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顧莫予
【三天前,內(nèi)華達州,五十一區(qū)】 一路上沒有半輛車。 我一邊哭一邊跑,會哭是因為真的太累太痛了。肺部像是有火在燃燒,應(yīng)該說這把火簡直把我全身上下燒了遍。我的手沒有知覺了,腳踝也從痛到不得了變成麻痺感。 到中途時,我跪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喘氣。大概從高中跑過大隊接力后就沒有這么夸張的運動了。汗水模糊了視線,我的腦袋還是亂成一團。 到底是怎么回事?五十一區(qū)怎么了? 我聽得到遠處有警笛的聲音,可能是基金會本部,也可能是民間的警察,但無論如何那里都的確出事了。 那瞬間我想到的是老師,說不定基金會有什么陰謀想要偷偷把老師給干掉,檯面上goc和基金會是能夠合作的死對頭,雖然這么講很奇怪,但的確是這樣沒錯,而私底下怎么想我就不清楚了。 總而言之我得回去。不然就會擔(dān)心到哭出來。 等待心肺功能稍微恢復(fù)到正常后,我視線發(fā)黑的站起身,搖搖晃晃地繼續(xù)走。 然后,一片黑暗中突然闖進了一道光,耳邊傳來引擎聲。有車子在我身后,而且停了下來。 我連忙轉(zhuǎn)過頭,而那輛車看上去非常眼熟的停在旁邊,我感覺到心臟在狂跳。 「小莫!」果不其然的,我看著老師打開車門,她立刻從駕駛座上離開然后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老、老師!」我有氣無力地喊道,任憑對方把我抱緊。肌rou瞬間松弛下來,我真的感動到哭出來。 「天啊,我就想說能不能從趕回來的路上遇到你。我猜艾莉森應(yīng)該不會讓員工直接送你回家,會有一段路程?!估蠋煹恼Z氣聽起來很開心:「好險,你是打算自己走過去五十一區(qū)嗎?」 光是聽到老師的聲音我就感覺熱淚盈框,沒有見到她的這幾天簡直度日如年。老師的手摸著我的臉,那扭曲且粗糙的指腹摩擦著我的皮膚,那不是太好的觸感,但是我最熟悉的觸感。 老師露出微笑:「好久不見,小莫。」 「嗯?!刮尹c點頭。 「不過我們似乎不能花太多時間敘舊,我剛剛得知五十一區(qū)被突破收容了?!估蠋熇业氖诌M入車內(nèi),涼爽的冷氣讓我整個rou體都放松下來,但精神也相對緊繃。 「老師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嗎?」我在副駕駛座上將安全帶扣好。 「我不太清楚?!估蠋熉柭柤?,眼神銳利:「小莫,這幾天真的是一團亂。我不該離開五十一區(qū)的,但剛剛發(fā)生了一些事,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br> 我有點訝異的看著老師,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定有關(guān)杰米。但要從哪里說起,老師又知道多少,都讓我也開始像陷入漩渦一樣混亂。 「啊天啊……小莫,你臉上的傷是被人打的嗎?」下一秒,老師的右手離開方向盤,貼住了我那被打腫的臉頰:「剛剛在外面沒看清楚,你還好嗎?」 我大力點點頭,并且試圖不去想杰米用史上最靠北的微笑說「伊底帕斯先生」的模樣。 老師向我微笑。我忍不住想起家里其實沒有擺多少張相片,大部分都是小蜜和佛恩的個人照,老師和席歐都是很討厭照相的人,但我總是會產(chǎn)生衝動想把老師微笑的每一刻都拍下來。 干,夠了。我不是伊底帕斯。 「對了,小莫啊……」 車子以高速向五十一區(qū)前行,警笛聲與人群的聲音似乎開始高昂,但車內(nèi)又是那么安靜,我甚至聽得見心臟的跳動。 老師要問杰米的事了嗎?他們到底有沒有談過?還是說是老師和席歐深談,決定要給我個懲罰什么的? 「你覺得,其他人是怎么想基金會的呢?」 令人意外的,老師提出了一個相當(dāng)奇怪的問題,我愣了愣,然后說:「其他人是指什么人?」 「嗯……像是普通人,不然……我們把范圍侷限在研究員的家人之類的好了,」老師說:「像小蜜那樣,知道我們在做什么工作,但其實她沒有真正了解到我們在干嘛?!?/br> 我沉默一會,車上的冷氣讓我開始覺得冷起來,胃部在下沉?;蛟S是察覺到我開始顫抖,老師伸出手將空調(diào)降低。我抿起嘴巴思考,但事實上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可能會覺得我們莫名其妙吧?」我有些不確定的說,但我在臺灣的老家擔(dān)任基金會研究員已經(jīng)傳了三四代,從小老爸就是帶著我去花蓮站點工作,我跟其他同學(xué)說我爸是研究員,也只換來「酷喔」的反應(yīng)?!缚赡堋褪窍筩ao心之類的?覺得世界怎么有可能會那么糟糕,全球暖化都幾年了還不是沒事?!?/br> 「說得也是。」老師笑了,她打過方向盤,彎進前往五十一區(qū)的彎道,我已經(jīng)看到停車場那里擠滿了人群,而警察正在疏散民眾。 我以為五十一區(qū)是發(fā)生爆炸,但那里并沒有陷入火海,原先應(yīng)該是scp-1051的所在之處已經(jīng)不見蹤影,我想剛剛的爆炸應(yīng)該是1051引起的。不過怎么會……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我快忘記一開始我對基金會的感覺是什么了?!估蠋熛蚓l(wèi)出示證件時開口:「小莫,你覺得你們是在做有意義的事嗎?」 老師平時不會拋那么多問題出來,應(yīng)該說,大部分的時候,老師都會告訴對方該怎么做,會大聲說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我吞了口口水,肯定的回應(yīng):「我想是有的?!?/br> 「不愧是我的研究生,不對,是基金會的員工。」老師說:「好,下車,我們來看看到底發(fā)生什么事?!?/br> 一般民眾似乎被帶到離五十一區(qū)更遠的地方,但警察們對于記者似乎有點措手不及,我看到閃光燈此起彼落的閃爍,而老師拉著我到停車場后方的建筑物,這里聚集了應(yīng)該是基金會特工以及研究員。 在有燈火的照耀之下,我輕而易舉的就從人群中辨認出那個熟悉的身影,當(dāng)然在幾秒鐘后我想躲在老師后面避開席歐的視線,但很可惜的是根本來不及。 「顧莫予!」 高分貝的嘶吼從停車場的另一邊傳來,我很想馬上跑走,但剛剛跑過來的肌rou酸痛突如其來的爆發(fā),我整個人腳軟到像史萊姆一樣。 我看著席歐像頭目戰(zhàn)的妖怪一樣猝不及防的衝過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那么短的時間過來的,說不定基金會高層都可以瞬間移動。 「晚上好,席歐?!刮易ブ蠋熣f:「你是怎么過來的?」 「直升機?!瓜瘹W言簡意賅。我瞄到了他的背后的確有一臺上面印著什么機動特遣隊的直升機,實在有夠浪費資源:「顧莫予,我記得我有跟你說待在原地對吧?你的腦袋已經(jīng)僵化到連接收命令都——」 「席歐!好久不見?!估蠋熆雌饋砀静幌虢槿胛覀兊募姞帲龔堥_雙手擁抱對方,而席歐則是一如往常露出殭尸般的一號表情回擁。 時間總是會在擁抱的時候暫停個幾秒。 「小優(yōu)?!瓜瘹W低聲的說。 我唯一喜歡席歐的一點,就是他叫老師的時候都叫的非常有感情,而老師聽到也會露出高興的表情。 「小蜜和佛恩呢?」老師問到:「別告訴我你把他們丟在家里。」 「這都要怪那個明明應(yīng)該在家看管的人到處亂跑吧?!瓜瘹W哼了口氣:「我有請附近的高中生過來看著,如果她愿意幫我打掃回去后還會再多給她五十美元?!?/br> 「話說回來,你來這邊是指揮現(xiàn)場嗎?」擁抱結(jié)束后,忍不住笑出來的老師拉著席歐的手問道:「這應(yīng)該只是普通的……」 席歐伸出空著的手開口:「如果真的是普通的收容失效就好了,這次情況有點棘手,有看到原本1051在的地方嗎?牠消失了,完完全全?!?/br> 我們順著席歐的視線往那個方向看,這個位置離原先我離開的研究站比較遙遠,所以我看不清研究站的情況,但1051該在的位置卻空無一物。 「你們已經(jīng)封鎖了整個區(qū)域不是嗎?我猜基金會應(yīng)該很輕易就能制住……不對……那1051去哪了?」 老師一邊說一邊環(huán)視四周,我也看到了警察搭上封鎖線,那些打扮成空軍的基金會成員也盡責(zé)的管控秩序。 「根據(jù)目前唯一能通話的無線電……」席歐似乎憤怒的嘆了一口氣:「我們和艾莉森·史密斯研究員推論出,1051在這幾個禮拜中以非常緩慢的速度移動牠的形體,不知不覺地就吞掉了研究站。聽起來像個計畫了好幾年的計畫,因為總部都懶得給五十一區(qū)的監(jiān)控器具換新?!?/br> 我的腦袋轉(zhuǎn)不過來。 「這個時候我們通常會像goc學(xué)習(xí),一勞永逸的炸掉整個研究站,只不過里面還有人受困……」席歐瞇起眼睛: 「走吧,小優(yōu),或許我們可以跟1051請求通話?!?/br> ——— 「我們完蛋了?!?/br> 基金會開來的研究型廂型車停在五十一區(qū)鐵網(wǎng)界線附近,另外一邊就是停車場,也遠離了研究站。幾名研究員架起了桌子與儀器,包括能夠跟受困成員通話的通訊設(shè)備。 他們攤開了五十一區(qū)研究站的平面圖,我也湊過去一起看,和杰米一起闖進來的時候我并沒有仔細觀察研究站的區(qū)域,但從這復(fù)雜的位置分佈來看,就算我仔細觀察大概也不會有多少收穫。 席歐坐在鐵椅上,模樣和他在家看報紙的時候一樣嚴(yán)肅,周圍的人都離他幾公尺遠的距離,好像跟席歐呼吸到同樣的空氣就會被開除似的。 老師站在他旁邊,一起看著平面圖。 這個時候我沒有感受到多少危機感,畢竟scp-1051大致上來說算是個生物,只要把這個生物開腸剖肚,應(yīng)該可以馬上救出其他人對吧?我對1051認識不深,但我想基金會應(yīng)該可以解決的。 然后,我看見一個掛著「主管」名牌的人抱著頭,說出:「我們完蛋了」這句話。 「別擔(dān)心,費德勒主管,我們會想辦法的?!估蠋熂泵φf。 「優(yōu)女士,你不明白!」應(yīng)該是五十一區(qū)主管的人說:「我們對1051的認識遠遠不足,我們到現(xiàn)在還可以和艾莉森通話,是因為牠還沒有要吃掉那些人的意思。但這是為什么呢?牠想要交涉嗎?你要知道的是,一旦被『捕食』到的話,任何方法都沒辦法救他們出來!」 在場的十幾個人沉默一會,然后席歐開口:「任何話都不能說死,既然你說牠想要交涉的話,我們就來交涉看看。然后,請給我受困者的名單?!?/br> 好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費德勒主管突然著急的開口:「拜託,那些人都是最優(yōu)秀的研究員,他們不能被犧牲!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離開研究站……」 我睜大眼睛,看著席歐拿起受困者名單,在雜亂的瀏海下,他看著那些姓名條,然后輕輕地唸出聲,音調(diào)沙啞且滄桑:「艾莉森·史密斯、查理·阿爾伯特、亞德里安·菲利斯、崔燦?!?/br> 杰米。 意識到這點,我看向研究站,有群特工拿著槍械指著建筑物,那里的空氣看起來好不一樣,像圍了一層霧。 我感覺到心跳開始加快,胃部縮緊,危機感開始蔓延,像蟲一般爬上了我的背,要是,萬一—— 「你他媽請了個goc的人來當(dāng)顧問?!褂袀€成員向費德勒主管開口:「該不會就是要因應(yīng)現(xiàn)在這種狀況吧?說不定你早就知道會發(fā)生這種事!」 「去你的!」費德勒主管說:「在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五十一區(qū),基金會對這里消極的要命又不是沒人知道!」 我看著席歐大喊閉嘴,看起來很憤怒,他說:「真棒,費德勒先生,既然你這么了解,在那些人被完全消化掉前,帶我們進行交涉?!?/br> 席歐很明顯比費德勒主管年紀(jì)更小,但從我認識到他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席歐上至九十九歲的老頭下至一歲的嬰兒(對,我是指佛恩,他如果對其他的小孩說教大概馬上被逮捕),都能夠用他絕對的威嚴(yán)讓其他人臣服。 我看著費德勒主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提起看起來像通訊儀器的東西,后頭還跟了一堆電纜。然后跟其他人說:「往這邊?!?/br> 我也想要跟過去,但老師卻突然按住我的肩膀:「小莫?!?/br> 「我也要跟過去,我有認識的人在里面——」 「那個紅發(fā)的男人?」老師說這句話就像在抓姦一樣,還配上挑起一邊眉毛的表情:「告訴你好消息吧小莫,我和他見面了,也知道……阿克罕的事了?!?/br> 「所、所以?」我試著用撒嬌一般的聲音請求,但老師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再多說什么,我想這是暗示我不要再說下去了。 「你乖乖待在這里和其他人交換情報吧。我們晚點再談?!?/br> 「可是——」 席歐回頭叫了老師的名字,而我看著老師快步過去,只剩下我和幾個人站在這。我吞了口口水,我覺得很緊張,不知所措。 我和幾個研究人員待在那里,和剛剛來到的幾名基金會員工接洽,我從遠處看到了黑色廂型車,那應(yīng)該是機動特遣隊乘坐的車。 看到那些人來我覺得安心了一半。我平復(fù)呼吸,我不能再違反規(guī)定了,我現(xiàn)在要待在這里,等待席歐他們把困在里頭的人救出來,然后—— 放置在桌上的監(jiān)控螢?zāi)弧鞘茄芯空九赃呇b設(shè)的好幾臺監(jiān)視器,上面應(yīng)該是顯示研究站的畫面突如其來熄滅。 我連忙叫旁邊的技術(shù)人員過來,我們緊盯著螢?zāi)辉囍页鲈?,心跳聲大到彼此都聽得見?/br> 「……我會與基金會做交涉?!?/br> 這個聲音從哪里來的?我抬起頭,而上面是漆黑的夜晚,四周什么都沒有,聲音彷彿從腦袋里竄出。 「我要一切恢復(fù)原狀?!?/br> 「莫、莫予!」技術(shù)人員叫住我:「那是從機器發(fā)出來的,但里面明明沒有可以發(fā)聲的裝置……?」 「——我想你們懂得?!孤曇粽f,接著又重復(fù)一次,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懂得?!?/br>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