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學(xué)考在即，所有的自習(xí)課全被各科老師瓜分，周一的那次學(xué)習(xí)興趣小組自然而然不了了之，而周天的她之前又找了補(bǔ)課的借口推脫。

    所以這一月來，她都沒和他再說上一句話。

    朱老師看人到齊后準(zhǔn)備啟程，越見織跟在他們后面，默默攥緊了手中的紙。

    日漸漸西落，把人的影子照得傾斜、拉長。

    崔悟銘就走在她前面，越見織卻始終審慎著沒踩到他的影子。

    合該保持距離，

    她可不能再被那種無法掌控的情緒所左右。

    太糟糕了。

    每回哭都很窘迫很丟臉。

    所以，

    聰明的膽小鬼只要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好。

    *

    這次選拔在小型音樂廳舉辦，座位是按照選手的班級排列的，送完他們之后朱老師就走了——她總是有開不完的會要參與。

    越見織左手邊是崔悟銘，右手邊是桑鈺。

    為顯示公正，每人都要上臺去抽簽。

    越見織排著隊走到盒子邊，閃眼的聚光燈在頭頂晃來晃去，她伸手往里掏了下，沒多看就往臺下跑。

    到座位上后，越見織才深呼了口氣，低下頭去看牌子:31

    全年級30個班，不算上崔悟銘這個開外掛的，一共是30個名額。

    所以......她是要壓臺嗎？

    越見織不知道這是好是壞，第一個出場的和最后一個出場的最受人矚目，尤其是第一個出場的同學(xué)，評委看在“勇氣可嘉”的面子上給的分?jǐn)?shù)也不會太低。

    但是“欲承其重，必受其難”，身上的目光越多越重，所要擔(dān)的擔(dān)子也越重。

    她這是第一次來參加這樣的選拔比賽，甚至是第一次登臺，頭一回就落入進(jìn)退維谷之境，她又沒底氣，導(dǎo)致整個人緊張得手都在抖。

    因為實在是太緊張，坐在暗戀男生旁邊生起的幾分無法適早已被拋到腦后。

    第一個出場的同學(xué)已登臺，那是一個很眼生的女孩子，大概不和她一層樓。

    或許是因為第一個上臺，還沒做好準(zhǔn)備，沒說兩句就有些磕磕巴巴，到后面直接忘詞，呆愣在原地好多秒，最后沒忍住哭了出來。

    底下，也就是坐在越見織前面的評委們開始安慰，他們有的是市里的領(lǐng)導(dǎo)，有的是市里英語項目組組長，有的是教育局的，

    見過大風(fēng)大浪，在“人類幼崽”面前毫不余力地展露某種慈祥。

    可是，

    越見織默默地想，語氣再和藹，也不能遮掩他們要刷人的事實。

    她越想越慌，索性低下頭去，不斷地小聲重復(fù)稿子的內(nèi)容，就怕自己忘詞。

    直到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帶著一顆糖出現(xiàn)在視線里，她才茫然無措地抬頭。

    音樂廳底下的燈光很暗，他的輪廓都是模糊的，唯有一雙漆黑的眼睛相對分明。

    她看到他略略偏了下頭，聲音壓低到像是耳語，“這是潤喉糖。”

    越見織還在緊張，她有兩瞬沒去接。

    爾后男生像是很無奈笑了下，他指了指自己的位子，

    音樂廳的椅子是彈力翻轉(zhuǎn)泡棉椅，一排座位都是連著的，這就導(dǎo)致一個人只要稍稍一動，就能影響到身邊、后面的人。

    而崔悟銘指著的泡棉墊上，好像有輕微的抖動。

    越見織懷疑自己看錯了。

    她抿緊了唇，目不轉(zhuǎn)睛，有些不可置信。

    但令人尷尬的是，那椅子就在抖，男生坐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抖動，就只可能來源于緊張的她。

    哦，天哪。

    她真的想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越同學(xué)，”被她的緊張連累到的無辜男同學(xué)繼續(xù)開口，“或許吃了它，你能好受點?！?/br>
    尷尬得想刨了自己的越見織接過了他的好意，又連連道歉，臉上的燙意一直沒能下去。

    或許是此消彼長的緣故，還真放松了不少。

    然后，

    越見織看向了另一個被自己牽連的女同學(xué)。

    “對，對不起?！彼穆曇艉茌p，又有些不情愿，畢竟這位女同學(xué)在她眼里，還是害她跑三千米的罪魁禍?zhǔn)住?/br>
    女同學(xué)看向她。

    暗色沒能掩蓋她的美貌，但比之更明顯的是她語氣里的輕視:“要做一輩子膽小鬼嗎？”

    突然被言語攻擊，越見織有些發(fā)懵。

    她曾經(jīng)苦思冥想自己與桑鈺的過節(jié)，但她確實不認(rèn)識她，最后只能歸因為是無來由的惡意。

    但這句話的內(nèi)容很奇怪。

    越見織只是沉默地扭過頭，沒回。

    手里的潤喉糖好像還存有某人的體溫，她低頭看了眼，把它偷偷藏到了褲兜里。

    沒得到回應(yīng)的桑鈺一口氣噎在胸口，她念了念大悲咒，緩緩平靜了，才轉(zhuǎn)頭對某個還在發(fā)抖的膽小鬼說，“都是朱老師的學(xué)生，我從很早就認(rèn)識你，但是從前都沒機(jī)會接觸，今天很高興能和你在賽場上相遇。”

    這突如其來的官方腔調(diào)讓越見織有些不安，她平靜無波地回:“我也很高興能認(rèn)識你。”

    講臺上站上了5號同學(xué)，每個同學(xué)要講差不多五分鐘，但事實上時間只過了十jsg五分鐘，很顯然，前面不少同學(xué)掉了鏈子。

    5號同學(xué)適時說了句“there are no teammates on the field， only petitors（賽場上沒有隊友，只有競爭的對手）”

    桑鈺笑了笑，“一直聽說你的口語很強(qiáng)，那我待會就拭目以待嘍？”

    越見織吐出口氣，覺得這位女同學(xué)的目的就是挑釁，她刻意沒理她，低頭去念自己的稿子。

    桑鈺也不自找沒趣，說完那句話后懶洋洋朝后一躺，往嘴里塞了塊口香糖。

    越見織左邊右邊都悠哉悠哉，就只有她緊張得手腳發(fā)涼。

    時間緩緩過去，正中間的評委叫到了25號，越見織余光掃到桑鈺起身，她伸了個懶腰，邊順著頭發(fā)，邊朝臺上走去。

    越見織從一開始就注意到她手里什么都沒帶——真是狂妄到可惡。

    有過主持經(jīng)驗的果然就不一樣，桑鈺字正腔圓，臺風(fēng)也有鮮明的特點，明明是溫和的友情主題，被她懟出憤世嫉俗的文青感。

    越見織天天聽磁帶，所以注意到她有很多細(xì)小的發(fā)音細(xì)節(jié)都對了。

    但是......她這內(nèi)容，怎么不按常理來啊。

    桑鈺下臺后，評委們都在交頭接耳地討論，看樣子戰(zhàn)果還挺激烈。

    身邊的彈力墊下陷，傳來一記抖動。

    越見織實在是好奇，沒忍住問了她一嘴:“你那樣......就不擔(dān)心過不了嗎？”

    桑鈺把頭發(fā)都往后摞，哼笑道:“我是來享受舞臺發(fā)表意見的，過不過比賽，無所謂。”

    真的，好狂妄。

    越見織手指收緊。

    掌心是她日日夜夜不知道念了多少回的稿子，現(xiàn)在因為汗水的沾染，發(fā)皺到破損的地步。

    為什么這些機(jī)會對他們來說，這么微不足道呢？

    下一位上場的是身量頗高的男生，越見織認(rèn)出他是一月份元旦晚會的新生主持人之一，是個勁敵，所以聽他的舞臺時稍認(rèn)真了點。

    結(jié)果聽著聽著，她的眼睛慢慢睜大。

    ......他的主題，怎么會和自己的一模一樣？朱老師不是說每個人的主題完全不一樣嘛？

    和她一樣詫異的還有崔悟銘和桑鈺，他們當(dāng)時一起抽的簽，也知道朱老師手底下有哪三個主題。

    主題沖撞......簡直就是地獄級的難度，因為這次選拔規(guī)定的就是不同主題，可能一照面就把你pass了，就算是學(xué)校分配出了錯，但他們只會推卸責(zé)任，算你倒霉。

    更何況——越見織看著臺上男生自信從容的模樣，挑不出錯的發(fā)音，心簡直突突地慌。

    她大腦持續(xù)性空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男生結(jié)束了發(fā)言，洪亮的掌聲響起，越見織才稍稍回過神。

    心慌意亂中，懷里突然有陣風(fēng)過。

    她低頭一看，是份稿子，

    上面寥寥寫了幾個字。

    熟悉的稿子，剛剛才被那人拎在手里。

    那是他的稿子。

    她錯愕地看向他。

    “你拿這個，學(xué)校的主題都是固定的，你再背其他的也沒用，”崔悟銘言簡意賅，指了指她31號的銘牌，“距離你出場還有4人，二十分鐘，能背下來嗎？”

    越見織下意識點了下頭，看他就要起身，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27號，她急急喚住他，“那......那你呢？”

    崔悟銘邊走邊側(cè)了下身，語氣很是閑散，“過不過比賽，我無所謂?！?/br>
    和桑鈺一樣的話。

    越見織攥緊了手里的那份稿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走向臺中。

    心臟跳得厲害，在男生舉起話筒的那一刻，越見織抖著手開始背上面的一字一句。

    背著背著，男生清朗流利的英語卻一點點砸進(jìn)腦中。

    思緒好像被切割成兩半，一半在紙上，一半在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