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三 斷絕控制的代價
顧盼在桌面上轉(zhuǎn)著梁晰晰窩回其中的銀戒,思緒不自覺地飄回了她那年代久遠的上輩子…… 她是東晉時代一名庶民商賈的么女,儘管社會地位比不上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名門之后,但父母雙親對待三位兄弟與她,確實是同等寶愛著,她自幼成長到及笄出嫁,從來不覺得自己生為女兒身就矮兄弟一大截,甚至她因一時任性相中出身士族的前夫,非嫁給他不可,后來父母也同意她自主擇婚,即便為了替她置辦大筆嫁妝必須出售自家田產(chǎn)也不曾心疼過。 若說她上輩子真有什么悔恨的話,應當就是沒能趁著生前多孝順真心愛她的父母一些時日,還為了那個優(yōu)柔寡斷的男人耗費掉寶貴的大半人生,最后還因為被前夫家的破事波及,讓他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我倒是沒想過,人間光陰荏苒過了一千六百多年,仍有像你這般遭遇的女子……究竟是我特別幸運,還是你格外不幸呢?」顧盼難得地發(fā)出罕見的感嘆,「但是,無論你的過去如何,再爛的進牌都到此為止了,我顧盼倒想看看,接下來在你身上還能發(fā)生什么鳥事阻擋我開胡。」 叩叩。陳芝璽輕敲了兩下辦公室的門,將經(jīng)理已經(jīng)簽章妥當?shù)男潞霞s攤開平放在她面前。 「襄理,這份僱傭契約只要你在這里簽章就可以歸檔了?!?/br> 顧盼檢視了一遍,點頭簽名蓋印,「好。」 「那襄理,我接下來要做些什么?」陳芝璽有些迷茫地問道。 原本她在同樣擔任襄理的學長手下實習,現(xiàn)在顧襄理明顯跟經(jīng)理槓上,變成學長在公司內(nèi)的頭號競爭對手,學長就順勢「冷凍」她,其他同事也因為怕跟她沾邊而被上級給予「特殊待遇」,就對她不理不睬。簡而言之,她跟這位新任襄理目前就是處于被孤立的狀態(tài),這讓她真的頗為自己的前途憂慮。 「你以后喊我梁姊就好,襄理是給那些跟我不熟的人叫的。」顧盼將那張羅列二十多條地址的文件遞給她,吩咐道:「你這兩三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按照上頭的順序,一個一個去聯(lián)系這些物件的現(xiàn)任產(chǎn)權(quán)所有人,就說我有意承接他們家兇宅的買賣。如果他們不愿意每年白白繳給政府那些土地房屋稅或管理費,想要趕快脫手,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會比業(yè)界其他房仲少收1%的買方仲介費,而這『優(yōu)惠』只有半個月內(nèi)同意跟我合作的買方可以享有,叫他們動作要快。」 「呃,兇宅?」陳芝璽一聽完她的交代,差點將手上這張輕薄的紙抖落在地板上,「這二十個物件……全都是嗎?」 「嗯,是呀。你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如果所有權(quán)人不承認,你就強調(diào)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可以讓他們詳加考慮,然后直接掛斷電話,不必跟他們糾纏,只要回報給我是哪幾家態(tài)度比較硬就好?!?/br> 「喔,好……」陳芝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但仍遲疑著未曾馬上走出去。 「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那個,梁姊,你為什么會挑中我做你的助理?明明公司里比我有經(jīng)驗的學長姐很多……」 顧盼笑了,給出一個令她意在言外的答覆:「小白兔比較適合當寵物,會咬布袋的老鼠我可是敬謝不敏。」 「所以,我是小白兔嗎?」陳芝璽指著自己反問,有些哭笑不得。 「梁姊要提醒你一句,小白兔要是跑得不快,照樣會被豺狼虎豹吞食入腹喔?!?/br> 「我……我這就去打電話?!?/br> 真是耳聰目明的孩子。顧盼微笑,如果她跟上輩子記憶中的那個人同樣聰明伶俐的話,應當不會令她失望吧。 ********** 小白兔的工作效率出奇的好,短短一天半就聯(lián)系上十五間兇宅的所有權(quán)人,而其中九間都同意挪出時間與她見面洽談相關(guān)事宜。 另外六間屋主,不是深恐自家房屋一旦貼上兇宅的標籤會導致房價腰斬,再不然就是從前一任屋主那里不明不白地接手,認為小白兔簡直在胡說八道。所以,這下更需要有「進一步」的磋商。 顧盼回到王柏盛家中后,第一件事就是召出劉志雄,將那六個物件的地址文件交給他,「劉老,這一兩天請你帶著周老去這幾家『做客』一下,不必叨擾太久,只需要讓里頭那些兇死的魂魄表現(xiàn)得夠明目張膽,讓住在屋里的活人『有感覺』就好?!?/br> 「齁!你到底又想搞什么飛機了?」劉志雄真的很不想被她逼著干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他只想安分守己地當他的太平地基主,這個心愿有很過份嗎? 「我在惹事生非呀,看不出來嗎?」顧盼說得理直氣壯,「沒道理只有別人可以找梁晰晰的碴,而梁晰晰卻不能絕地大反攻,禮尚往來囉!」 「我能不能晚點再做?我被那小鬼鬧得很煩,本來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他的態(tài)度好很多,比較受控了。但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又變得有點怪怪的,三不五時就蹦跳尖叫,有時還抱著頭在地板上打滾,好像很痛苦……我試著問他是怎樣,他又躁動起來,呲牙咧嘴地躲在廚房角落耍自閉,我實在半點頭緒都摸不著……」劉志雄似乎很記掛泰國小鬼的異常狀況,不自覺地露出身為長輩的憂慮。 「嘖,這小鬼問題還真多!我去看看?!诡櫯蝺嵐懿惶珮芬?,仍舊選擇暫離梁晰晰的軀體,往廚房方向走去。既然她在小鬼登堂入室那一天,決定讓他暫時留宿,而不是立即轟他出去,那么她也有連帶責任去看看這個小房客的狀況如何。 顧盼一踏進廚房,瞧見泰國小鬼蜷縮在瓦斯爐臺下方,眉頭也跟著皺攏起來,「小鬼,把頭抬起來。」 泰國小鬼早在她開口說話之前便一直是渾身劇烈顫抖的狀態(tài),聽到顧盼的命令,他勉強忍耐住渾身劇痛,抬起了他埋在雙膝之間的臉,卻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兩行鮮紅血淚。 「x!真的是造孽的夭壽骨!」劉志雄忍不住罵出臟話,他真的從來沒想過竟然有人狠得下心對一個青少年下這種毒手。 「小鬼,阿姨現(xiàn)在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因為這關(guān)係到你會不會有未來?!诡櫯蔚难凵袼查g變得冷凜,握著黑令旗的右手攢得更用力,同時盯緊懸在他頭頂、連結(jié)到遙遠彼端的那條血紅絲線,伸出左手一撈,抓在手里,「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會痛很大一下,但痛完之后,從此你將徹底自由,不再受到那個降頭師的控制。第二,我可以完全不管你,你也不會那么痛,但眼下你正在承受的這種痛苦永遠不會有消失的一天,而且必須一直聽命于對方,毫無解脫之日。你,選好了嗎?」 「你想對他做什么?」劉志雄開始感到莫名緊張,「那他會變得怎么樣?」 「我也不知道他會變成怎樣,全看他的造化了。但賭上這一把,都遠遠強過此時此刻這種無間地獄般的折磨?!?/br> 遠在異國cao控著血紅絲線的降頭師彷彿感知到有外在力量的介入,當下應該是加強了掣肘的力道,顧盼左手的血線驀地增粗了半?yún)迹撼霾幌榈膬垂?,而泰國小鬼也跟著慘嚎出聲,痛不欲生地在地板上打滾起來。 「算我拜託你,幫幫這小鬼!」劉老實在看不下去這般殘酷的虐待,只差沒跪下來替他求情了。 「我也想幫他,但只要他本人沒有親口要求,我就缺乏出手的憑據(jù)?!?/br> 「小鬼!你還在遲疑什么?快說?。 ?/br> 「……九九……握……」承受劇痛的泰國小鬼掙扎著拜伏在她腳邊,血淚更加洶涌,拚命擠出口的華文雖然彆腳,但傳達出來的意思夠明確了。 「好,就等你這句話!」顧盼再不猶豫地以黑令旗為劍,作勢朝那條血線斬砍下去。 黑令旗與血線相觸的霎那,爆出一道激烈刺眼的閃光,而就在這雙方僵持的瞬間,劉志雄隱約聞見一股腐rou燒焦的臭味,似乎還聽見一句模糊不清的泰文,隱約是咒罵的語氣。 與此同時,泰國小鬼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隨即昏厥過去,瀰漫在空氣中的緊繃氣氛也立刻歸于寂靜。 「呃嗯……解決了嗎?」由于事態(tài)發(fā)生得太快,結(jié)束得又太匆忙,劉志雄有些狀況外地發(fā)問。 「呵……小菜一碟。」顧盼冷哼了聲,但她收拳的左手不自然地顫抖著,而原本熠熠發(fā)亮的黑令旗似乎也黯淡了幾階,「這小鬼可能一時半刻不會醒來,你安頓好他之后,就立刻出門辦妥我交代給你的事。」 「……是。」劉志雄怔怔地點頭應道,目送顧盼與往常無異的身影回到臥房。 等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把昏迷的小鬼安置妥當之后,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從廚房到主臥室的十多公尺距離,蔓延著一條血珠滴落的痕跡……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