苦之色，她莫名有些?后悔，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這次堅持翻蓋老屋是好事還是壞事。

    老黃和村長幫著一起把老爺子?抬到車上。

    鐘向順看著女兒們生意也不?做了?，租了?輛車子?到鄉(xiāng)下來?，一聽說還要去大醫(yī)院做檢查，不?免又開始心疼錢，“沒啥大事?；厝タ纯粗嗅t(yī)吃幾副藥，養(yǎng)幾天就行了??！?/br>
    鐘妙急道：“爸！都這樣了?，還沒啥大事！這種?骨頭傷，光看中醫(yī)能行嗎？！”

    鐘卉知道父親上了?年紀，害怕做手術，握著他的手安慰道：“爸，咱們先去醫(yī)院拍個片子?，聽醫(yī)生怎么說。醫(yī)生說做手術咱就做手術，醫(yī)生說不?用咋就不?做。”

    鐘向順忍不?住紅了?眼眶：“人老了?就是這么不?中用！也沒多高的地方，咋就把骨頭給摔了?呢？”

    姐妹倆都沉默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父親。

    到了?清荔，鐘卉直接讓司機開到骨科最好的市人民醫(yī)院，掛了?個骨科的號，交錢，拍片。

    醫(yī)生看了?眼拍的片子?：“你?父親這是膝蓋粉碎性骨折，里頭還有移位的骨塊，光打石膏可?能還不?行，需要開刀做手術固定。開刀傷口會愈合得更?好一些?，以后生活質(zhì)量也會更?高。不?想開刀，只打石膏，一個月以后復查，如果傷口愈合不?好，還是得做手術。老爺子?剛好卡到做手術的年齡線以內(nèi)……”

    醫(yī)生說了?一通做手術和不?做手術的優(yōu)劣勢，鐘jsg卉和meimei商量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做手術。

    辦理住院手續(xù)，交押金，手術時間?定在了?晚上8點。

    鐘向順一聽說要做開刀，臉色就變了?，翻身背對?著姐妹倆，半晌嘟囔道：“你?們倆忙，讓你?媽來?醫(yī)院陪床吧。”

    上輩子?鐘卉和鐘妙跟父母都不?親密，姐妹倆先后嫁人，老兩口子?在棉七廠的職工樓住了?一輩子?。

    這輩子?，鐘卉開始慢慢挑起家長的擔子?，但是真遇到大事，才發(fā)現(xiàn)父親還是習慣性地靠母親。畢竟一輩子?都是這么靠過來?的。

    年紀大了?，鐘向順希望能夠保守治療，一聽到要做手術，多少有些?情緒。

    鐘卉看父親心情低落，想著母親來?這陪床，他可?能心情會好一些?，便到醫(yī)院大廳找了?個公用電話，打了?個電話到家里。

    虞桂枝一聽說自家男人需要做手術，哪里還坐得住，著急忙慌地就要來?醫(yī)院。

    “媽，你?給我爸還有你?自個帶兩身衣服就行了?。其他住院要用的東西這邊都有的賣?！?/br>
    電話那頭傳來?江晟的聲音，鐘卉想了?想，讓母親喊江晟接個電話。

    “我爸腳摔著了?，要做手術，我今天晚上可?以回不?了?家了??！?/br>
    江晟嗯了?一聲：“剛才老黃打電話跟我說了?。”

    “禾禾的作業(yè)你?幫她檢查一下，簽個字。小樹冰箱里還有凍好的母乳，你?熱一熱給他吃，不?夠就加點奶粉?！?/br>
    鐘卉交待完，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口氣就像在安排工作，123456項，像撥算盤珠子?一樣。

    這一整天精神太過緊張，她確實已經(jīng)沒有情緒對?江晟再說點什么客套感?謝之類的話了?。

    江晟在電話那頭比她還言簡意賅：“知道了??！?/br>
    *

    鐘卉和meimei都沒有什么胃口和心情吃飯，在醫(yī)院食堂給父親打了?米飯和骨頭湯。

    “爸，你?先吃點東西吧。攢點體力，待會還要做手術?！辩娀軐⒋蚧貋?的飯菜放在床頭。

    年紀越大，越怕上手術臺。鐘向順在擔心做手術的事，根本沒胃口吃東西。

    兩個女兒怎么哄怎么勸，他都聽不?進，嘴里仍嘮叨著：“我這就是小問題，哪里需要開刀，找白水鎮(zhèn)的武醫(yī)生就行了??！?/br>
    鐘向順還想能保守治療盡量保守治療。

    白水鎮(zhèn)的武醫(yī)生，鐘卉小時候在他那看過病，看看日常小毛小病還行，這種?要動刀子?的病哪里行！

    鐘卉板著臉嚴肅道：“爸，醫(yī)生說你?這是粉碎性骨折！碎的骨頭都移位了?！武醫(yī)生就是個赤腳醫(yī)生，看看感?冒發(fā)燒頂天了?，還指望他給你?看骨頭里的病？”

    眼看父女倆就要杠上了?，幸好虞桂枝來?了?，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碗杯筷勺、熱水瓶、面盆、腳盆，就差把家給搬過來?了?。

    剛才還在生悶氣的鐘向順，看到妻子?來?了?，眉頭瞬間?松開了?。

    鐘卉幫母親把幾個盆放在病床底下，責怪道：“媽，跟你?說了?不?用帶這么多東西過來?。你?拎這么多東西，是咋擠上公交車的？”

    虞桂枝擺了?擺手道：“坐公交我哪能帶這么多東西。小江叫了?輛車，把我送過來?的?！?/br>
    鐘向順一臉茫然：“小江，哪個小江？”

    虞桂枝“嘖”地一聲，瞪了?自家男人一眼：“還能有哪個小江！”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鐘妙拉著臉：“爸，你?別?打岔！馬上要做手術了?，剛給你?打的飯一口沒吃?！?/br>
    虞桂枝聽到女兒說老頭子?還沒吃晚飯，氣得大罵道：“不?吃就不?吃！你?這老頭子?，就該餓一頓！”

    鐘向順聽到妻子?罵罵咧咧的聲音，忙支起身子?想要坐起來?，老老實實道：“我沒說不?吃?。偛攀遣?餓，這會我餓了?！你?熱給我吃吧！”

    鐘卉鐘妙：“……”

    母親來?了?，父親立馬就不?鬧脾氣了?，什么事情都乖乖配合，只是說到開刀還是頗有微詞。

    “這兩丫頭非要我做手術！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吃幾掛中藥，在家養(yǎng)養(yǎng)就行了??！?/br>
    這話虞桂枝不?愛聽：“什么半截身子?入土！你?今年剛六十，好賴還有十幾二十年活頭，這骨頭碎了?是開玩笑的事？趁現(xiàn)在身子?骨還行，能經(jīng)得住開刀，趕緊治好了?！不?然后頭發(fā)現(xiàn)沒養(yǎng)好，再要做手術就晚了?！”

    妻子?一番數(shù)落，鐘向順不?說話了?。這個家里，現(xiàn)在三個女人都站一邊，他是胳膊扭不?過大腿。

    鐘向順接受了?做手術，很快就被推進手術室，兩個小時后才被推出來?。

    三個女人等在手術室門口，第一時間?就圍了?上去。鐘向順躺在病床上，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其它看上去還好。

    鐘卉長長舒了?口氣，懸了?一晚上的心總算放下了?。如果今天父親真的有個什么意外，她可?能這輩子?都會自責難受。

    如果不?是她非要翻蓋老屋，也不?會發(fā)生這事。

    ……

    醫(yī)生沒給鐘向順打石膏，只是用鋼板鏍釘固定了?碎骨，叮囑她們：“現(xiàn)在給他上了?麻藥，待會麻藥醒來?可?能會有點疼，實在疼得受不?了?，可?是喊護士給上個止痛藥?！?/br>
    鐘向順一聽，忙道：“醫(yī)生，用不?著！這輩子?我連止痛片都沒吃過！”

    醫(yī)生：“那最好了?！你?這還得在醫(yī)院住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后回家好好養(yǎng)著。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得在床上養(yǎng)三個月才行。一年內(nèi)都不?能劇烈運動?！?/br>
    虞桂枝邊聽醫(yī)生叮囑，邊訓自家男人：“聽到?jīng)]有，這三個月就在家哪也別?去了?！”

    看著父親精神狀態(tài)還不?錯，鐘妙也松了?口氣，午飯和晚飯都沒吃，這會子?早已經(jīng)餓得頭暈眼花。

    將父親推到病房安頓下來?，母親在那忙前忙后照顧父親。鐘妙和jiejie到醫(yī)院門口找了?家館子?，一人吃了?碗炒粉。

    鐘妙一邊吃粉一邊道：“姐，不?是這次住院，還真看不?出爸這么依賴媽?！?/br>
    鐘卉這一天實在是累，精神緊崩，身體也疲倦，聞言淡淡道：“這才是夫妻吧，互相是對?方的主心骨?！?/br>
    吃完粉出來?，鐘妙還在想jiejie說的“主心骨”。

    走到醫(yī)院大樓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臉騰地一下紅了?。

    倪奇正手里拎著一袋子?東西正往電梯方向走，看到鐘妙和鐘卉兩人，神色還算自然，“我聽你?們檔口店員說，你?們家老爺子?摔了?一跤，剛好我到這來?拿藥，順道過來?看看?！?/br>
    鐘妙慶幸晚上住院大廳光線昏暗，jiejie興許并沒有注意她臉上熱得可?以燙雞蛋了?。

    鐘卉沒說什么，只沖倪奇正笑道：“倪經(jīng)理，有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