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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招魂在線閱讀 - 招魂 第80節(jié)

招魂 第80節(jié)

    宋監(jiān)軍再度看向魏德昌。

    魏德昌按著刀柄的手一緊,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若真是我軍中的人在搗鬼,不必監(jiān)軍您說,我必會處置,但要咱們雍州軍向胡人低頭……我魏德昌,不愿?!?/br>
    “魏德昌!你可知何為大局?眼下還沒有萬全之策,貿然開戰(zhàn),非是明智之舉!”宋監(jiān)軍氣得吼他。

    “監(jiān)軍大人?!?/br>
    伴隨一陣馬蹄疾馳,路上揚塵四起,宋監(jiān)軍與魏德昌皆轉過臉去,看見那騎馬而來的魁梧身形。

    他身后跟隨著一隊親兵。

    軍容肅然,盔甲碰撞之聲凜冽森冷。

    馬還未停步,那人便從馬上利落地翻身一躍,一手按著腰間的寶刀,三兩步走近宋監(jiān)軍與魏德昌。

    他約莫三四十余歲,蓄著青黑的長須,卻神清目朗,五官端正,更有一身被鮮血濯洗過的冷硬風姿。

    “義兄!”

    魏德昌一見他,緊皺的眉頭便松弛了些。

    “宋監(jiān)軍請借一步說話?!?/br>
    秦繼勛瞥了他一眼,隨即朝那位姓宋的監(jiān)軍頷首。

    宋監(jiān)軍不語,卻往清凈處走了幾步,秦繼勛解下腰間的寶刀遞給魏德昌,“先幫我拿著,別跟來。”

    隨即抬步走向宋監(jiān)軍。

    魏德昌捧著寶刀站在原地,瞧著秦繼勛與那位宋監(jiān)軍在不遠處兩對而立,也不知秦繼勛說了什么,那宋監(jiān)軍的眉頭皺得死緊,隔了一會兒神情又松懈了許多。

    兩人多說了幾句話,魏德昌等得心中煩躁,正欲發(fā)作,卻見秦繼勛朝宋監(jiān)軍作揖,隨即宋監(jiān)軍便朝著親衛(wèi)一揮袖,帶著人撤去了。

    “義兄,你跟他說什么了?”魏德昌見秦繼勛走回來,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蘇契勒是丹丘王庭的王子,這些女人錢帛只怕他還看不上?!鼻乩^勛將寶刀拿回來,又命令親兵,“將她們放了?!?/br>
    “所以義兄您方才是在問宋監(jiān)軍要錢?”魏德昌靈光一閃,他當即笑起來,“那姓宋的這些年克扣下的軍餉多少,你一直心中有數(shù),卻并不發(fā)作,今日你問他要錢,他自然無話可說!”

    即便朝廷從沒縮減軍費,但從云京到邊關的這一路上層層盤剝下來,軍費落到軍中,也不過勉強能夠維持。

    “那個阿多冗在王庭時便與蘇契勒政見不合,此次蘇契勒得了王命駐守居涵關,必然容不得阿多冗,這口黑鍋,是落在你頭上了。”

    秦繼勛微瞇雙眸。

    阿多冗的尸體到底是怎么出現(xiàn)在瑪瑙湖的,魏德昌至今沒有答案,他立即抱拳:“義兄,我這便去查!”

    “不必了?!?/br>
    “為何?難道義兄不信我?”魏德昌粗聲粗氣,有點惱,“若真是我軍中的人,我必殺他全家!”

    “豈是我不信你?是監(jiān)軍不信。”

    秦繼勛淡淡地瞥他,“我雖統(tǒng)率雍州三軍,但在你我之上,還有一位宋監(jiān)軍,我若由你去查,他必會寫奏疏送去云京,以此彈劾你?!?/br>
    魏德昌氣得咬牙:“這個酸腐的文官!就會寫奏疏告黑狀!”

    秦繼勛不欲再與他多說,轉身正要令親兵牽馬,卻見人群之間,一名裹著面紗的女子正將那衣裙沾血的女子扶起。

    “你別哭,我扶著你走,你不能在這里受風,必須要用藥?!蹦咚夭艑⑷朔銎饋?,女子的郎君便顫著雙腿走近。

    女子滿臉是淚,與郎君抱在一塊兒哭。

    “你能治?”

    秦繼勛大步流星,一雙凌厲的眸子看向倪素。

    “能?!?/br>
    面紗遮掩之下,倪素看著這個人,只淡聲吐露一個字,她不欲與此人多說話,卻不防他忽然摘下腰間的錢袋一下拋到她手中。

    “那就請你治好她?!?/br>
    秦繼勛微抬下頜,一旁的親兵立即上前來遞了一袋錢到那女子的郎君手中,那人接了錢,跪下去,聲淚俱下:“多謝秦將軍!”

    秦繼勛沒理會,帶著親兵騎馬離開,魏德昌也很快將堵在城門的兵士帶走,倪素與那年輕男子將人扶回他們家中,先診脈,又看了她流血的狀況。

    不夠三月的孩子,受到如此重擊,終究是保不住。

    倪素寫好藥方,那郎君出去買回了藥來煎,她等著女子喝下去,又待了一會兒,囑咐了一些小產(chǎn)后需要注意的事項,才孤身一人往回走。

    枯井上的木板依舊鎖著,倪素繞回到青穹父子原先的屋舍,后背都是冷汗,一推門,卻見他們父子兩個一人捧著一個瓦罐兒,坐在角落里。

    “倪姑娘。”青穹昏昏欲睡,聽見門吱呀一響,他一下抬頭,正見倪素進門。

    “你們去哪兒了?”

    倪素發(fā)現(xiàn)她買給他們的新衣,竟都沾了好多泥污。

    “我阿爹昨夜聽見阿娘說話,說幽都恨水畔有很大一片荻花叢,而人間荻花上的露水,便是幽都恨水所化,取之可安魂,我與阿爹天不亮時,等城門一開便出去取露水了。”

    “你們去了瑪瑙湖?”

    倪素立即反應過來。

    “是,哪知道在湖里瞧見具死尸……”范江倒也沒有多怕,他是與鬼魂成過親的男人,“我一眼就瞧出那是個胡人,便帶著青穹回來找城門口的軍爺,然后他們就去打撈了尸體,又帶我們父子兩個去秦將軍府里頭問話,將才放了我們?!?/br>
    “好歹這些露水還在。”

    青穹舉起瓦罐。

    倪素走近,發(fā)現(xiàn)他們父子兩個手中的瓦罐里都裝有滿滿一罐露水,他們到底在瑪瑙河接了多久的露水……

    倪素朝他們作揖:“多謝你們?!?/br>
    “倪姑娘,可使不得!”范江擺手。

    倪素想了想,將懷中那個秦將軍扔給她的錢袋塞到青穹手中,“這些你們拿著,別拒絕我,今夜,我們在一塊兒吃鍋子吧?!?/br>
    鍋子?

    青穹與范江面面相覷,父子兩個都看清了彼此眼睛里的饞字。

    他們父子過得貧苦,從沒有買過這么多的牛羊rou,他們在一塊兒弄鍋子,卻見倪素在弄一個面團。

    “倪姑娘,你這是要做什么?”青穹切了rou,擦了擦手過去瞧她。

    倪素被淺發(fā)弄得臉頰有點癢,她撓了一下,臉上立即沾了面粉,她毫無所覺,回答青穹:“想做糖糕。”

    雍州是沒有糖糕這種東西的,青穹“哦”了一聲,便在一邊看著她做,卻發(fā)現(xiàn)她其實好像有點手忙腳亂,他禁不住問:“倪姑娘,你到底會不會???”

    “你別吵?!?/br>
    倪素也有點著急。

    黑夜降臨,屋中明燭,鍋子咕嘟咕嘟地煮著,但青穹與范江誰都沒動,直到青穹看見倪素身上的藥簍中,瑩白的光團流散出來。

    “徐將軍!”

    青穹看見他在霧中凝聚身形。

    倪素立時回頭,發(fā)覺自己身后已立著一個人。

    她對上他的雙眼,從灶臺上端起來一碟糖糕,湊到他的面前,“徐子凌,我會做了。”

    糖糕炸得金黃,每一塊都很飽滿圓潤。

    與云京那些食攤上的別無二致。

    但徐鶴雪的目光落在她手背,有幾處紅紅的,他沒有說話,手指卻忽然輕觸她的手背。

    燙傷的灼燒幾乎立時因他的觸碰而得到緩解,他總是這樣冷,像堆砌的冰雪,倪素拿起一個糖糕遞給他,“你快嘗嘗看?!?/br>
    徐鶴雪沒有接,那雙琉璃般的眼睛鋪陳冷淡的底色,但在看見她臉上沒擦干凈的面粉時,他眼睛的弧度有了細微的變化。

    “臟了?!?/br>
    他說。

    倪素面露迷茫。

    徐鶴雪聞到了糖糕的香味,里面夾雜著紅糖的味道,他早已經(jīng)忘了什么是甜的滋味,他雙指攏著衣袖,輕輕擦去她頰邊的痕跡。

    第70章 蘇幕遮(三)

    暖黃明亮的光影里, 她的眉眼柔若秋水,白皙的面頰因他的衣料輕輕摩擦而透出一片薄紅,燦若芙蕖。

    徐鶴雪手上一頓, 他收回手,衣袖之間幽淡的凜香輕拂倪素發(fā)燙的面頰, 她愣神之際,他已接過她手中的糖糕。

    鍋子還在咕嘟咕嘟地煮著,青穹忙去用荻花上接來的露水煮茶, “徐將軍,我阿娘說, 你用了這些露水, 便能好一些。”

    “多謝。”

    徐鶴雪坐在桌前, 朝他輕輕頷首。

    “徐將軍快別折煞我們, 這也不是什么難事?!狈督袢沾蛄艘粔鼐?,鍋子還沒吃,他便先喝得臉頰發(fā)紅。

    切好的牛羊rou下鍋, 雍州新鮮的果蔬并不多,但今日好歹買來了些,倪素端著小碗在旁喝湯, 聽范江絮絮叨叨地說些醉話。

    范江與鬼魅結緣, 便與人沒有了多少親近的緣分,人都道他沒成親便撿了個怪胎兒子, 沒有幾個人愿意靠近他,與他閑聊說話。

    青穹亦是如此, 他生得與常人不太一樣, 常年穿著厚重的斗篷,整個人蒼白又枯瘦, 沒有同齡的人愿意與他來往。

    他們父子兩個在這雍州城中的一口枯井里,相依為命到如今。

    “幽都的霧能濯洗生魂記憶,改易生魂形貌,阿雙已不太記得事了,每回我與她說話,都要先說一遍我們兩個是如何相識成親的,然后再問她過得好不好……這樣一聊,幾乎就是一整夜。”

    范江年約四五十歲,一張面容在雍州的風沙里已被磨得滄桑,一談及青穹的阿娘,他臉上就添了笑意,褶痕也更多。

    “那若是她完全忘記了……”

    倪素輕聲。

    “那是好事?!?/br>
    范江面上不露一絲悲色,他一手扶在膝上,一手端著酒碗,“阿雙生前受的苦太多,等到有一日她終于忘記,便證明她可以擺脫這一切,去輪回轉生了?!?/br>
    倪素看著他,“您一定很舍不得?!?/br>
    “我與她做夫妻的時間太短了,但好在她回幽都這些年還能與我說說話,我們誰也舍不得誰,但只要知道她好,我也就安心了?!?/br>
    一個不受待見的人,卻活得如此豁達開朗,倪素聽著他這番話,捧著碗忘了喝湯,隔了一會兒,她偷偷望向身側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