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衛(wèi)明煩躁不已：“別什么事情都扯我媽！我心里突然堵得慌，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br>
    “我看你是熱得燥了，我聽說大城市里有人開始用空調(diào)了，沒準明年咱們也能用上。”

    剛到廠區(qū)的辦公室沒多久，魯衛(wèi)明和陳藝芳被分別告知有人找，在門衛(wèi)室。

    夫妻倆帶著疑惑來到門衛(wèi)室，隔著幾米遠就聽到里面有人用濃厚的京腔跟門衛(wèi)聊天——“對，京城來的，找那對夫妻倆聊點事兒。啥事兒？那就暫時不太方便告訴大爺您了?！?/br>
    京城來人！

    魯衛(wèi)明和陳藝芳的臉色齊刷刷地變白。

    兩分鐘后，在廠區(qū)門口不遠的樹蔭下，秦秋白冷冷地瞥著眼前這對中年夫妻，一個賊眉鼠眼，一個滿臉寫著算計。那丫頭連一個頭發(fā)絲和他們都沒相似之處，這里應(yīng)該也不缺嘴碎的人，怎么沒人發(fā)現(xiàn)呢？

    魯衛(wèi)明被看得毛骨悚然，幾分鐘前還熱得暴躁，這會兒卻如墜冰窖。

    陳藝芳也是，對上秦秋白的眼神后，迅速低頭，不敢吭聲。

    秦秋白本來想諷刺幾句，嘴巴剛張開，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那丫頭強調(diào)了三遍的話——秦叔叔您記住，不用跟他們廢話，就直接說目的。

    “看來你們也知道我是因為什么事情來嘛！”

    陳藝芳一哆嗦，嘴巴比腦子快地說：“我沒虧待宋清清，機械廠的孩子都上子弟學校，我還送她去市里的實驗中學讀書?！?/br>
    一聲嗤笑后，秦秋白說：“把你們的孩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把宋清清當小保姆，骨瘦如柴，沒虧待是這樣，要是虧待，得是什么樣啊？”

    魯衛(wèi)明下意識退后一步，躲在陳藝芳后面。

    陳藝芳硬著頭皮想辯解，剛開口就被秦秋白打斷，“別跟我瞎扯淡，老子又不瞎！你們要是想保住工作，也不是沒辦法?！?/br>
    第3章 一萬塊

    “一萬塊！”陳藝芳的聲音都有些失真。

    現(xiàn)在一個家庭要是有一萬塊錢存款，都會成為報紙宣傳的對象，萬元戶啊！

    秦秋白再次面無表情地說：“行吧，看來你們不肯拿錢消災(zāi)，那我就只能原路返回?；鼐┏?，把你們這些年對宋清清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他?！?/br>
    剛才一直裝慫的魯衛(wèi)明立刻說：“別！別！給，我們給。但是現(xiàn)在我們手里真的沒一萬……”

    “今天我要拿到六千，剩下四千，三天內(nèi)給我！”

    傳達室的大爺們伸長脖子看了好一會兒，因為距離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但是卻能清楚地看到在機械廠趾高氣昂十幾年的魯衛(wèi)明夫妻倆耷拉著腦袋，夫妻倆唯唯諾諾地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然后帶著那個京城來的小伙子往生活區(qū)走。

    “聽說陳藝芳每個月都能收到京城寄來的錢，難道就是他？”

    “不能吧，陳藝芳收了十幾年的錢，那個年輕人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br>
    “看來有好戲看咯?！?/br>
    “……”

    十幾年前，魯衛(wèi)明和陳藝芳彎道超車，讓整個機械廠憤憤不平。

    可惜十幾年來，大家期望中的看到他們夫妻倒霉的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即便他們夫妻倆從來沒有升職也沒有評上過先進，但是他們的日子卻比廠里大多數(shù)人過得好，甚至比一部分中高層干部都好。

    歸根結(jié)底就是有錢，陳藝芳每個月都能從郵局領(lǐng)回從京城寄來的匯款單。

    這個月，聽家屬在郵政局上班的家屬說，陳藝芳的匯款單上寫著四千塊！現(xiàn)在廠里普通工人的工資一年也不過1200塊，雙職工家庭不吃不喝存兩年才可能有四千塊。

    接著，又聽到陳藝芳的兒女嘚瑟說他們家馬上就要買彩電了。

    現(xiàn)在買彩電有兩種渠道，一種是百貨大樓里憑票買，大概四千塊錢。一種是黑市上高價買，價格差不多貴一半。但是彩電票可不是那么好弄到的，去年一年，整個機械廠只發(fā)了五張彩電票，除了領(lǐng)導之外，只有一個獲得全省優(yōu)秀工作者的基層員工獲得彩電票。

    也就是說，陳藝芳他們會買黑市上高價彩電。

    真有錢??！還是別人送的！

    陳藝芳和魯衛(wèi)明何德何能？居然認識京城的權(quán)貴！

    就連附近的混混，明知道他們夫妻有錢，也不敢打他們的主意，萬一他們跟京城那邊打招呼，上了“嚴打”名單，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現(xiàn)在來的是京城的人，而且能清楚地看到陳藝芳夫妻倆嚇得臉色慘白，總算有人治治他們了。

    陳藝芳把藏在五斗柜里的錢拿出來，纂得緊緊的。

    客廳里的秦秋白踹了一腳跟前的椅子，“快點！”

    魯衛(wèi)明嚇得一哆嗦，接著就把陳藝芳手里的錢搶過來，飛快地來到客廳，遞給秦秋白。

    “兄弟，這是五千六百塊，我們家里真的只有這點錢了。剩下的，我們盡快湊齊?！?/br>
    秦秋白把錢拿過來，點清楚，揣口袋里，沒說話，開始環(huán)顧四周，最后走進廚房，把里面一只殺好的雞和一掛豬rou提走。

    臨走前，他對表情猶如被割rou的夫妻倆說：“三天的時間，一分也別想少?！?/br>
    秦秋白提著東西大搖大擺地走出家屬院的時候，季嘉衍才從樹蔭下走出來，看到秦秋白手里提的東西，微微蹙眉。

    “錢不夠，總得拿點rou來湊吧！嘖嘖，這對夫妻真是心黑啊，家庭條件不比廠長差多少，卻那樣對待那個小丫頭。聽我姐說，那丫頭餓得半夜起來去水房喝水，期中考試的時候，最后一門考試，考到一半，餓暈了。即便這樣，還能考年級前三，牛逼?！?/br>
    季嘉衍跟秦秋白保持距離，一副不想碰到那些rou的樣子。

    秦秋白跟在后面，追問季嘉衍：“剛才你跟他們的技術(shù)員聊啥呢？你大學的專業(yè)是什么來著了？”

    “計算機?！?/br>
    “計算機？學了算盤還用學計算機嗎？”

    季嘉衍一副熱死不想說話的樣子。

    秦秋白提著rou來到j(luò)iejie秦冬青位于實驗中學的平房宿舍。

    沒有冰箱，rou放不住。秦秋白把整只雞都給剁成塊，先用蔥姜蒜爆香，再放到鍋里燉。

    豬rou里的肥rou切成丁，放到鐵鍋里煎出油。

    回頭看到季少爺靠在門檻上，雙手環(huán)胸看著他，眼神里還有一絲詫異。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直都那么命好，分不清蔥和韭菜?！?/br>
    秦家和季家原本是同一個大院的鄰居，那十年剛開始的時候，秦家的父母相繼出事，秦冬青和秦秋白因為不肯和父母劃清界限，秦冬青被安排下鄉(xiāng)來到許州，正在上高中的秦秋白也無學可上。

    季家倒是平穩(wěn)度過那十年，季嘉衍比秦秋白小幾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秦秋白還以為季嘉衍會回嗆他一句，但是沒等到，就要應(yīng)付被rou香味吸引來的鄰居。

    這處宿舍一排有五戶人家，平房前面搭一個小廚房，要是遇到下雨天，做好飯端回屋里還得打傘。

    下課鈴聲已經(jīng)響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j(luò)iejie回來，秦秋白對季嘉衍說：“你幫我看著鍋里的雞，別讓水干了，我去叫我姐回來。”

    秦秋白知道他姐總是以學生為重，特別是離婚后，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教學上。剛走出去沒幾步，秦秋白突然倒回來，把季嘉衍拉到屋里，然后將之前去機械廠拿回來的錢塞給季嘉衍說：“一會兒我把那個女孩也一起叫過來吃飯，吃完飯，你跟她先走，然后幫我把錢給她?！?/br>
    季嘉衍看著手里的錢，微微挑眉，“你不打算五五分成了？”

    “我再缺錢，也犯不著拿小姑娘的錢。帶回來的rou足夠跑腿費了！”

    十幾分鐘后，秦冬青帶著學生宋清清回到宿舍，看到季嘉衍在廚房里忙活，劈頭蓋臉就把秦秋白數(shù)落一番。

    “嘉衍大老遠來，你還指使他干活！”

    秦秋白辯解：“我沒有！”

    再一看，季嘉衍把白襯衣卷到手肘的位置，站在灶頭跟前，拿著筷子往燉雞的砂鍋里添平菇，秦秋白又覺得自己的辯解有點蒼白。

    他好奇地湊上去，“季嘉衍，原來你會做飯啊。”

    季嘉衍的眼神越過秦秋白，跟秦冬青打招呼，“冬青姐?！蓖瑫r，眼睛的余光還看到秦秋白身后跟著的女孩，女孩若有所思的樣子。

    第4章 入股

    季嘉衍把秦秋白的純燉雞變成了有平菇又土豆塊的燉雞，平菇和土豆是在灶頭旁邊的架子上看到了，應(yīng)該是學生家長送的。

    除了燉雞，還有用豬油渣炒的青菜。其他的豬油渣撒上了白糖，也是一道菜。

    宋清清以前也時不時被秦老師叫到家里來吃飯，雖然老師的意思是讓她不要有負擔，來吃就行。但是宋清清知道老師家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她會把參加競賽的獎金給秦老師買米買面，估摸著自己買的東西吃得差不多了，她就會拒絕秦老師的邀請。

    一上桌，秦老師就把雞腿夾到宋清清碗里，然后對季嘉衍說：“嘉衍，你都來三天了，事情辦完了吧？什么時候回京城？”

    季嘉衍模棱兩可地說：“過幾天就回了?！?/br>
    宋清清端著碗，乖乖吃飯，不拘謹也不扭捏，吃相很斯文地啃著雞腿。耳朵里聽著秦老師和她弟弟還有另外一個叔叔……不，看起來年紀也不大的哥哥聊天。

    剛才秦老師的弟弟去找秦老師的時候，她正好被秦老師叫到辦公室，問她關(guān)于高考的事情。現(xiàn)在高考報名不是很嚴格，不一定非得高中畢業(yè)才能報名。因此不少成績好的會在高一、高二的時候報名，特別是一些拔尖的學生，學校也會讓提前參加高考，積累沖刺名校的經(jīng)驗。

    宋清清本來是不打算提前高考，因為她沒自信能考得特別好。還有兩個多月才滿十六歲的宋清清，在那樣的家庭里長大，從記事起就知道如果她不爭取，不為自己打算，她這輩子大概不會比機械廠附近的村子里每天辛苦勞作回來還要被丈夫毆打的女人強到哪里去。

    按照宋清清的計劃，她會按部就班參加高考，多兩年的準備，她就能考得更好，有把握拿到大學的獎學金。若不然，所謂的父母肯定不會給她付大學的學費。

    一個月前，高考準備報名，周末她回家的時候，陳藝芳突然跟她說，讓她報名參加高考。

    最開始，宋清清還以為陳藝芳他們是不想再給她付本來就微薄的生活費，直到前幾天持續(xù)的噩夢讓她幡然醒悟。

    陳藝芳和魯衛(wèi)明的如意算盤是想讓她替魯娟參加高考。

    魯娟和魯超都在機械廠的子弟學校讀高三，兩人的成績都不怎么樣。

    在宋清清腦子神游的時候，秦老師又把另外一只雞腿夾到她碗里。

    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雞rou，土豆和平菇也很香，湯汁泡飯，米粒都是rou香味。今天也是她第一次吃豬油渣，畢竟這樣的好東西在她家里根本輪不到她吃。青菜又脆又綠，帶著豬油渣的香味。

    剛才秦叔叔在辦公室里見到她和秦老師的時候，秦叔叔第一時間給了她一個眼神，她知道事情辦妥了。

    來到秦老師的小廚房，聞到雞rou的香味，宋清清就猜測秦叔叔應(yīng)該是把魯衛(wèi)明他們剛宰殺好的雞順回來。

    “嘉衍，你的廚藝有點出乎意料??！”秦冬青說完正事，突然發(fā)現(xiàn)今天的飯好吃了不少。

    秦秋白搶先說：“姐，這頓飯是我做的好不好！”

    秦冬青給了弟弟一個“我信你個鬼”的眼神。

    宋清清也很詫異，那么好吃的飯，竟然是這個哥哥做的？

    季嘉衍抬眸，恰好看到對面的女孩烏溜溜的大眼睛正詫異地看他，不過很快又低下頭。

    真tm可愛……

    吃完飯，宋清清主動幫忙洗碗，卻被秦老師拉住，她對弟弟說：“秦秋白，洗碗?！?/br>
    接著秦冬青就嚴肅地跟宋清清說：“清清，既然你打算參加高考，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你要抓緊復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