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臨時有個報告要討論，我沒辦法去找你了?！闺娫捓飩鱽砗矔N哀怨的聲音。

    「沒關係，報告比較重要?！刮艺媸亲杂懣喑裕貌蝗菀锥洳艛[脫了惱人的會議，干么沒事回他的電話來增加耳朵的負擔。

    待在茶水間里，周遭的安靜使他的聲音特別響亮。我無奈聽著他的碎碎唸，除了對臨時改約的組員不滿之外，他一併連教授都罵了一遍，聽著聽著，明明是平淡無奇的芝麻綠豆小事，但我仍忍不住笑了。

    戀愛果然會讓人變成傻瓜，連說著這種抱怨的話都讓我覺得他好可愛。

    抱怨一輪之后他似乎因為找到了宣洩的出口，聲音又恢復精神，「等我放暑假之后我就能每天都去陪你了?！?/br>
    我無奈一笑，「拜託不要每天來吧，我怕你的臉會太快看膩。」

    「我們現(xiàn)在可是在熱戀期欸，怎么可能會看膩？」

    「誰跟你在熱戀期啊？」

    「我們不是才剛在一起沒多久而已嗎？這樣不算熱戀期嗎？」他大聲嚷嚷，像是要昭告天下，但愿他此刻是一個人才好，這種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該有多害羞？

    茶水間外傳來了嘻笑聲，應該是有人要進來了，我趕緊結(jié)束對話，「我要回去工作了，我們晚點再聊?！?/br>
    「好啦，那就這樣了，拜拜?！?/br>
    在這通電話結(jié)束的同時，吳雨璇正巧和其他同事從外面走了進來，她們手里都拿著杯子。

    吳雨璇看見我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早就知道我人在這里。她笑了起來，問：「在和男朋友講電話喔？」

    我抿了抿唇，含糊應了一聲，把手機收進口袋里，低頭裝水。

    她走到我旁邊，「我剛剛有在外面聽到你說話的聲音，說到熱戀期什么的，是你之前提過的那個男朋友嗎？」

    壓著飲水機的手頓時顫抖了一下，流進馬克杯里的水暫停半秒，又繼續(xù)流淌而入。我知道她是在說冠威學長，腦中隨即浮現(xiàn)出翰昇的笑容，我連忙搖頭否認，「不是?！?/br>
    「原來是換男朋友了喔？我想說你們都在一起這么久了還能一直在熱戀期真讓人羨慕?！顾χf，可是她帶著試探的八卦語氣聽起來根本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想知道的應該是我和冠威學長現(xiàn)階段的關係吧？

    我僵硬扯了一下嘴角，轉(zhuǎn)過身將飲水機前的空位讓了出來，趁著她還沒開口趕緊走出茶水間。

    開始很難，但在開始之后要結(jié)束才是最難的。

    在和翰昇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這個道理。儘管當初下定決心要跟冠威學長說清楚，但每當?shù)搅藫艹鲭娫挼那耙豢蹋揖蜁_始擔心冠威學長的反應，擔心他會激烈反對我的提議，然后把單純的事情越弄越復雜。所以，我就會很鴕鳥心態(tài)的在想是不是不要冒險比較好？是不是只要不聯(lián)絡，我和冠威學長就能漸行漸遠？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吧？

    我不禁想起了吳雨璇剛才在茶水間說的那句話。

    「原來是換男朋友了喔？」

    誰知道吳雨璇和其他同事在我背后都是怎么討論我的？

    就算我想就這樣算了，但我和冠威學長曾經(jīng)有過的關係依然存在著，在旁人的眼中也是如此。如果我不去管這段感情，就這樣和翰昇在一起，這段沒有正式劃下句點的關係遲早會傳進翰昇的耳中，與其到時候再來解釋，不如趕緊在他知道之前結(jié)束這段曖昧不清的關係。

    想著翰昇毫不知情的燦爛笑容，我不想讓這樣明亮的笑容失去光采。

    我忘了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下定決心了，但這次感覺比以往都還要來得強烈，我告訴自己在下次見到翰昇時一定要是以一種坦然的心態(tài)，而不是充滿罪惡感的心虛。

    只要把話說清楚，我想我就沒有什么好擔心了。

    ※

    看著手機螢幕上的名字，我深呼吸，心里仍很猶豫，以前打電話給冠威學長明明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我甚至還能無視江沛蕓的警告，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人警告我卻反而讓我退縮了。

    不知道是不是逃避的心態(tài)在作祟？我一直有隱約一種預感，覺得這通電話要是打出去事情一定會被鬧大，基于這種沒由來的感覺我都會退縮，想著與其說清楚，不如就這樣算了。

    下定決心很容易，但實際行動很難，每次我都是到了這個階段退縮，可是只要一想到吳雨璇今天試探八卦的模樣，我就告訴自己這次絕對不能再退縮，為了我的良心，也是為了不再對翰昇感到愧疚。

    我按下冠威學長的名字，通訊錄隨即轉(zhuǎn)入通話的畫面，刺眼的白忽然暗了下來讓心跳加快了一些，我輕吁一口氣，把電話拿到耳邊，聽著比心跳頻率還要慢的撥話聲響。

    這通電話響了好久，撥話聲忽然中斷，就在我以為是要轉(zhuǎn)語音的時候冠威學長的聲音傳來。

    「怎么了？」

    上次在電話中聽見他的聲音已經(jīng)是姊姊出事的那天晚上了，明明是前陣子的事，但我現(xiàn)在卻覺得那只是幾天前的事，他的聲音平靜得像是這段時間的人間蒸發(fā)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如果我們之間這段不正常的關係也能像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就好了。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吧？既然要切斷這段關係的話，那就要切斷得乾凈徹底才行。

    我想了一下，覺得這么重要的事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于是問：「我們能約個時間見面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br>
    「不能現(xiàn)在在電話里說嗎？我最近很忙，沒有時間跟你碰面?！?/br>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沒時間跟我碰面還是因為江沛蕓的關係，但因為他這些冷淡的反應，我突然沒有任何猶豫。

    我到底為什么要為了這種不在乎我的人心驚膽跳的過日子？而且，說不定他聽到我要分手的時候會比我還要更開心，反正他從來就不曾在乎我。

    當這個念頭出現(xiàn)在腦海中，勇氣彷彿跟著涌現(xiàn)，我握緊手機，「好吧，那我就不要太打擾你，長話短說好了。」

    他應了一聲，反應依舊冷冷的。

    我閉上眼，想著翰昇的模樣。停頓幾秒鐘，我睜開眼，「學長，我們分手吧?！?/br>
    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但這瞬間我突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這段時間一直纏繞在心上的所有壓力和罪惡感都消失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事情沒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復雜，是我把自己一直困在這里，畫地自限，不敢去承擔任何風險。但是，我忘了冠威學長其實根本就沒有那么在乎我，不然他也不會像是人間蒸發(fā)一樣從我的生活中消失。

    如果我能更早意會到這個道理，或許我就能更早解脫了。

    明明還沒得到冠威學長的答案，可是此時的心情卻比我撥出這種電話之前還要輕松許多。

    「……你說什么？」

    低沉的嗓音劃破了短暫的沉默，闖進耳中。

    即便只是短短一句話而已，但一聽到這種說話語氣，才剛放松的神經(jīng)再次瞬間緊繃，得到解脫的感覺很快又被這幾天纏繞在心上的不安取代，彷彿喉嚨也被鎖住，被他這么一問，我突然沒辦法再像剛才一樣那么輕易把分手兩個字脫口而出。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瞬間就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消失殆盡了。我以為他馬上會欣然接受我的提議，同意和我分手，可是事情怎么開始偏離原本設想的軌道了？

    通話的時間秒數(shù)不停增加，沉默蔓延在空氣中，直到他低沉的嗓音再次傳來，「你現(xiàn)在在哪里？」

    他的聲音透著滿滿的不悅。

    喉嚨間乾澀，我變得結(jié)巴，「我……我……」

    「我什么我？你現(xiàn)在人到底在哪里？」他忽然大聲，語氣很不耐煩。

    神經(jīng)再次瞬間緊繃，我被突然提高的音量嚇到，頓時愣住。

    他果然是在生氣。雖然只是一句話，但我能清楚感覺到他的不滿。

    可是，有什么好生氣的？他早就已經(jīng)沒有那么在乎我了，我們的關係只會一直絆住彼此，如果在雙方都沒有意愿要繼續(xù)交往的情況下，就這樣乾脆的分手不是比較妥當嗎？

    我是這么想的。

    然而，我卻忘了他其實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在乎自己的面子。他在乎的人從來就不是我，更不會去顧慮我的心情，他在乎的永遠都只有他自己而已，特別是他的面子。

    面對冠威學長意外激烈的反應，我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