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清風(fēng)拂過波瀾起(上)
東直門大街上的京悅客棧與廣陵王府只有一巷之隔,平時已是高朋滿座,這幾日更是門庭若市。 京悅客棧二樓的一間上房中,寬敞舒適,只見七名少女圍著一位正在撫琴的姑娘,嘰嘰喳喳地低語交談。 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姑娘道:「洛姊姊,方才的簫聲,就是來自筵席上的那位王爺嗎?」這黃衣少女喚作湘沫,也是當(dāng)日筵席上的舞妓之一。 洛霞微笑點頭,另一青衫女子又道:「那個年輕王爺可真俊,在宴會上又這么威風(fēng),竟還跳出來幫姊姊說話呢!」這青衣女子則名為汐羽。 湘沫一面說著還興奮地拍著汐羽的肩:「是啊是啊,而且我從沒想過在這世上,竟有第二人能和洛姊姊一樣奏出這么美妙的樂聲?!?/br> 汐羽撫了撫剛被湘沫拍疼的右肩,翻了個白眼道:「看你春心萌動的樣子,老實說,是不是偷偷喜歡上人家了?」 湘沫紅透了臉,撇著嘴道:「你才春心蕩漾呢,人家可是王爺,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我們啊,還是做夢比較實際…」 七個小姑娘眉飛色舞,嘰嘰嘈嘈地又談?wù)摿似饋怼?/br> 看著姊妹們個個露出欽佩的神情,洛霞腦中不禁浮現(xiàn)出那個俊逸清華的身影。 沒想到,此后數(shù)晚,每當(dāng)對月?lián)崆贂r,窗外總會飄來那悠揚凄婉的簫聲,似已成為了習(xí)慣,自己也不知怎么了,整日似乎都盼著這個時段趕緊到來… 一日,吳世藩與幾名富家子弟一面談天,一面向著八大胡同方向行去,這八大胡同就是指百順胡同,胭脂胡同,韓家潭等煙花地。鐵樹斜街以南,珠市口西大街以北,這一大片區(qū)域內(nèi)青樓林立,其中又以「添香樓」及「翠幕坊」最為知名。 留花翠幕,添香紅袖,常恨情長春淺… 一行人走進添香樓,這樓內(nèi)鶯鶯燕燕,氣氛旖旎,來來去去的美妓媚眼齊拋,目不暇給,館內(nèi)燈色昏暗,點點紅燭,若有若無的暗香使客人不自覺便沉迷其中。 留連忘返,真情假意,虛虛實實,每天在這里上演了無數(shù)才子佳人的好戲,郎情妾意,生死相許,多少濃情似火,都化為縷縷青煙… 春柳廳中,吳世藩與友人飲酒談笑,忽然吱呀一聲,拉門微開,一個柔媚標(biāo)緻的紅衣女郎走了進來。那稚氣未脫的臉龐上卻透著一股嫵媚妖嬈,原來是這添香樓的當(dāng)家紅牌玥婷。 只聽玥婷那酥柔的嗓音道:「吳大少,你可好久沒來看人家啦!」 吳世藩邪笑道:「這不是就來瞧你了嗎?」 玥婷輕哼了一聲,那無意間流露出的嬌嗔讓在場幾個紈褲少年差點按捺不住,不愧是媚骨天成。 添香樓與翠幕坊雖并稱京城兩大青樓,風(fēng)格卻大不相同,添香樓頭牌玥婷善舞,婀娜嫵媚,八面玲瓏。翠幕坊頭牌愁煙則文采斐然,柔情似水。 這吳世藩也是添香樓???,每次都指定玥婷作陪,玥婷聰穎可人,總是討得吳世藩開開心心。 但今日不知怎地,吳世藩總覺得往日令他神魂顛倒的玥婷,看起來沒有平時討喜,那曾經(jīng)令他神魂顛倒的姿色,此時見了卻不及腦中不斷徘徊的洛霞十分之一。 數(shù)杯黃湯下肚,幾句寒暄后深感無味,心煩到甚至連舞都未看,竟就這么驅(qū)了玥婷出廳。 玥婷深感反常,不知所措便悄悄將右耳貼在窗上,竊聽廳中情況。 只見吳世藩身邊一流露著紈褲氣質(zhì)的羅文龍說道:「小閣老,為何就這么將玥婷姑娘趕走?」百官尊稱首輔吳嵩為「閣老」,為丞相之意。但有些人為了討好吳世藩,便稱他「小閣老」。 吳世藩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見過金陵第一名妓之后,如今對著這些娘們都有些提不起勁兒來?」 羅文龍忙奉承道:「是啊是啊,雖說我們京中的玥婷及愁煙姑娘那也是萬里挑一,但總覺得好像連那洛傾城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啊?!?/br> 其他幾個友人也連忙怨道:「那還真是,人人都說江南出美女,現(xiàn)在看果真比咱北方高明些,那小娘兒的眼睛像是會勾人,勾得大爺我都…」 幾人你一言,我一句,愈講愈來勁。忽然,吳世藩猛地站起道:「不管了,就不信我吳世藩連一小小歌妓都弄不到手。文龍,去幫我查那洛霞在京中的居所…」 玥婷愈聽愈驚,廳中眾人七嘴八舌地出謀劃策,竟在討論著如何擄走那金陵第一名妓。 當(dāng)日午后,玥婷來到添香樓后庭,此處栽滿各種珍奇異卉,每當(dāng)午后客人較少,玥婷便會和姊妹來此偷間,整理心情以應(yīng)付晚上更忙碌的應(yīng)酬。 玥婷走入庭中,只見遠(yuǎn)處鞦韆上一青衣女子,約值二八年華,走近一瞧,這女子蛾眉螓首,微風(fēng)徐徐拂過面龐顯得有些風(fēng)鬟霧鬢,竟是翠幕坊頭牌名妓愁煙姑娘。 添香樓及翠幕坊表面上雖為競爭敵手,但事實上同氣連枝,關(guān)係良好。而且這些花季少女個個舉目無親,大有同病相憐之感,因此私下交情甚佳,這愁煙便時常偷間來找玥婷談心。 「彩架傍長河,女郎笑且歌。身輕如過鳥,手捷類拋梭…」愁煙哼著小調(diào)盪著鞦韆,見到平日開朗的玥婷竟憂心忡忡地走來,便起身道:「怎么啦?玥婷,如此愁眉苦臉,可是被老鴇訓(xùn)了?」 玥婷哼了一聲道:「她怎敢訓(xùn)我,平日奉承都來不及了。還不都是吳世藩?!?/br> 「吳大少?他怎么了?他平日里不是對你神魂顛倒,你玥婷姑娘提個什么要求,人家便巴巴地趕緊替你辦好。」 愁煙停頓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又道:「我說玥婷啊,你又不喜歡人家,為何要讓他感覺你倆是情投意合?雖說我等身在風(fēng)塵不得已,曲意逢迎在所難免,對那些富家子弟情話綿綿更是家常便飯。不過這些都只是逢場作戲,做不得數(shù)的,難道你想假戲真作?」 玥婷乘上鞦韆,滿臉不屑的道:「呸呸呸,什么跟什么嘛!要假戲真作也絕不是和這隻猥瑣的獨眼龍。我是在思索…」她皺著眉頭,便把自己今日所遇之事細(xì)細(xì)向愁煙道來… 一刻鐘過后,兩名如花少女眉頭深鎖,玥婷道:「雖然這事跟我們沒什么關(guān)係,而且老實說,起初對于洛霞我確實是有些妒忌。但想到她和我們同樣淪落風(fēng)塵,無家可歸,那個吳世藩又是這般下流無恥,我就沒辦法再對她抱有敵意了。」 愁煙聽了摀著嘴,訝道:「先前聽說吳世藩好色yin穢,「rou唾壺」的傳聞在坊間遠(yuǎn)近皆知。沒想到他現(xiàn)在竟然…竟然還要…」 吳世蕃以好yin聞名于世,「rou唾壺」更是他的代表事蹟。每日清晨醒來,數(shù)十位姬妾赤裸伏在床前,仰起頸項,張著口作他的痰盂。床下堆棄白綾汗巾無數(shù),知情者曰:「此穢巾,每與婦人合,輒棄其一,歲終數(shù)之。」據(jù)聞一年下來,床下最多有九百多張白綾汗巾,著實不負(fù)yin名。 玥婷和愁煙都覺得,誰隨了這人面禽獸,都是世間最不幸之事,比之自己身在風(fēng)塵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兩個姑娘雖自小身處青樓,但畢竟是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而且兩人與生俱來的善良并沒有消磨殆盡,反而對這素昧平生的同命之人動了惻隱之心。 但思前想后,卻苦無任何辦法,心灰意冷,只能失望地摸摸鼻子,整理行裝,準(zhǔn)備回去面對晚場的應(yīng)酬。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