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月直直盯著古恆星的手指看，毫不在乎手指主人的感想。

    古恆星一方面覺得彆扭、另一方面又覺得有趣，他知道高見月不會真的以為就算把手看破一個洞，就可以解出什么跟復(fù)製有關(guān)的謎團才對。

    在觀看同時，高見月來回不斷拿起古恆星的手翻來覆去，摸著那處剝落的地方，訝異那像受傷卻不見傷口的詭異感。

    古恆星忍不住笑?！笍?fù)製的新個體只要身體受傷就會變成這樣喔?！?/br>
    「很神奇……但你怎么笑得出來？」

    古恆星十分意外高見月會這么說，趕緊吞吞吐吐解釋：「我、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覺得有趣。也不是說你有趣，這個……」

    「我是說，你對自己可能會消失掉這點，難道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夠了沒有！這種事還需要你說嗎？」

    小狼聲色俱厲地介入，他甚至忍不住用韓語罵了一串粗話，高見月才發(fā)覺自己有多么神經(jīng)大條。

    就如同在跟一個即將要死掉的人問：對于即將死去，你有什么感覺？

    以為自己的愚蠢傷害了古恆星，高見月趕緊慎重道歉，不料古恆星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畢竟這種事常常都在發(fā)生。在我還跟著7神出任務(wù)的時候，有一次印尼克盧德火山爆發(fā)，我就復(fù)製了兩百二十六個分身。搜救完后──」

    「夠了夠了，我知道了。」高見月不忍心再聽下去。

    「不只是我，其他英雄也一樣。像是雪，她對炎熱的感覺比普通人還要多一百倍，必須常常使用超能力讓身體保持在10度以內(nèi)。大衛(wèi)長期失眠、威廉每天都必須比所有運動員更勤奮鍛鍊身體……相比之下，我的本體只需要忍受殺死自己。」

    不是有句話說：「力量越大，責(zé)任越大?！垢咭娫掠X得這句話其實只道盡了前半段。后半段應(yīng)該加上：「代價越大。」

    他實在難以想像，英雄人前風(fēng)光的背后是數(shù)不盡的自我煎熬。因為與眾不同，代表著是你要適應(yīng)這個世界，而不是這個世界來接受你。

    「特別」兩個字，是這世界上最慘絕人寰的詛咒。而他們依然盡心盡力、無怨無悔幫助無情待他的世界，只因為責(zé)任。

    高見月終于懂了，他終于了解為什么古恆星執(zhí)意執(zhí)行這個任務(wù)。因為每個人都在尋找認同感，這是人類活在世界上最在乎的事情。

    人類是、超能力者亦是。

    但我不是。

    「因為我是個自私的人，所以我才不想尋求認同感。我只在乎我自己、和我在乎的人少數(shù)人，就像伊里伽爾。」

    「見月，你在說什么？你沒事吧？」古恆星著急地輕撫他彎曲成形狀像拱橋的背。

    「他大概被你說的話嚇瘋了。別擔(dān)心，我一開始也是這樣，后來還不是好好接受這份工作?！?/br>
    恍然大悟，高見月忽然站起身抓住古恆星的衣領(lǐng)?！肝抑懒耍抑浪麄円獜?fù)製什么了！」

    同時間，無人機在即將下降的頃刻突然來個兇猛地九十度回轉(zhuǎn)，站著的高見月首當(dāng)其衝被拋飛回座位。前方的古恆星因為沒系安全帶飛離座位，小狼一個撲身及時抓住他，把兩人重新安頓在座位上。

    「發(fā)生什么事了？」高見月一個驚魂未定，還沒忘記與伊里伽爾在戰(zhàn)機上發(fā)生的事，他可受不了再玩一次自由落體。

    「無人機的坐標(biāo)位置突然改變?！?/br>
    小狼打給人在7神聯(lián)盟總部的大衛(wèi)，對方那一頭的訊號似乎不太好，這情況實在太詭異了。

    「我們的坐標(biāo)怎么變了，地點不是聯(lián)盟總部？」

    「總部太多鷹派的眼線了……總長要我們到祕密地下基地。無人機會直接帶你們過來。」

    小狼的電話被切斷，那邊大概也還在移動中?！改銈兌悸牭搅?，我們快到了?！?/br>
    古恆星說：「我不知道總部還有祕密地下基地。」

    「你都不知道了那我更不可能會知道了?！?/br>
    下一秒，無人機再度俯衝而下。高空下原先一片公園水池忽然轟隆振動分開，一個長型裂口映入瞪大的瞳孔之中。無人機帶著他們直衝進里面。

    隨著水流落下兩旁形成兩道瀑布美景。無人機順利降落后，高見月踩著發(fā)顫的腳最后一個下飛機。他覺得一陣反胃，但聯(lián)盟總長已經(jīng)在停機坪等他們了，他不能給人嘔吐的第一印象后還妄想讓他們帶他上太空。

    聯(lián)盟總長蓄了性格的山羊鬍，主動走到面色蒼白的高見月面前伸出手?！负芨吲d認識你，勇敢的孩子?！?/br>
    「……謝謝。」高見月強迫自己吞下后才繼續(xù)說：「我也很高興認識您?！?/br>
    「我們快走吧，其他人已經(jīng)在實驗室里了?！?/br>
    聯(lián)盟總長以及幾位穿著西裝手上卻拿著武器的特務(wù)領(lǐng)著他們穿越停機坪洞口，搭上正前方的電梯。電梯的按鈕排列十分特殊，每隔幾個按鈕便延伸出一個分支?？傞L按下一個印著英文字母「l」的分支按鈕，整個空間頓時往下、再往右，他們得貼著墻壁才不至于在高速中摔倒。

    高見月花了幾秒鐘便確定，這部電梯不會往上。

    他們很快就到達目的地l。在進入之前，所有人包含武器被全身消毒過一次。

    高見月對接下來要面臨到的未知充滿激昂，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古恆星。古恆星的眼神寫滿著嚴肅，打擊高見月此時的天真思維──他不是跟著英雄去出任務(wù)。這不是《sevengods》的游戲，這是稍有一個閃失就會喪命的真實行動。

    自動門開啟，防滑的白色地板模糊倒映一扇看起來像花園里常見的圓形拱門，上頭布滿精密電路板包裹著能量鋁紙，底部連接一道不斷閃爍白光的橋梁。

    五位7神站在橋梁另一側(cè)顯然已經(jīng)就位。一位身穿無塵服裝的實驗人員站在橋梁端點處的cao作臺后方。聯(lián)盟總長朝各方點頭，開始為他們解說。

    「你們眼前所見的，是我們祕密研發(fā)的『magi(賢士)』?！?/br>
    三人同時扭頭望著賢士，聯(lián)盟總長似乎很高興得到這樣的反應(yīng)，自豪地繼續(xù)說：「沒錯，命名的緣由的確來自賢士，因為這是一部遠距離傳輸裝置。簡單的講就是能讓你瞬間移動?！?/br>
    大衛(wèi)朝他們補充：「就算現(xiàn)在駕駛太空船也絕對追不上塔古路拉，總長才會跟我們透露他們祕密開發(fā)了這樣的裝置?！沟目谖窃僭亠@示大衛(wèi)對總長隱瞞的不滿。

    聯(lián)盟總長看著高見月。「雖然還是實驗階段，成功率大概在六成。也沒其他辦法了?！?/br>
    「六成……如果沒成功會怎樣？」

    「簡單來說，你穿過那扇我們稱為發(fā)送站的門之后，身體會被打碎成量子，經(jīng)過掃描器傳送到建設(shè)在國際太空站的接收站。接收站會經(jīng)由掃描過去的資訊把你從量子重建成「人」的形態(tài)?！?/br>
    「如果掃描中出現(xiàn)錯誤，那么重建出來的我，會是什么？」

    「你很聰明，立刻就抓到重點，但這個問題很遺憾我們不知道答案。」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說出來，因為不管答案是什么，還是要去做。

    小狼打破沉默?！笡]時間了，害怕就不來?！菇又腥苏f：「要怎么開始？」

    高見月因不甘而握緊的拳頭被另一隻手包覆住，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又一個人要來勸退他。

    出乎意料，古恆星用只有他們聽得到的音量，輕道：「別害怕，黑暗一點也不可怕。因為宇宙雖然黑暗，卻看得到繁星。」

    古恆星望著高見月的眼眸，和在房間里高見月顯露「怕黑」安撫他時一模一樣。他說著只有他們懂的密碼，像他們初次見面、像他們在那個房間里、在那個柜子里，驅(qū)散他的黑暗。

    高見月喜歡且珍惜與古恆星這樣的親暱。

    緩緩放松手指。高見月拍拍自己隆起的口袋，那是他隨身攜帶的小塑膠瓶，里面裝著什么就不必說了。

    呼出一口氣?！肝也挪缓ε?。」高見月跟隨7神走上前。

    在行動之前，大衛(wèi)轉(zhuǎn)頭做最后交代：「朱庇特、雪，按照剛才說的你們留下，我那邊一拿到證據(jù)你們就準(zhǔn)備抓人?！?/br>
    只要能拿到鷹派政府代表參與計劃的違法證據(jù)，就可以向國際刑事法院控告那些人。

    「知道了?！?/br>
    眾人前后成一排直線站在發(fā)光的橋上，這座橋原先是給飛行器當(dāng)跑道使用，目的是想連人帶飛機直接瞬間移動飛上天，想不到如今會這么多人站在上面。

    聯(lián)盟總長眼神指向高見月說：「孩子，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br>
    高見月?lián)u搖頭。

    「那，至少有什么話想跟在地球上的人說吧？」

    高見月沒做太多思考，腦中便浮現(xiàn)幾個人的影子?！浮⑻睾托〕?，很榮幸跟你們成為朋友，另外……

    「mama，雖然你曾經(jīng)很慘忍，但我還是愛你。」

    高見月說的話經(jīng)由聲波傳送到電腦變成文字，如果這會成為他的遺言，那么他署名的這些人就會收到他的話。

    所有人準(zhǔn)備就緒。實驗人員啟動magi，圓形拱門周圍的鋁紙開始吸收光束聚集能量。從「未知」而來的冷風(fēng)撲向他們，輕淺深重的黑褐發(fā)絲在空中飛揚。一道強光從拱門中央射出，逼得他們瞇起眼。

    突如其來一聲爆破，震動整個基地宛如地震來襲。magi橋梁頂部的天花板裂開一道縫隙崩落碎石與灰塵。實驗室大門外傳出射擊與哀嚎聲。所有人閃著碎石繃緊神經(jīng)，大衛(wèi)高喊著要大家迅速移動。

    為了跟上前方，古恆星拉著高見月的手在橋梁上奔跑。

    高見月忍不住回頭看，這可能是他看這世界最后一眼──雪白的身影吐出如小型颶風(fēng)的氣流，刺骨的寒氣狂暴地打在實驗室大門。一旁的朱庇特聚集水氣不斷累積冰層厚度，他們堅守冰封整個大門。

    冰雪擴散到四周墻壁，凍結(jié)光滑地墻面恰如冰屋，連高見月還未進入拱門的腳跟也感受到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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