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衣裳大約是落月樓特意定做的，繡紋精致，衣料上乘。舒沅鮮少穿這樣明媚濃艷的顏色。

    春桃將她如何尋來交代清楚。薛承璟一聽便知道那管事娘子將她當(dāng)做何人。

    薛承璟指尖在舒沅雪白的臉頰邊流連，輕輕撫弄。

    他的沅沅至多只能喝兩杯酒。

    她應(yīng)當(dāng)知道不妥，即便如此還是找了過來。如此看來，在她心里，他遠(yuǎn)遠(yuǎn)勝過那個(gè)需要蒙騙才能將人請去游湖的梅晏之。

    薛承璟唇角輕彎。

    第112章

    ◎無論我是何人，你都會是我的?！?/br>
    日光自窗牖透進(jìn)屋中,為床幔添上一抹淡金。

    舒沅醒來后仍是口渴，春桃倒水遞去，舒沅摸著溫?zé)岬谋谙萑胨妓?眉心微擰，看上去似乎有些煩擾壓在心頭。

    還沒想明白,她余光瞥見薛承璟站在珠簾后，靜默不語地凝視著她。

    春桃緩緩?fù)肆顺鋈ィΤ协Z走到床前來,舒沅按捺著心底的念頭,悄悄地攥緊了手，正要克制住那種不大規(guī)矩的想法，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額頭。

    他掌心微涼，舒沅卻覺得被他觸碰過的肌膚變得guntang。

    薛承璟注意到她不自然的表現(xiàn)，動作微頓,溫聲問詢：“不舒服？”

    舒沅心尖都在發(fā)癢,老實(shí)地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腕，跪坐起來直面他,聲音有些含糊：“你等一等。很快就好了?！?/br>
    薛承璟一兩個(gè)時(shí)辰前便已起身，沾染了一身墨香，混著那股冷淡松香，分外好聞。舒沅順勢摸了摸他的手指,也是涼的。

    舒沅咽了咽口水,然后順著心意伸出手去。薛承璟眉眼英挺,指尖撫過他的眉骨,一股奇異的感覺在心上流竄,舒沅不由屏住了呼吸。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經(jīng)開始,她便沒了顧忌。

    視線下移，停留在他雙眸。舒沅很少看到比自家兄長好看的男子。薛家子孫沒有一個(gè)難看的，但好看到他這般也是極為罕見。

    眸如墨染，輕笑時(shí)如星光流瀉，好看得緊。昨夜他在席上舉杯飲酒，不知喝了多少，這雙總是冷漠寡情的眼眸多了平日未有的風(fēng)流，眼角亦透著緋紅。

    舒沅如此看著他，心想，自己大約真是一個(gè)登徒子，無疑是好色之徒了。

    薛承璟在她手下分毫不動，只是濃黑的眼睫隨著目光微微上抬，將她一人放進(jìn)眼里。

    舒沅被他看得臉頰微熱?？伤髅鲗λ鲞^更過分的事，相比起來，她現(xiàn)下根本算不上輕薄。心跳不由快了兩分，舒沅惱道：“不許再動?！?/br>
    再往下，舒沅心虛地看向他的唇，秀眉輕蹙。

    她向來是很好的學(xué)生，很少有三番兩次還學(xué)不會的東西。但在這上面，她的確沒有長進(jìn)。

    薛承璟將手放在膝上，克制著自己，受著此般折磨，實(shí)在很難繼續(xù)清心寡欲。

    發(fā)覺她視線落到他唇上，他眸底暗色愈深，指尖動了動，幾乎有克制不住的跡象。

    舒沅捧著他的臉，潤紅的唇輕落在他唇角，呼吸相接，舒沅閉緊了眼，羽睫顫動不止，顯然十分緊張。

    短暫地貼了貼，舒沅臉頰燒紅，飛快地撤開，然后用錦被裹住自己，聲音悶悶的：“好了。你走吧。”

    薛承璟抿了抿唇，不自覺地用指腹碰了碰她方才吻落之處，側(cè)首看她。

    舒沅頭一回主動干這種事，心跳根本慢不下來，眸中騰起水霧，好像被誰給欺負(fù)了。掌心攥緊錦被邊緣，指節(jié)用力得泛白。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想讓他抱一抱，貼一貼，恨不得整日都能看到他。他好似成了什么片刻不能離的良藥，恨不得時(shí)時(shí)都能看見。

    明明從前自己不是這樣的。

    她以前很有耐心。

    舒沅呼出一口氣，拍著心口安慰自己。

    沒關(guān)系，這下連帶著把后兩日的也補(bǔ)回來，她不吃虧。

    薛承璟無聲無息地坐在她床畔，眉眼黑沉，情緒難辨。正此時(shí)，外面?zhèn)鱽泶禾液陀┑恼f話聲。

    薛承璟還未有動作，舒沅便松了口氣，催促道：“你去忙吧?！?/br>
    讓她一個(gè)人好生靜一靜。

    薛承璟淡淡嗯了一聲，起身離去前留了一句：“今夜我會早些回來。”

    舒沅透過珠簾看他逐漸遠(yuǎn)去的身影，他最后那句話猶在耳畔，惹得她耳下一片薄紅。

    用過早膳，舒沅仍要處理聚仁堂的事，施岳找去原來那家當(dāng)學(xué)徒的醫(yī)館，但同人聊天沒問出什么，不是十分順利。

    薛承璟在青州待了這幾日，衙署那邊的口風(fēng)一變，對聚仁堂建造專教醫(yī)學(xué)的書院這個(gè)想法不再一味否定，話里話外都透著可以商量的余地。

    具體事項(xiàng)自然要倚仗那些浸yin其中多年的醫(yī)者，舒沅如今能做的便是挑幾個(gè)得力之人，再多撥些銀錢，免得他們處處拮據(jù)。

    把這些事議過一次，時(shí)辰也不早了。至少她再想起早間情景，也可以平靜對待。

    外間丫鬟帶來一人，說是薛承璟的人。來人進(jìn)屋行禮，舒沅仔細(xì)一瞧，實(shí)在沒想起在哪見過她。

    云黎是青州有名的舞姬，今日天還未亮便被大老爺叫了起來，一番耳提面命，另外還見到了平日鮮少露面的幾位老爺，俱是在青州城內(nèi)說一不二的人物。

    這些人謹(jǐn)慎恭敬，云黎自知身份輕微，更不敢懈怠，被老mama送出門前按照吩咐收拾自己，一路上沒多說一個(gè)字，直到入了這個(gè)綺煥富麗的園子，才開始有些害怕。

    云黎趁著行禮的功夫飛快地看了一眼座中之人。云黎此前以為得天獨(dú)厚，鮮有人能勝過自己，到了這位跟前，方知道自慚形穢的意思。

    云黎心底游移不定，恍惚間想起大老爺說那位貴人喜好媚艷女子，在落雪樓宴席上也接受了作陪之人敬酒示好，才暗自平緩了呼吸。

    許久，舒沅才開口：“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上藥應(yīng)當(dāng)不成問題，針灸掌握得如何？嗯，揉按解乏這類事你能不能做？”

    云黎愣了愣，心念急轉(zhuǎn)，看來這貴人喜好與人比武，落了一身舊傷。

    云黎沒聽說有主母如此快便接受了她們這些舞姬，猶豫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會是會。院里的姐妹有什么小傷，都會搭手幫忙處理，煎藥這些也是做慣的?！?/br>
    舒沅抿了口清茶，滿意地頷了頷首：“你去收拾收拾，待會兒隨我出門?！?/br>
    云黎沒想到會這般順利，驚喜地應(yīng)了聲是，根本沒來得及留意是去往何處。

    到出門的時(shí)候，云黎換了身淡色衣裳，心想著要在主母面前顯得安分些為好。但上了馬車，對面的丫鬟幾度看著她欲言又止。

    云黎沒放在心上，剛進(jìn)府門，院里的丫鬟對她好奇，甚至心生怨懟都是正常的。

    云黎的目光在馬車內(nèi)掃視一圈，又與自己聽聞過的內(nèi)宅瑣事比對一番，得出了這戶人家善待姬妾的結(jié)論，心下十分滿足，暗生期待。

    馬車一路駛離城東，直到下了馬車，云黎看著眼前的景象，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同車那人古怪的眼光是何意味。

    面前是一處房屋破敗的慈幼局，窗紙殘破，門扉瞧著也不大結(jié)實(shí)。云黎跟在后面，看著那不斷往前的纖弱背影，硬著頭皮往里走。

    偌大一個(gè)慈幼局，僅有三人照顧。滿院的孩子站在跟前，衣衫洗得發(fā)白，個(gè)個(gè)皮膚黝黑，眼睛卻亮晶晶的。

    云黎直到被分配了差事，一直以為這未來主母是來此捐錢行善，把錢一掏，走個(gè)過場便罷。

    這些孩子沒有什么可玩的，只能在附近追趕跑跳，膽子大些的會下河摸魚，摘些蓮花回來，伸出胳膊來，都有些大大小小的傷口。

    云黎認(rèn)命地坐在板凳上，為他們清洗涂藥，然后再修剪指甲，忙得兩眼發(fā)昏。

    舒沅在各屋查看一番，走到外邊的空地上，正好看到云黎忙碌的模樣，十分滿意。

    直到回了靜園，云黎的行裝被呈了上來，舒沅看著這些格外清涼的衣衫，揉了揉眉心。

    正好聽人通傳，薛承璟回來了，牽馬時(shí)吩咐慶仁來帶她過去。

    舒沅等了片刻才出去，在廊廡上看到迎雪和云黎站在一處，兩人俱是一滯，轉(zhuǎn)身行禮。

    看來是見過了。

    薛承璟面色如常，立在墻下等她。駿馬皮毛亮麗肌rou雄健，通體烏黑。

    舒沅在幾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薛承璟朝她走了過來，目光迫人，直直看向她眼底：“自己上去還是我?guī)?？?/br>
    舒沅發(fā)覺自己也不怎么大度，看著他沒說話。薛承璟輕笑，環(huán)住她的腰，輕輕松松地便上了馬。

    大街小巷亮起點(diǎn)點(diǎn)燈火，一路疾馳出了城，路旁荷花池一眼望不到頭，迎面的風(fēng)都帶著清香。

    路上再無行人，薛承璟放慢行速，舒沅脊背稍松，薛承璟又悄無聲息地貼至她耳畔，惹起一陣顫栗：“就連我也要聽你差遣，好不容易才令你對我有了幾分喜歡，怎么會有旁人?！?/br>
    舒沅耳尖爆紅，心想，或許不止幾分，嘴上卻說：“若我不喜歡你呢?！?/br>
    薛承璟的聲音混在風(fēng)里，卻無比清晰，字字都像敲在心上：“你偏好何種模樣，我就會是什么模樣?！?/br>
    頓了頓，薛承璟又道：“你可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舒沅自是不知，疑惑地偏過頭。薛承璟空出一只手撫了撫她發(fā)頂，聲音帶笑：“從第一日相見，你就好像知曉一切一般。我有時(shí)會想，若我只是裴見瑾，你我之間又當(dāng)如何?！?/br>
    舒沅脊背微僵，羽睫半垂，不自覺抿緊了唇。薛承璟俯首親了親她雪白的耳朵，溫聲道：“無論我是何人，你都會是我的?！?/br>
    不是神佛的旨意，而是由他主宰。

    第113章

    ◎不乖的時(shí)候也很令人喜歡。◎

    月光之下出現(xiàn)了一條蜿蜒的山路,舉目望去，蔥郁山林遮掩了這條路的去處，不知蔓延何方。

    荷花池碧波蕩漾,舒沅側(cè)眸一看，便想起避暑山莊不能忘盡的蓮池。

    走上左右搖晃的小船,舒沅提著裙擺，謹(jǐn)慎地邁出一步又一步，直到她伸手能夠到蓮花。

    摘下一支過后,小船破開遮蔽水面的荷葉,不斷靠近湖水中央，然后停了下來。

    蓮花嬌美清絕，卻不抵她半分。月光照亮這方寸天地，薛承璟將她一顰一笑都看得十分清楚。

    舒沅還沒開心多久，轉(zhuǎn)而想起夢中初見時(shí)他對她不冷不熱的樣子,轉(zhuǎn)身來到他身前,刻意問道：“好看么？”

    薛承璟嗯了一聲,不似作偽。舒沅更覺得奇怪了，她再過兩年難不成會比如今難看？

    一面疑惑,一面仰臉看他，對視兩息后才緩緩道：“那你再多看看我。”

    漆眸明亮潤黑，絲毫沒有勾引人的意味，澄澈無暇。

    薛承璟察覺她似有疑惑,溫聲問詢：“怎么了？”

    說話時(shí)一錯(cuò)不錯(cuò)地看著她,倒是順從了她的心意。

    舒沅抿了抿唇,忍不住又邁了半步,懷中蓮花莽撞地撞上他的衣襟,又問：“我做了一個(gè)夢。夢里你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理我。還有，近些天你也是如此?？梢娛悄憷渎淞宋?，連帶著我在夢里也受委屈。”

    這話半真半假，委屈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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