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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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直白到這個份上,主人家卻徐徐嘆了口氣。 “某觀姑娘光華,如囊中之錐,掩藏無計?!笔挏爻领o的眼在這一霎有了微許變化,就像一處從不流動的潭,突然變成了活水。 “某很羨慕?!彼粏〉?。 誰沒年輕過呢,他曾是暗鱗衛(wèi)中佼佼者,那些大好時光的意氣風發(fā),鋒芒畢露,他也有過。最拼命時候大冬天趴在雪里,餓了就塞一嘴冰花,硬生生埋伏了三天,三十六個時辰?jīng)]合過眼,寧可臉花了也不敢讓手麻了。 蕭溫還記得,那個任務執(zhí)行完就是臘八夜,宮里熬了臘八粥,可惜他回來得太晚,紅豆泡坨爛了,像黏手的血漿。 那碗嘗不出滋味的粥他吃到一半倒頭就睡,睡到破曉時分爬起來,騎馬從上京跑到盤山南麓,連夜摘了一筐新鮮的紅豆回來。 同僚氣得大罵他是不是瘋了,他還能聳著肩說,怕什么,命大著呢。 瑯月那時還叫十六,也只有這個小十六,默默把那一筐紅豆鋪開曬太陽。 蕭溫談這次出行:“盤山山腰很暖和,風景比山頂美多了,就是費腿。” 十六看著他遍身的凍瘡,罕見的頓了一下,“蕭哥哥,下次還是休養(yǎng)好再出門吧?!?/br> 看,連這個小十六都覺得,能從九死一生里回來,他應該倍加惜命。 蕭溫樂了,大笑著拍少年肩膀。夕陽灑在他們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美麗的金光。天邊霞燦如錦,他沒了玩笑的神色,口吻平常而堅定:“十六,我要脫離暗鱗衛(wèi)?!?/br> 這是他們京中的最后一次碰面。 再后來,暗鱗衛(wèi)蕭溫真的消失了,多了一個滁州賣茶葉的。 蕭溫不否認,這些年他犯過錯,行過彎路,并非什么一流的聰明人,可這么多人路死路埋,只有他全身而退。 或許真是年紀上來了,如此光彩照人的姑娘坐在對面,他憶起的竟是自己這一點不可歌也不可泣的前半生。 但,他是年輕過的。 “元姑娘,”蕭溫慢吞吞道:“某說話不好聽,請你諒解則個?!?/br> 男人沙啞的聲音就像把一架已經(jīng)斫壞的琴強行奏起,不談有沒有別的意思,不好聽是真的。 “老板但說無妨?!?/br> 元宵納悶,這么一號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物,還是江浙有頭有臉的富商,又要過府一敘,又要這樣啰哩巴嗦的,到底能是什么事。 可別又是風月官司。 男人咳了兩聲,掩著唇角低低問:“元姑娘,你有意氣相期共生死之人嗎?” 車里一時靜悄悄的,蕭溫的眉眼自帶一種松弛的倦意,看似是書香門庭養(yǎng)出的溫文風范。但其實,這是擁有過了太多,也經(jīng)歷過了太多,對物質(zhì)別無所求的人才能表現(xiàn)的饜足。正是這一點獨特的倦,讓他備受杭州少女追捧。 沒得到回應,男人自顧自將話說了下去:“姑娘不回答,是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吧。世人惜命,怎么會有人生死相期。那某便問得再具體一些,您是不打算做合格的帝姬,也不在乎瑯月的生死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