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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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悄無聲息多了一名侍女 雪衣少女撒下一把魚食,池中錦鯉聞聲,爭先恐后向她聚來 腳下匯了青紅一片,她慢慢說:“我沒有別的愛好,就是愛看魚。小時候為了這個,有一年冬天差點凍死在湖里。” 觀她武功談吐,處處不凡,應出自大家,與他是一樣的人。趙云崖道:“你家中長輩知道此事,定要重罰看護你的人?!?/br> “不錯,我不敢讓他們知道?!彼⑿?,“我父親規(guī)矩極重,常常壓得人抬不起頭,這事我一個人也沒說過。成年后雖有想家的時候,但一刻也沒動過回去的念頭?!?/br> 她果然也是這樣。趙云崖想起在家的這些年,略微頷首,“大家子弟,養(yǎng)尊處優(yōu),自然諸多身不由己?!?/br> “我明白,所以我很驚訝。”她秋水一樣的眼睛含著粼粼的笑,從水面轉到他身上 “如果是我父親,大概會看我死去,也不會拋棄聲名救我?!?/br> 她武功高強,來歷成謎,明明在對他笑,他心里卻一陣陣難受。趙云崖久居高位,也不擅長安慰之語,只好沉默著 “那尋找謝素流,也是家里的原因么?”半晌,他找出一個生硬的話題 他求元宵救人時,曾提出白銀百兩的謝禮。卻被少女拒絕了 “如果可以,我想請公子幫忙找個人?!?/br> “不知元姑娘找的是?” “享有兩江第一之名的,謝素流?!彼降卣f 這對趙家來說,不是需要拒絕的難事,他也從未問過緣由,今日提起,不過是想抹去心間莫名的情緒 “不,是我自己要找的。告訴你也沒什么,我在找一個特殊的人,”她此刻與那時一樣,眼里看不出一絲情緒。像在念平平無奇的話本,或是說哪樣點心好吃一般自然,“如果謝素流很好,就算找錯了也沒什么。如果他不好,那我可能會殺了他。” 她把殺字掛在嘴邊,完全不當他是個官宦公子 趙云崖無奈道:“他出身碎葉城望族,你也承認他是兩江第一的高手。這里面,何謂好,何謂不好?” 元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要和我為敵,自然就是不好。人好的……像你這樣就很可以了。” 沒等他說話,她又哦了一聲,想到什么,眼睛彎成一輪新月?!摆w公子該不會也相信傳言,以為我是個殺神吧。若那些人不和我作對,我干什么殺他們?” 不,他其實想問憑什么自己這樣的就是好,想問她知不知道游俠不可以武犯禁。甫一觸及對方戲謔的眸,話又咽了回去 元宵看他訥訥的模樣,頗覺有趣,哼笑一聲。留下怔愣的青年與成群的游魚 “還是頭一次被這樣說是好人?!彼嘈Φ?/br> 趙府安排在繡樓的守備早已撤去,消息放出去了叁四日,趙如蘭仍未好轉,好在蕭溫每天來施針,配合元宵點xue的功夫,沒再暴起傷人,只是失了魂一樣或坐或睡 奇怪的是,元宵觀他針灸手法,應是通曉武經奇絡的,他本人身上卻沒有一點武功底子,甚至比常人羸弱畏寒 “元姑娘去過上京嗎?”蕭溫拔了銀針,見趙如蘭體溫穩(wěn)定,才把那一套灸針收起?!皩嵅幌嗖m,某看姑娘有些眼熟?!?/br> 元宵心中一驚,面上淡淡,“蕭老板,實不相瞞,這套說法已經過時了。” 蕭溫自己也覺得這種熟悉是來自見過她男裝時的畫像,因而沒放心上 “聽說姑娘在找謝素流?” 他嗓子有舊傷,低啞的聲音像鴉羽拂過斫壞的琴,聽得她想皺眉 元宵稱是,“你樓中品茶客稱他琴劍雙絕,兩江第一??墒且娺^他?” “品茶客確實見過他。”蕭溫沉吟:“謝素流…長劍如虹,快意瀟灑,風月官司比元姑娘只多不少。姑娘可是為此找他?” 這是把自己當謝素流小迷妹了?也好,反正她也堤防他,不必要說實話的地方一概不說。元宵負過手去,故作嬌羞道:“我確實對他,心向往之。” 少女情懷總是詩,元宵再怎么乖張,也是一個正當年華的女兒家。蕭溫并不意外,只是漫不經心地說:“那姑娘可要從速了,我聽說,謝素流身中一種奇毒,命不久矣。以他的年紀,若非如此,為何要歸隱,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br> 雪衣少女聞言蹙起眉頭,眸光卻一片淡漠 他們不再談論謝素流,叮囑記下趙如蘭今日的飲食睡眠后,蕭溫就離開了。這層小樓里只剩她和趙如蘭,元宵嘆了口氣,蹲下俯視這位紙燈一樣的美人 讓你狠毒的情郎快些來吧,他再不來,只怕你要撐不下去了。她默默道 第二天凌晨,不速之客總算在所有人的期待里登門了。他很謹慎,觀察幾日,確定繡樓守備真的全部撤走,從窗戶眼里吹進一縷白煙 來了!聽到樓頂異動,元宵閉住氣裝作暈在床邊 一個男子從樓頂躍入,熟稔地繞過屏風擺器,直奔床前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喂到趙如蘭口中,在那香腮上親了一口,連日不是瘋魔就是昏睡的美人終于幽幽醒轉 “潘郎……?”她嗓子啞得聽不出原來的樣子:“我…這是怎么了?” 男子趕忙道:“你沒事了,別怕?!?/br> 趙如蘭在他懷中啜泣。男子為她解釋道:“是我的子母相思蠱反噬了,都怪你叁哥,天天為你熏艾,讓蠱蟲躁動不安,把你害成了這樣?!?/br> 趙如蘭一驚:“你在我身上下蠱了?” 那叫潘郎的男子溫柔道:“凡我教中人,結姻都要用這子母相思蠱。你遭反噬,正因對我情根深重。蘭兒,我很高興,這子母相思蠱并非惡蠱,而是有情人才可用的重情之蠱?!?/br> 元宵聽他說了一通,心中愈發(fā)煩躁 什么重情之蠱,趙如蘭半死不活的時候,你還借著我的名字逍遙快活呢 實在忍受不了這潘郎的妖言惑眾,她豎起耳尖,只等一個合適的機會 “我口渴?!壁w如蘭弱弱道 “郎君來為你倒水?!蹦桥死勺炖飸?,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裝暈的雪衣少女眼皮都沒動一下,在人將至身前一尺時,猛然暴起,左手持天山折梅手擒拿式向他脖頸鎖去,右手抽出床底匕首,直直捅向男子左目 潘巖感到目上刺痛,大叫一聲,從袖中揮出一迭白粉。元宵不得不改擒拿為掌,將那白粉拍飛。白粉有大半落到潘巖鮮血淋漓的臉上,刺撓的燙癢感讓他剩下的右目中滿載怨毒 摸出信號彈扔去窗外,煙花炸開,雪衣少女冷冷道:“還以為是哪路神仙,不過如此?!?/br> 潘巖神色狠厲,見到她腕上金鈴,面色為之一變,失聲叫道:“直道相思鈴?你是師哥派來抓我的?!” 鈴鐺是瑯月從南疆尋來的,這潘郎既是南疆人,認識制作者不足為奇。她語笑盎然,“不錯,你師哥許了我天大的好處,你已插翅難逃了?!?/br> 潘巖心神大亂,喃喃道:“不可能,我沒用真名啊……段懷秋怎么知道我在這,這不可能……是蘭兒說的?不……” 元宵見他心智潰亂,當即拍出一式「陽歌天鈞」,這是六陽掌中威力最大的一式,那潘巖生受了這一掌,昏倒在地上抽搐著,鼻下流出鮮血 “呀!”趙如蘭目睹情郎受傷,驚叫著撲過來 元宵還未行動,帶人趕來的趙云崖已將潘巖團團圍住,將受驚過度的趙如蘭架回了床上 “子母相思蠱?”蕭溫聽了點頭,“這正是補陰蠱的別稱了。我的人已從南疆傳了消息回來,補陰蠱是南疆圣教中夫妻間的邪蠱。用此子蠱和母蠱者,不能與其他人交合,邪門的很。令妹中的應當是子蠱,長時間未接觸母蠱,因而躁動,蠱毒入體?!?/br> “可有解法?”趙云崖連忙道 蕭溫摸了摸鼻子,“解法有兩種,第一種不太可能。咱們就說第二種吧?!?/br> 第二種解法就是殺了母蠱。母蠱一死,子蠱短時間內會暴動不安,但是十天之后就會湮滅成血水 趙家本就不會放過潘巖,如何抉擇不言而喻 元宵再次見到趙如蘭的時候,她眼角的媚紅已經消失了,眼里也有了一點神采,只是走兩步就要喘一喘 “是你?!彼偷偷?/br> “如蘭小姐?!痹c頭 “我恨你?!壁w如蘭棕色的杏眼里沁出一雙淚,恨這種情感,對于如今柔弱不堪的身體,需要很多很多能量和情緒 但是比起對血親的、太過沉重的恨,她還是選擇恨一個外人 元宵的眼睛在女子顫抖的唇上瞄過,點頭道:“那如蘭小姐最好嫁個聽話的夫婿,生個健壯的孩子,若干年后找我尋仇,也有幾分可行性?!?/br> “你!”趙如蘭蔥一樣的手指著面前這個堪稱絕色的少女,眸中浮現(xiàn)痛苦,“你懂什么。除了恨你,我已別無選擇。” “是,我也覺得,恨我總強過針扎著,苦藥水灌著。如蘭小姐我見猶憐,還是能跑能跳的樣子好些?!痹α诵Γ爸灰慌c我為敵,就先這么恨著吧?!?/br> 她道了聲珍重,繞開紙燈一樣的美人,徑直向趙云崖書房走去 “你究竟想找謝素流干什么?” 解決攸關meimei性命的危機,氣質舒朗的青年語氣都輕盈不少,他自覺和元宵已是朋友,話里都免去了從前文縐縐的客氣 “我想見他?!鄙倥矝]和他繞彎子,直勾勾地說:“最好能打一架?!?/br> 趙云崖挑眉:“打一架?我沒記錯的話,他可是當世第一劍客?!?/br> “是兩江第一?!鄙倥畧?zhí)拗地糾正 她撫劍笑道:“你知道我多么想找到那個人。若他名不副實,就不是我要找的人?!?/br> 趙云崖沉吟著,良久開口,“他確實歸隱了,應當就在這杭州城中。你執(zhí)意要如此,我還有一個辦法?!?/br> “我可以請動杭州府尹,為你張貼官府告令,昭告全城,你要找謝素流——下戰(zhàn)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