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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春逃(古言1v1)在線閱讀 - 第33章走水

第33章走水

    原先榮綿公主同捫拮大師舉止本就親密,難免落了人口舌。

    但捫拮畢竟是佛門中人,還是先帝倚重的高僧,眾人不好妄加忖度,又沒個實據(jù),是以大家雖覺得奇怪,但也都壓在心里。

    若是只有個下人看見也就罷了,封個口就是了。偏偏是一群達官貴族甚至還有眾多平民百姓共同撞破了這件皇家丑事。

    后面更是有人爆出二人早在民間就不清不楚,其后在洗華寺也是多次親密。

    近來早就有異黨想嘗試揪出榮綿的錯處,如今正好,算是將這鐵證如山的錯處送到了他們手里。

    眾人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大加指責(zé)其不知廉恥,禍國殃民,玷污圣潔,有辱斯文。甚至直言此等妖女若是登上帝位,定是蠱惑人心的禍亂亡國之君。

    榮綿波瀾不驚,像是自己并非這場事件的主人公,靜靜地聽著或隱晦或刻薄的批判,一言不發(fā)。

    唯有當有個文臣道出這般不檢的妖僧理當斬首的時候,她的情緒才有了顯而易見的波動。

    榮綿目光冷肅,有些按捺不住的戾氣,原先算得上甜美的面容,憑空駭人,直盯得那文臣訥訥不語。

    這番丑聞爆出,連榮綿的追隨者也左右搖擺起來,訥訥不敢言。

    此事之后,榮綿登基之事一拖再拖,更是一連串的怪事兒。

    先是叁月初又莫名下了一場雪,接著春獵時榮綿所到之處全是動物死尸殘骸,接著沒幾天,宮中有幾個宮女內(nèi)監(jiān)夢魘住了,非說在宮里瞧見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一番下來,更是坐實了榮綿不詳?shù)拿髅^。

    榮綿回殿一日比一日晚,瞧著卻是平靜非常。

    這些事都是原先沒從話本里看到的。越春隱隱有些不安,旁敲側(cè)擊了許多次,系統(tǒng)也沒有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甚至隱隱約約有些欲蓋彌彰的故作鎮(zhèn)靜,像是它也握不住這韁繩了。

    越春道:“你確定最后上位的是戚廉隅罷?”

    【千真萬確?!?/br>
    雖說系統(tǒng)經(jīng)常用她打哈哈,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但在這一點上似乎從來都很篤定。

    越春稍稍松口氣,卻感覺不上不下,“那榮綿又是怎么回事兒?她看著可不像是愿意拱手相讓的樣子?!?/br>
    等了半天,卻沒有答話。但越春卻敏銳察覺到它并未下線?!坝盅b死?你這樣我很難辦呀!”

    她知道眼前這些都是話本中只言片語一筆帶過甚至是未曾提及的人物和事跡,但她真的很難看著他們以那樣慘烈的方式去達到最終作者筆下看似皆大歡喜的目標。

    是的,即使是在知道他們都是話本里虛構(gòu)的人物,她還是不愿他們以任何方式死在她面前。

    【車到山前必有路?!?/br>
    越春:……

    “你不會也不知道后續(xù)發(fā)展了罷?”

    任由越春心里再怎么氣怒激將,系統(tǒng)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唯獨對捫拮上心些,總不會還會下作到用他來脅迫?”越春激將無果,只能自己胡亂猜想。

    榮綿是個心懷大道抱負偉岸的人,她不會輕易放棄她好不容易名正言順得來的機會,除了那條她不敢想的路,根本沒有什么辦法能叫她心甘情愿拱手相讓才對。

    【恭喜宿主,成功使用技能——一語成讖?!?/br>
    越春:“???!”

    “什么意思?我何時說我要用了?”

    【檢測到目前主線劇情有所偏頗,協(xié)助宿主適當使用技能以完成任務(wù)是系統(tǒng)義不容辭的義務(wù)?!?/br>
    越春:“你別太荒謬!快給我吐出來!”

    然而顯然是料到她后續(xù)的怒氣,系統(tǒng)撂完話便忙不迭下了線。越春右眼狂跳,想到先前的話,總覺得這個“一語成讖”必然會帶來很嚴重的后果。

    她越想越亂,剛端上來的晚膳都沒瞧一眼,直奔鳳陽殿去了,沒料想還撲了個空。

    她隨手攔了個侍女詢問,才知道榮綿今日一反常態(tài),雖是早早回了寢宮,卻不是自己的鳳陽殿,反而是皇帝的乾清宮。

    越春心如擂鼓,提著繁重的裙子,不顧步搖打在臉上的疼痛,疾步往乾清宮跑。

    乾清宮外面還有幾個內(nèi)監(jiān)歪歪站著,見她來了行了個禮,既不阻攔,也不通傳,任她進去。

    到了里面,更加離譜。沒有一個內(nèi)監(jiān)宮女,也未曾掌燈,好在是天色還不是很暗。

    越春將枕流漱石留在門口,上前敲了敲門,并無人應(yīng)答,門卻是一推就開。

    殿里空曠,也不掌燈,但能瞧見里面有些燭火,還有木魚聲。

    越春越往里走,離那燭火越來越近,漸漸能看清里面的人影。捫拮挺拔坐著,一手捻著佛珠,另一手還敲著木魚,面前擺了個紅色燭臺,身側(cè)卻擺滿了罐子,像是普通的酒罐子。有的酒罐子?xùn)|倒西歪,液體流了一地。

    卻聞不到什么濃烈的酒香,不知是不是被龍涎香的味道蓋住了。

    越春還要走近些,腳下卻突然踩到些液體,意外的有些滑膩,令她差點摔倒。

    榮綿像是才注意到她,“啊”了一聲,道:“陳jiejie小心,就站在那處罷?!?/br>
    她手一甩,丟下那陶罐,任由里面的液體流出來,往前走了兩步,道:“陳jiejie今日就是不來,我也要差人去請的。陳jiejie當真與我心有靈犀?!?/br>
    越春被她滿臉的笑意恍了神,一瞬像是看到了叁年前那個愛憎分明的嬌俏年輕女孩。

    越春不由柔下聲調(diào),問道:“想叫我來做什么?”

    榮綿低下頭,提起一只腳尖,點了點隔在兩人中間的水痕,道:“有些累了?!?/br>
    越春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警告道:“小羊,不要做傻事。”

    榮綿笑了,抬起頭來瞧著她:“好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亓藢m之后再也沒有了?!?/br>
    她抱負遠大,卻在行至半途自我懷疑——或許她決心重拾公主之位的時候就錯了。

    宮墻之內(nèi),勾心斗角,連一絲真情都彌足珍貴。

    事不關(guān)己,又為何不能冷眼旁觀呢?

    但見識越多,她越放不下,無法任由國民在苦海浮沉。畢竟他們也什么都沒做錯不是嗎?想活著又有什么錯呢?

    越春說不出話來,又聽她道:“如果你費盡心思,不求回報地想要幫眾生脫離苦海,但眾生卻吸著你的血,還叫罵骯臟,該怎么辦呢?”

    越春喉嚨干澀,艱難吐字:“總會有耳清目明之人。”

    榮綿更加笑起來,眼里都帶了些淚花:“是嗎?可我竟一個沒遇到?!?/br>
    不等越春開口,她轉(zhuǎn)過身,繼續(xù)道:“雅集里有個隅觀先生,精才絕艷,觀點毒辣。我觀之《策國論》頗有感觸,幾乎不做修改搬到了朝堂上,頗有成效。”

    她說著又轉(zhuǎn)過身來,眼里有光亮,“你猜怎么著?她竟是個女子。我在西北時見過她,委實可惜這樣的女子馬上要嫁人了。許多男子根本無法與之匹敵,我更想讓她在朝堂上有所建樹,造福一方,但事實就是,我以公主之尊,也根本開不了這個頭?!?/br>
    越春道:“你已做得足夠好?!?/br>
    榮綿道:“不,我尚不夠狠辣。這才給了他們機會,痛擊我的要害。”

    捫拮敲著木魚的手不知什么時候停下來了,指尖攥得犍稚失血,嘴唇卻有些發(fā)烏。

    榮綿聲音又軟下來,道:“陳jiejie,我還不夠大度。我以為我不求回報已是崇高,他們卻還容不得我——可我又做錯了什么呢?”

    捫心自問,她為國為民,自十叁歲開始,心懷大道,五年游歷,民間祛禍,義無反顧地入了這虎狼窩,只為了教民生改善些。她唯一離經(jīng)叛道的,只不過是少女情思,愛上了一個僧人。

    他驚才絕艷、憫愛眾生,他們一拍即合。她又憑什么不能傾心?即使知道僧人戒欲,而她踏入宮闈更是要將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曝在眾人眼底,她也無法收回情思。

    世人從俗,固執(zhí)又偏見,僅僅是叫他們窺見一斑,就要叫罵唾棄,恨不得殺之后快。

    榮綿眼里快兜不住的淚水灼得越春心跳一停,直到看見她端起燭臺,嗅覺這才后知后覺恢復(fù),聞到了滿鼻子的柴油味,她趕緊上前一步,道:“你不要做傻事!”

    越春聲音有些發(fā)緊:“你說過的,滿朝無一可用之人,你還要變法,要開創(chuàng)盛世。你才走了幾步,就要放棄嗎?!”

    榮綿遲疑片刻,燦然一笑:“確實還有些事沒做完。”

    越春心下一松,正待接近她慢慢勸回來,只是遍地是油,她腳下一滑,不受控制后仰,摔坐在地。榮綿看著她,也沒來扶,“陳jiejie等等?!?/br>
    越春見她恢復(fù)了鎮(zhèn)靜,還以為事有轉(zhuǎn)機,是以根本沒防備身后來了個人。下一瞬后脖頸像是挨了一下,意識漸漸渙散。

    -

    “枕流漱石,乾清宮里如何了?”越春恢復(fù)意識時天光已然大亮,后脖頸還有些鈍痛。

    枕流眼眶微紅,道:“昨夜乾清宮走水,人沒救回來。”

    越春怔愣,但到底沒有很意外。只是她手按在袖口處,還能摸到里面的絹帛手諭,另外還有一封書信。

    越春揮退眾人,手諭上題了戚廉隅的名,毫不意外。

    書信里提及她已將趙逾和疑似在先皇日常的補藥里面做手腳的證據(jù)散布出去,即使他現(xiàn)在是最名正言順的儲君,也德不配位。

    短短半頁紙,不過是她最后的一些部署,字里行間,沒有絲毫的哀怨,只述公事,不談其他。

    她若是個男子,能在這樣的世道里做名正言順的皇帝,定然是個千古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