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你可以教我嗎?
汪齊軒報的課程是指考60天衝刺班,因此壓根沒能在短時間內和補習班里的哪個同學混熟,也沒有固定的座位讓他記住周遭的人,最多也就突然搭上話的陳立揚而已。他說謊的技術很拙劣,如果這時才說要去跟哪個同學坐一起,之后他肯定是圓不了謊的。 『……嗨?!?/br> 兩人同時向彼此打招呼,也許是汪齊軒的錯覺,他們開口的瞬間都表現(xiàn)出尷尬又害臊的態(tài)度,一時間誰都無法接話,直到陳立揚主動打破了沉默。 「今天來得比較早哦?」 「……噢,對啊。」汪齊軒機械式的從書包里拿出講義和筆袋,舌頭在嘴里滾了一圈,試圖強迫自己放下緊張,開啟話題,「你更早來吧,今天沒去學校嗎?」 畢竟從確定要考指考開始就請假在家讀書,一路蒸發(fā)到畢業(yè)典禮才出現(xiàn)的學生也不是少數(shù)——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嗯,成功了一半。 「嗯,沒去,我們班現(xiàn)在大概是空城一座,所以我起床之后就來補習班,在隔壁自習室讀書了……」陳立揚的視線落在他的脖頸間,「我那天給你的平安符呢?」 汪齊軒被盯得很是窘迫,嗑嗑巴巴道:「哦、那個……我、我不喜歡在脖子上戴東西,所以放在書包暗袋里。」 「噢。」陳立揚淡淡地應了聲,接著開始翻起面前的書堆,從中抽出數(shù)學講義,一下子翻到摺起三角形的那頁,看著他的眼神流露出懇切,「明星高中的好同學,我覺得你一定會,小弟我急需您的指教,老師在講三小我都聽不懂?!?/br> 「……」汪齊軒幾乎要被那些紅筆記號和自動筆擦擦寫寫的痕跡弄瞎了眼,什么忐忑什么尷尬一下子全忘了,只想吐槽,「你一定沒有背公式吧?」 「背三?。窟@種東西不就是彎彎繞繞土法煉鋼就可以解的嗎?」 陳立揚的確是土法煉鋼成了精的類型,公式不會,那就從1開始加到最后一個數(shù)字,算不出答案,那就把所有條件拆開來一個個組合,就是深信著有一天能夠解出正答來。 這種做法不會碰壁汪齊軒就跟他姓陳。 花了幾分鐘說服陳立揚公式的重要性,并讓他拿出計算紙逐條將所有公式抄下來,汪齊軒才開始教他怎么代公式。 「a+b+c括號平方等于a平+b平+c平+2ab+2bc+2ac……」 「對,然后下一題,用算幾不等式?!?/br> 「呃……」 「二分之a+b大于等于ab開根號?!?/br> 「啊、哦哦!」 接下來整堂課的時間汪齊軒就光聽一旁的陳立揚嘰嘰喳喳的背誦數(shù)學公式,臺上的講師說了些什么重要題型他都只聽見一半,雖然他仍然能夠掌握考試命題重點,但心里還是好氣又好笑。 他看著對方梳理得比前幾天更奔放的發(fā)型,還穿著白色無袖背心與黑色牛仔褲,外面套一件七分袖黑色皮夾克,明明打扮得一副「古惑仔」的樣子,卻端正地坐在補習班里埋頭苦讀,形成十分滑稽的對比。 這樣的人放在他的家庭、他的學?;蛩乃猩钊?,是不會與他產生任何交集的,對方只是他這兩個月當中偶然認識的過客,那天也只不過是偶然發(fā)生的一次荒唐,只要汪齊軒不說,對方就絲毫不會知道。 偶然一次的荒唐是可以被允許并且遺忘的—— 「──那個、汪齊軒?」 「……」思緒被強行打斷,汪齊軒抬起眸子將視線落在陳立揚臉上,「怎樣?」 「你……那個、我是說,可以教我嗎?假日的時候……」陳立揚那張曾繪過八家將臉譜的臉正擠眉弄眼,向他扯出討好的笑靨。 汪齊軒覺得自己大概惹上了有點難纏的東西,可能不是偶然二字就可以下定論的。 他們報名的衝刺班六月才開始強制每天到課,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不能到課的話必須請假,打卡制度很嚴格,這週是考前最后的喘息時間,尚能夠自行安排讀書計畫,汪齊軒一般都是在臺北車站附近的市立圖書館自習區(qū)讀書。 他住在捷運民權西路站附近,離市立圖書館很近,捷運搭個幾站就能到,而陳立揚住在板橋,雖然有段距離,但對方每天騎車來回補習班也習慣了,加上有求于人,二話不說的配合他,週六早上九點準時抵達了圖書館。 汪齊軒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這樣答應了。 在拒絕的話語抵達嘴邊之前,他的脖頸已經彎了下去,重重地點了頭。 一見陳立揚雙手插在黑色皮夾克口袋里,踩著三七步站在圖書館門口,汪齊軒深深地后悔起來。 「吃早餐了沒?」 「……吃了?!?/br> 陳立揚比了個ok的手勢,并表示自己也吃過早餐了,便毫無懸念的搭電梯上了四樓,在自修區(qū)找到位置面對面落座。汪齊軒望著對方從背包里撈出一疊講義和考卷,各個科目都有,感覺對方是真的想把指考考好,其中的原因無非就是考上大學,讓團長答應他繼續(xù)留在將團里。 「你其他科讀得怎么樣?」 「還行,文科勉強可以,物理化學能背就背,就數(shù)學最難搞,又要背又要算,有夠干的?!龟惲P對數(shù)學的煩躁不滿表現(xiàn)在丟講義的動作上,落在桌面時啪得很大一聲,引來附近的人向他們行注目禮,汪齊軒連忙低頭以示歉意。 幾天來的相處下,汪齊軒已經不怎么懼怕眼前的人,隨口就罵:「白癡,你沒來過圖書館嗎?小聲一點。」 對方用臺語答腔,「無。」 汪齊軒放棄糾正陳立揚的一言一行,轉而從自己的a4資料夾里抽出一張考卷,上面印著十道數(shù)學題目。他抬手推了推眼鏡,高三這一年近視度數(shù)增加很快,他還沒去重配新的一副,平常大多會戴隱形眼鏡上課,讀書的時候才換上眼鏡,長時間下來比較輕松。 「這我們班老師整理的必考題型,我多要了一份,你寫寫看吧。」 陳立揚一臉感激的接過題目卷,終于乖巧地開始埋頭作答。 問題很快就來了。 「汪老師,我看不懂這題。」 汪齊軒在心里嘆了口氣,將注意力從歷史課本上移開,稍微傾身向陳立揚靠近,提起筆在對方所指的題目上劃重點,「這設x,這設y,條件給你了,期望的結果給你了,所以公式是這樣……」 「喏,你算算看?!顾麑㈩}目邏輯梳理過一遍,然后將考卷推回去給陳立揚。 這樣一來一往好幾次,花了兩個鐘頭才解決整張考卷,汪齊軒自己帶來的講義都還沒看完一頁,就覺得像讀了一整天的書,撇開陳立揚坐在面前比曹亞寧賞心悅目一點不談,陳立揚教起來比曹亞寧還累人。 「還有沒有要問的?」 「……」 「陳立揚?」 「……哈?」 汪齊軒檢查完陳立揚最后一題的解題過程,確認沒問題之后一樣推還給對方,抬眸一看就見那人神色恍惚地盯著他,喊了幾聲才有反應,大概是累了吧。 「你……累了就休息一下,我去逛逛書?!拐Z畢,他便站起身逕自往圖書區(qū)走去。 汪齊軒間暇時間常會閱讀一些文學作品,只不過高三這一整年都忙著準備大考,這種時間少了很多,就算有也都拿去補眠了,他這才臨時起意想拿本書來看一會。 剛從書柜里抽出一本中文現(xiàn)代詩集準備要返回座位,卻一頭撞上一堵rou墻,汪齊軒連聲說著對不起并仰頭一看,居然是陳立揚。 「來了也不出聲是想嚇死我?」 「你在看什么?」 「詩集?!雇酏R軒翻開手中的書,隨機停在其中一頁,一個段落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動了動嘴唇,無聲地讀出那些字。 《裸體戀愛》 你是炎炎夏日里的太陽 初昇時空氣還是涼的于是我披上薄衣 輪廓顯露時慢慢感覺微溫我接著捲起袖子 等到清楚看見你我熾熱無比 身體遍布潮濕最后我只剩裸體 「??!你干什……」 汪齊軒讀到一半,猛地被陳立揚按住了肩膀壓在身后的書架,導致手中的詩集沒有拿穩(wěn),啪的一聲落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