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喜迎燈節(jié)一場驚(下)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便來到了乍暖還寒的二月天,嚴冰初化,萬物復甦。 二月初七的夜晚,墨色濃云掩去了皎潔的月光。廣陵王府書房內(nèi),劉希淳埋頭伏案,昏暗的燈光映著他那略顯憔悴的臉龐。原來,近日邊境及沿海大小戰(zhàn)事頻繁,各地戰(zhàn)情文書紛至沓來。 大熹朝的王爵只是一個封號,雖然沒有實權(quán),但也不用處理朝政,整日消遣娛樂,享受富貴榮華。 但劉希淳不同,自父親早逝,皇上便下令他們舉家自封地廣陵遷至京中。王爺在自己的封地內(nèi)如同土皇帝般呼風喚雨,光是王府所配置的官員至少就有數(shù)十名,更不用說下人雜役無數(shù)。但靖難之役后,皇帝深知藩王危害,大力削弱各地封臣。 這廣陵王遷京名義上為孤兒寡母就近照顧。但明眼人都知,到了天子腳下,雖說依然是錦衣玉食,但錦衣衛(wèi)與東廠環(huán)伺,一舉一動皆在監(jiān)視之中。 話雖如此,劉希淳卻不同于其他紈褲子弟,他心系天下,案上無時無刻堆滿了各地戰(zhàn)情。 他能力極佳,深得靖嘉皇帝喜愛。此時正剛剛處理完公務,習慣性的攜著紫竹簫便往幽蘭園行去。 云開見月明,幽蘭園內(nèi)的蘭花漸漸盛開。這「幽蘭園」之名正是因劉希淳熱愛蘭花,每到春季,此處便會開滿各式蘭花。 蝴蝶蘭、墨蘭、報春石斛等等,花形多彩多姿,如空谷佳人,和它們的主人一樣,給人極高潔、清雅的優(yōu)美印象。 劉希淳獨自吹奏了一會兒,總覺今晚的心境有些不太自然,只見凝月提著燈信步行來,俏立在旁,臉上微微露出滿足的笑意。 劉希淳轉(zhuǎn)頭望了一眼,忍不住道:「我說凝月啊,你不覺得今晚有些奇怪嗎?」 凝月聽了左顧右盼一會兒,睜著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笑著回道:「不會呀,今晚的夜色那么美,公子的簫聲也還是那么好聽,哪有什么奇怪呢?」 劉希淳聽了笑了笑,心想應該是自己多心了。便又舉起竹簫繼續(xù)吹奏。 又過了一會兒,凝月忽然道:「公子,今日為何沒有聽到那個高人的琴聲呢?」 劉希淳聽后心里一驚。 原來,這自去年秋天以來,每晚若是沒有下雨,自己來此吹奏總能聽見洛霞以琴相和。這數(shù)月過去竟無一天例外,兩人漸漸也將此當作日常習慣。 劉希淳倏地想起傅宇軒元宵時所說,他暗叫一聲:「不好!」 簫聲驟停,連忙進屋披了大氅便要出門。臨走前還不忘留下一句:「凝月,今夜我或許會遲些回來。替我告知母親不要掛懷,你們姊妹也早些休息吧。」 凝月還來不及回應,劉希淳轉(zhuǎn)眼便不見人影了。 雖說傅宇軒自信滿滿地保證,但劉希淳還是暗暗憂心,不一會兒門便到了京悅客棧口。 卻見門口只有一個見過數(shù)面的錦衣力士,看起來并無其馀安排,劉希淳忍不住上前詢問。 那錦衣力士一臉無辜地道:「王爺,我們公子只叮囑這兒住著重要人物,要我們好生盯著。如果有可疑的事便要立即向他通報。」 劉希淳聽后疑道:「只有你一人在此盯著?」 那錦衣力士搖搖手,趕緊回應道:「不是的,平日里都是錦衣校尉領著三個錦衣力士。只是今日…今日是我們指揮使的壽宴,兄弟們都去參加了。所以公子只遣了我們兩名錦衣力士來這站崗?!?/br> 劉希淳的卻聽傅宇軒提過,今日是傅炳四十二歲生辰。但他還是奇道:「兩名?那另一名錦衣力士在哪,此處只見你我二人?。 ?/br> 那錦衣力士搔了搔頭道:「因為傅公子囑咐,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立即回報。剛剛吳閣老的公子帶著幾個人氣勢洶洶地走進去。但這客棧任何人皆可出入,我們也不便盤問。所以另一名兄弟便趕緊回府通報了?!?/br> 劉希淳聽了后差點暈倒,派人在此就是為防吳世藩?。∵@傅宇軒怎么搞的,竟未將這最重要之事告知屬下。這一來一往通報,里面的人都不知道如何了。 當下他連忙舉步向客棧內(nèi)奔去,留下那名毫無頭緒的錦衣力士呆站在原地。 剛上了二樓,便聽見爭執(zhí)聲從最里間傳了出來,竟時不時還夾雜著一些怪異的笑聲。 劉希淳想也不想便衝進那房,只見寬敞的上房中涇渭分明,里頭靠窗那群是洛霞和當日表演的一眾舞妓。外邊則是吳世藩領頭的一些富家子弟,大多數(shù)在當日宴中都曾看過。 雙方正好都是八人,只見洛霞和吳世藩在中央,似是爭論不休。洛霞冷傲絕俗的俏臉此時滿面通紅,似乎夾雜著怒氣和羞憤。吳世藩則是一臉得意,時不時露出yin穢笑容。 眾人都注意到門口的劉希淳了,幾名女子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低聲的談論了起來。 卻聽吳世藩瞇起那僅存的獨眼,訝道:「呦!這不是大名鼎鼎的燕城三俊之首淳公子嘛,您這是也想來分一杯羹?」 劉希淳不齒地道:「誰和你們一般下流無恥,趕緊放了洛姑娘和她的姊妹們?!?/br> 幾個姑娘聽了后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希望,彷彿在汪洋中尋到一漂流浮木。 吳世藩擺擺手,毫不驚慌地笑道:「我說淳公子啊,您是哪隻眼睛看到我抓了姑娘,我未囚未綁,你要我如何放了她們。我這是在向她們說之以理,動之以情??!」吳世藩身邊幾個友人聽了后也是一陣轟笑。 吳世藩接著道:「看您老焦急的樣子,難道,一向潔身自好的廣陵王竟和幾名妓女有所牽連?沒想到啊沒想到…」 旁邊數(shù)人聽了又是一陣嘲笑。 吳世藩身旁的羅文龍此時也跳出來道:「王爺,看您那眼睛都要噴出火似的。我就老實告訴您吧。小閣老看上了幾位姑娘,那是她們的福氣。難道想買幾名歌妓回去侍候,這您也要插手嗎?您可管得比皇上還寬呢?!?/br> 正當幾名紈褲子弟jian笑連連時,一旁的汐羽受不了了,忍不住開口道:「才不是如此呢!王爺,他們以勢相逼,說要是我們膽敢不從,便要將我們?nèi)筷P(guān)到大牢里去?!?/br> 劉希淳望了過去,只見八名女子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吳世藩聽了之后,有些惱羞成怒的道:「是又如何,我吳世藩要幾個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難道你廣陵王還真執(zhí)意要阻攔?況且自古以來自是才子配佳人…」 原來這吳世藩自視才學甚高,心中一向覺得近日風名鵲起的燕城三俊只是仗著容貌出眾,實際上并無真材實學。而且在燕城三俊之前,自己早已有了「靖嘉第一鬼才」的稱號。 說起這稱號的來歷,當今皇帝喜好修仙,青詞就是與神仙交流的書信。與神仙交流必須引經(jīng)據(jù)典,卻不落俗套。吳嵩全仗幫手,也就是他的兒子吳世蕃。 除此以外,吳世蕃還精于帝王權(quán)術(shù),善于琢磨人的心理。甚至還有大臣譏諷:「皇上不能沒有吳嵩,吳嵩不能沒有兒子。」 所以,此人長得不俊,但對得起他鬼才的稱號。靖嘉年間第一鬼才,是有所憑據(jù)的。 吳世藩說了一番才子佳人之事,附庸風雅地道:「不如我們吟詩作對,若是誰勝了,便可任意取走幾位姑娘,旁人不得阻攔?!沽_文龍等人聽了便開始鼓譟。 劉希淳聽了搖搖頭,正色道:「光是這一句話你就已經(jīng)輸了,什么取走她們?你如此不尊重女子,將眾位姑娘視為玩物。即使婢女丫鬟,也是個活生生獨立的人,何況是這幾名才藝出人的姑娘,豈能當作你我輸贏之賭注!」 幾名女子早已對這位雄姿英發(fā)的年輕王爺頗有好感,此時聽到了他這番可說是領先數(shù)百年的思想更是心生敬佩,有幾人甚至感動的快要流淚。試問,在這封建傳統(tǒng)的時代,就連高門小姐都會被視為丈夫的附屬,有誰會在意她們幾個青樓女子的死活呢? 此時洛霞緩緩站到劉希淳身旁,輕聲道:「王爺不必擔心,您能出頭為我們力爭已讓姊妹們感激涕零,姊妹們都相信您?!?/br> 幾名姑娘紛紛附和道:「洛姊姊說的對,我們姊妹對王爺感恩戴德。淳公子才情樣貌名盛當世,我們在金陵也時有耳聞。自從進入了風塵后,我們就成了無依的水草,王爺不用顧慮,就讓那人見識見識,什么樣才是真正的才子!」 雖然還是有些緊張,但看著眼前兩人,一個輕浮下流,獨眼臃腫;另一個如清風朗月、清雋飄逸。怎么瞧都是后者才像個才子,信心頓時油然而生。 眾人不斷的強調(diào)才子佳人,究竟為何在這時代,才子佳人如此受人推崇嚮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