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極端
那幾年,顧城總會無緣無故地消失幾天,誰也聯(lián)系不上他。每年定點,他都會出現(xiàn)在那家咖啡館。 羅西比他想象中更有出息,每次他來,都能看見女人身邊盤桓著新男人。 他的表情一年比一年冷峻。少年的意氣風發(fā)以及萬事盡在掌握中的游刃有余,不斷地被摧毀再重建,重建再摧毀。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一個又一個新男人,不過是在向顧城證明,他的存在,于她來說無足輕重。他太高看自己了。 一次陰沉沉磅礴的大雨天,羅西在門口上演了一項分手戲碼。扇了男孩子一耳光,扯著嗓子叫他滾蛋。男生迅速離開,之后羅西撐著透明的雨傘茫然地站在雨幕中。 傘也被大風吹走了,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一只淋濕的呆頭鵝。 顧城下意識地立刻起身,但很快壓制了想要沖出去的欲望,他慢慢地坐下來,喝著那杯苦澀粘嘴的冷咖啡,心里冷笑:好吧,翻船了吧,看你自己找的都是什么貨色。 那么濫情,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終于吃到苦頭了吧。 在他無情評判羅西狼狽之時,羅西似乎緩過神來,抹了一把臉,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邁開腳步就朝馬路對面跑過來。 小跑的身姿愈來愈近,顧城的黑漆漆的瞳孔不斷地放大,呼吸急促起來,捏著杯子的手無法控制地發(fā)起抖來。連杯子都快拿不住,可他自己沒發(fā)覺,還是僵硬機械地把杯子往嘴邊送。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棄了,可是面對跟自己即將近在咫尺的羅西,紊亂的呼吸出賣了自己,如雷的心跳令嘴里的飲料難飲如巖漿。 顧城想著,待會兒她看到他,第一句話會說什么。他會說什么。 他也許什么都不會說,脫下外套套在她身上,找紙巾給她擦臉,然后才責備她——即使你憎恨過去,但這個過去里,總還有一個我吧。即使你想重新開始,也不能濫情濫交吧。 但,沒關(guān)系,我原諒你。 只要你待在我身邊,一切都會轉(zhuǎn)到正軌上。 顧城想多了很多,幾分鐘后的事實也證明,他這純屬無用的腦補,是圣父垃圾的無用的自我感動。 羅西跑到屋檐下來躲雨,密密麻麻的雨點拼命地砸到身上,使她無暇他顧。 她狼狽地整理自己濕淋淋粘在臉上脖子上的頭發(fā),掏出手機要給誰打電話,猶疑片刻,又放棄了打電話的打算。扭過身去,視線穿過玻璃墻,掠過誰的大腿,面對雨巷靜靜地站著。 便是這個安寧的無聲的又倍顯狼狽的背影,致命地吸引著顧城的全部身心。 他的手搭到玻璃上,仿佛要穿透玻璃,抱住她。 他陪著她一起安靜地待著。 就在顧城下定決心要出來時,一個抱著籃球的大個子遮擋了他的視線。 原來羅西的一個背影不單單是吸引他一個人,還勾引著別的男性。 身材矯健的大學生跟羅西半米之隔,很自然地跟羅西搭話,沉靜的羅西頓時換了張臉,側(cè)過臉來接話、接眼神,是俏皮迷人的眼波。 顧城一顆心沉入海底。寒如鐵的身體一動不能動,簡直牽一發(fā)動全身,他怕自己會砸了手里杯子,踢飛身前的小圓桌,出丑出給外人看。 ———— 城哥,且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