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芯蔓陪著徐婉汎去到校門口斜對面的便利超商，徐婉汎從冷凍柜里提了一包冷凍食品結(jié)帳，他就等在旁側(cè)，上了整天課消耗許多體力，他說實話也餓了，但身上并沒有多馀的零花錢。

    他裝作自己很纖弱，一點也不像正在發(fā)育的普通學(xué)生那樣容易感到肚子飢餓，靜靜陪著徐婉汎等家里的司機來接他去補習(xí)班上課。

    「ㄟ我車來了，這剩下的給你可以嗎？我媽不準(zhǔn)我吃外食，掰掰！」徐婉汎不等到蘇芯蔓拒絕的話脫口，便坐進轎車后座隔著逐漸上升的車窗對他揮手。

    黑色轎車駛離，留下蘇芯蔓一人在原地，雙手捧著那袋超商外食，整個人有些鈍鈍的。

    蘇芯蔓的mama從不管束他的用餐部分，母親更多時候是不在家里的，蘇芯蔓會吃櫥柜里的泡麵、大樓外幾條街的便當(dāng)，或是轉(zhuǎn)角處的便利超商，對他母親而言，蘇芯蔓沒有餓死就是好事，蘇芯蔓身上有比健康飲食更值得母親注意的。

    比如禮貌、成績、談吐......，總之不會是這種枝尾末節(jié)。

    蘇芯蔓在這個新家，奶奶煮了什么樣的飯菜，他就得接受，無論討厭或喜歡，食物就是一滴都不許浪費。

    菠菜澀澀的口感摩擦著牙齦，蘇芯蔓反覆咀嚼，卻越發(fā)感覺自己的上下排牙齒都在為了菠菜打架。

    不是因為逆來順受，也不是寄人籬下，蘇芯蔓單純餓了。

    玻璃飯桌上，空涼的只有菠菜跟白飯，暑假時期沒有大量活動，多數(shù)時間待在電腦前面百無聊賴，可開學(xué)了就不能夠相提并論，簡而言之，蘇芯蔓餓狠了，餵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蘇芯蔓上樓，用力扯開落地窗將放在電腦桌前的椅子拖到陽臺上，懷里揣著熊娃娃，抬頭看星星。

    臺中不算鄉(xiāng)下，但光害好歹比臺北減弱不少，蘇芯蔓沒有和家人一起看星星的浪漫回憶，卻喜歡看著晚夜泛著磚紅的天色，同樣是臺灣，日暮后的顏色是截然不同的，這里夜空一片漆黑，像上帝懶得去描繪這張畫紙，隨意的把墨色的顏料潑灑抹勻了事。

    他懷念磚紅的夜色。

    國中生失眠有點可笑，但蘇芯蔓在開學(xué)后失眠癥狀變本加厲，只要去上課，他就必須躲著師生，放課后也要掩掩藏藏，父親也從不跟他主動說話，蘇芯蔓不想去上學(xué)，可是不去學(xué)校，他就沒有任何可以說話的朋友。

    又是二選一；同儕萬一發(fā)現(xiàn)秘密的恐懼，像一條蟒蛇纏繞住蘇芯蔓的軀體，他每呼吸一分，就更纏緊一分，蘇芯蔓終將會被凌遲致死，但不面對同學(xué)們，則是溺死在墨色孤寂的星海中，肺腔的水會堵住他的嗚咽，連求救都沒有機會。

    期中考結(jié)束，迎來班級固定日程，班級導(dǎo)師會按照學(xué)生們的學(xué)習(xí)狀況以及交友狀況等等多方考量下，安排比較適合每個人學(xué)習(xí)上課的位置，蘇芯蔓被移動到了最前方右側(cè)的位置，他的身高是女生中較為突出的，坐在旁側(cè)剛好可以不擋其他同學(xué)的視線又能距離講臺近些，劉珂則是在蘇芯蔓后方，兩人位置捱的比剛開學(xué)更近。

    而旁邊原先都是女生的座位，變成了井字型的交錯，男女均勻的分布在這個方形的空間里，蘇芯蔓左側(cè)座位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開學(xué)時曾對她眼神殺的路于。

    因為心理狀態(tài)的原因，成績單上的數(shù)字在第一次期中考后華麗的下墜到歷史新低，蘇芯蔓卻沒了之前那無端的惶恐，他能夠想像自己怡然自得的把這張紙交給家長簽名，但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武裝的外殼就會分崩離析。

    蘇芯蔓從前在臺北的成績屬于中上游，及得上母親的標(biāo)準(zhǔn)，不過在這里父親并不要求他的考試跟作業(yè)，也并未幫他報名補習(xí)班，蘇芯蔓就像是異類，班上唯一沒有補習(xí)的特殊生，他私底下偷偷要求劉珂周末休假給自己補習(xí)。

    「你爸媽不送你去補習(xí)班嗎？」

    「......啊，我奶奶傳統(tǒng)，覺得上課就夠了爸爸拗不過老人家，我又不聰明，只能靠自己補救疫點囉?！固K芯蔓扯著嘴角僵硬的哈哈兩聲，劉珂覺得奇怪，也不好說別人家里甚么話，便答應(yīng)下來。

    「劉珂，你成績單借我看看?！孤酚谕蝗怀雎?。

    「干嘛？你不是也有成績單嗎?！?/br>
    劉珂似乎很是抵觸，聽著這話，蘇芯蔓才轉(zhuǎn)身垂眸細(xì)細(xì)的研究起躺在課桌的成績單，上頭不只打印全班的名次，還另外有一個欄列出前十名的名字，接著底下是各科成績頂標(biāo)、平均分?jǐn)?shù)，蘇芯蔓是偏重文科的學(xué)生，國文和社會科目屬于班級頂標(biāo)，但是數(shù)學(xué)跟理化就慘淡不已，他確認(rèn)過自己的各項目分?jǐn)?shù)后，才發(fā)覺那個書寫著前十名的欄位，第一名正是劉珂，第二名則是路于。

    難怪路于要和劉珂討要成績單。

    「不要給他，他肯定是要看你哪科分?jǐn)?shù)高點，好下回越過你?！固K芯蔓攔住劉珂的遞出成績單的手，瞋視著路于，頗有敵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意味。

    路于登時頓住，莞爾一笑，起身抬手越過蘇芯蔓的頭頂，搶走那張沒有人保護的成績單。

    「ㄟ！你還給我！我又不是前十名，看我的做甚么用？」蘇芯蔓比起成績被路于曉得，其實更擔(dān)心徐婉汎知道的反應(yīng)。

    劉珂跟他是一人說一人聽，蘇芯蔓至多是針對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給予評價，但跟徐婉汎的相處模式就并非如此了，徐婉汎同他親密的幾乎是形影不離的程度，彼此言談之間必須拿出些東西來，才能跟徐婉汎保持一直有話題的狀態(tài)，然而掏出越多真實的物什，蘇芯蔓的隱藏就越發(fā)岌岌可危。

    「原來你不是前十名啊？我還以為你成績不錯?！孤酚谧烨返恼f道。

    被戳中事實的蘇芯蔓氣急敗壞，仍逼迫自己強制鎮(zhèn)定，歛下神色，平靜的要求：「還給我。」

    「......還你?！孤酚谘垡娞K芯蔓面色不善，把成績單還了回去，還向他道歉，蘇芯蔓撇嘴，懶得和他較真。

    下課時，徐婉汎主動找蘇芯蔓，一屁股坐在路于的座位上，要他不要跟路于計較。

    「路于是我從幼稚園到現(xiàn)在的朋友，一開始看著文質(zhì)彬彬，久了就發(fā)覺他嘴欠的很，男生都這樣，你不要生氣耶?！?/br>
    「沒有生氣，只是他剛剛真的滿討人厭的?！固K芯蔓收復(fù)好自己的心理波動，對剛剛的事情表現(xiàn)出一副小打小鬧的樣子，徐婉汎見此也就不再多說。

    「劉珂真的很厲害，果然是書癡，路于第一次考二名呢，你呢？」

    徐婉汎話家常的功力也是一等一，兩人聊著天，蘇芯蔓還卡在成績難以啟齒這件事上頭，徐婉汎居然從路于沒有收拾進抽屜里的鉛筆袋里，隨意挑撿一枝筆出來，在平滑的課桌上開始畫畫。

    「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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