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為何你叫周清陽是陽陽，我就是高以晨？我倆的差異，怎么能如此之大？」其他的不說，光討論稱謂就好。

    「誰讓你老是讓我生氣，國一升國二那一陣－－」

    「好了好了，不要我的黑歷史?！挂惶岬轿胰瞿虻墓适?，我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那個時候我根本沒辦法適應(yīng)好嗎？站著尿尿，尿了二十五年，突然變成女孩兒，誰可以馬上習慣坐著？

    「還有一點是我心疼他?！?/br>
    「心疼他？」還以為我媽會繼續(xù)嘲諷我，沒想到她轉(zhuǎn)得這么快，快得讓我跟不上她說話的節(jié)奏。

    「你也清楚，陽陽從小聽著父母的爭執(zhí)長大。若非有你陪著他，他可能真會成為自閉兒。大約在你們四、五歲的時候，他有次來我們家，傻傻地坐在沙發(fā)上發(fā)愣。哪兒都不去，不吵不鬧，深怕有一點動靜，便會挨打挨罵?！?/br>
    一提起從前，我有些鼻酸，蹭著床單。

    「我看他那樣，認為他很像你周叔叔小時候?！?/br>
    「周叔叔？」明明認識周叔叔那么多年，我對他仍然很不熟悉。

    在我的記憶里，周叔叔是個深不可測，也非常杰出的律師。他的工作很忙，賺了不少錢，沉默寡言外也不喜歡和周清陽交流。周清陽會自閉，跟周叔叔脫不了關(guān)係。

    我媽則不同，她是周叔的青梅竹馬，雖中途有分離一陣子，大致對這個人，尚有些瞭解。

    「以前大家的生活條件，不像現(xiàn)在這么好。尤其是阿周吃過很多苦，也受了很多欺負?！?/br>
    阿周是周叔叔的綽號，只有我媽會叫。

    「為什么吃了很多苦啊？」

    「阿周的父親是個商人，被人倒會、生意失敗后，成天酗酒。情緒暴躁時，會毆打他與他的母親。當時并沒有像現(xiàn)今這種家暴的觀念，總以為不會有下一次，可皆是日復(fù)一日?！?/br>
    完全沒辦法想像周叔叔挨打的模樣，「那、那周叔叔的母親，為什么不帶他離開？」

    「我不清楚?！估蠇寭u頭，語氣惆悵，「或許是愛和喜歡吧，捨不得離開丈夫，獲得重生。」

    「后來呢？」

    「后來……阿周的父親，活生生將他母親打死了?！?/br>
    我倒抽一口氣，雙眼瞪大地看著老媽，驚呼：「真的假的？！」

    「我騙你做什么？」

    「真的打死了？那周叔叔怎么辦？周叔叔他爸，被抓去關(guān)了嗎？」

    「意外發(fā)生時，阿周在學校上課。他爸喝酒，再度對他媽施暴，把人打到地上，頭破血流。待阿周回到家，他媽沒了氣息……他打電話報警，警方確認是他爸行的兇，當晚羈押。羈押途中，他爸指著阿周，罵他是白眼狼。」

    周叔叔當初面對的現(xiàn)實，比現(xiàn)在周清陽還難堪一百萬倍。

    母親懦弱愚昧，一再相信父親會悔改，卻因此丟了性命。

    父親殺了母親，不知愧疚，反而辱罵親兒子是白眼狼……這樣的人倫悲劇，實在太悲慘了。

    「周叔叔在那之后，是怎么活下去的？」

    「他被大伯領(lǐng)養(yǎng)，與大伯一家過生活?！?/br>
    「周叔叔的大伯對他好嗎？」

    「嗯，他大伯對他很好，盡力供給他讀書。他也爭氣，大學考上第一志愿的法律系，尚未畢業(yè)已取得律師證。一路打拼至今，功成名就，積蓄頗豐。」

    「既然周叔叔的大伯對他好，為何我這幾年都沒聽周清陽說過他伯公？」

    「阿周大伯一家住南部，他在被領(lǐng)養(yǎng)后，也搬至南部讀完國中和高中。直到大學，他才回到北部。我依稀記得十多年前，阿周大伯因肺癌，六十多歲就過世了。周清陽沒有提他伯公很正常，畢竟不熟悉?！?/br>
    除了不熟悉，周清陽本身很自閉，不太會講家里長短。

    「不過阿周的前妻，就是他大伯母介紹的。」

    「咦？」

    「在那通訊設(shè)備欠缺的時代，他一搬家，我們便徹底失聯(lián)。等再次見面，他已經(jīng)結(jié)婚，妻子懷有身孕，房子買在我們家附近?！?/br>
    周清陽的生母在我淺薄的記憶中，是個非常強勢的女人。平日一絲不茍，若有不高興和不滿意的地方，會當面要求。對方做不到，便苛刻強求，沒有任何周轉(zhuǎn)的馀地。

    導致我非常怕她，怕她突然不高興就會把我這頑皮鬼掐死。

    「阿周的婚姻一開始算順利?？赡阒?，他們工作太忙，湊到一塊的時間太短。在這短暫的時間，他們又喜歡爭吵－－不對，阿周準備，通常唯有沉默挨罵的份。所以以我來看，他們遲早要離婚。只是陽陽無法接受，和阿周鬧了彆扭。」

    「周叔叔很在乎周清陽嗎？」

    「怎么會不在乎？阿周在私底下不知拜託我多少次，要我多看顧陽陽。但幼時的創(chuàng)傷，史阿周變得拘謹寡言，不知道該如何與陽陽相處。陽陽的脾氣隨他，又冷又凍，兩父子待在一起像是超強力冷氣機，待在他們身邊都會著涼?！?/br>
    聽我媽講這些故事，心里非常惆悵感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