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鬧鐘響起前睜開眼睛，看著她捲曲在我身邊熟睡的模樣，心里很溫暖也很滿足。

    我緩慢地移動身體，撿起放在地板床墊枕頭邊的手機，將鬧鐘取消，靜靜地看著她，享受著這個時刻。

    她左邊鼻翼上有一個很小很小的痣，眉毛細(xì)細(xì)長長的，下面的嘴唇比上面的稍微厚一點，身材雖然纖細(xì)，但是臉頰有點rou。

    我無法自拔地盯著她，忍不住親了她的臉。

    她睡得很熟，沒有被我吵醒的跡象。

    我起身下床，將翻開的棉被好好地蓋在她的身上，在梳洗好之后又看了她一眼。

    好不想上班，好想這樣一直陪著她，想等到她醒來帶她去吃她想吃的美食，想要對她好，想要看到她的笑容，想要承擔(dān)她一切的不開心，想要把她擁進(jìn)我的懷里。

    我不想離開她，因為我就是辦不到。

    走向亞芙的路上，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推掉hbk的邀約。雖然這個機會很難得，但是，她更難得。

    而且即使不成為團隊的一員，我想等到他的網(wǎng)站做好之后，我還是可以成為專欄作家，可能角色沒有那么吃重，機會沒有那么多，但是調(diào)配好時間，我相信我還是可以透過我的文筆慢慢累積人氣。

    只要繼續(xù)努力，機會早晚會到來，而離開她，我不知道人生之后還能不能遇到另一個她。

    她太獨特了。

    不知道有多久了，不曾這么單純地只想對一個人好。

    那一天下班前，我買了一塊太妃糖蛋糕當(dāng)驚喜給她。

    回到家，把蛋糕放進(jìn)冰箱之后，我卻忽然發(fā)現(xiàn)延長線上的小夜燈不見了。

    當(dāng)下我沒有想太多，只傳訊息問她：「你把燈拿走了嗎？」

    她一直沒有已讀，不過我想她來我這里睡這兩個星期的時間也都沒開燈，有沒有這盞燈好像不太重要，就不以為意。

    我就跟平常一樣，脫下身上全是油煙味的衣服，洗了五分鐘的熱水澡，把臟掉的廚師袍丟進(jìn)臉盆，灌上洗衣粉裝了熱水，搓洗后掛著等待晾乾。

    走出浴室，吹乾頭發(fā)，看著地板上的床墊，覺得經(jīng)過昨晚之后，它似乎沒有存在的必要，便把它收回衣柜旁邊，設(shè)了二十分鐘的計時器。

    我鑽進(jìn)棉被里，聞著她留在枕頭上的香味，很快就睡著。

    在計時器響起之后，我艱難地起床，坐到書桌前寫作，一直到十點半騎到研究室的門口，要與她一起共進(jìn)很晚的晚餐。

    可是，她沒有出現(xiàn)。

    我等到十點四十五，終究忍不住傳訊息給她，但是她連下午的那則訊息都沒有已讀。

    等到十一點，我覺得奇怪，打電話給她，也沒接。

    難道是出了什么事？我想起她很討厭的同事，胡思亂想著會不會他暗戀她很久，今天告白被拒絕后對她做出什么事。

    我有點著急地連打幾通電話，但是都沒接，一直等到十一點半，我心想難道研究室又有聚會？

    可是她應(yīng)該也會提前告訴我，不會讓我在這里乾等才是啊。

    我努力壓下紛亂的念頭，騎車回家，然后奔上四樓，發(fā)現(xiàn)門縫底下是暗的，她沒回家。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我驚慌地從口袋里面抽出手機，再打給她，她仍是沒接。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熟悉的敲門聲沒有傳來，手機訊息一直沒有已讀，打電話都不接。

    等到一點還是沒有她的消息，期間我上去樓上看了幾次，門縫都是黑的。

    我心急如焚，在房間聽到一樓大門開關(guān)的聲音都會立刻彈起來，打開門看是不是她，但是一直等到三點，她都沒有出現(xiàn)。

    會不會是研究有關(guān)鍵的突破，所以在研究室里面熬通宵？

    我只想得到這個解釋，可是這說明不了為什么她不讀不回我的訊息。

    等到四點，我眼皮不斷垂下來。四點半，我真的壓抑不住洶涌而上的睡意，躺到床上，傳訊息給她：「我累了，先睡，門沒鎖，你到時自己進(jìn)來，別怕會吵到我。」

    枕頭的香味，再也沒有助眠的效果，反而不斷掀起擔(dān)憂的波浪。

    我必須不斷催眠自己，早上就可以看到她睡在自己身邊的模樣，才勉強睡著。

    但是這一覺睡得非常不安穩(wěn)，我甚至夢到鬧鐘響起而驚醒過來，睜開眼之后看到旁邊沒有她，濃烈的失落感攫住我的心靈，看了手機才六點多，點開她的訊息窗，所有的訊息都沒有已讀。

    她到底去哪里了……

    我癱倒在床上，在憂心忡忡的心情中再次睡著，被真的鬧鐘叫醒后，頭腦昏昏沉沉的，到了亞芙，又有種大腦里面被塞了鉛球般的感覺。

    那一天天氣并不好，陰陰暗暗的，亞芙?jīng)]什么客人，而我睡不好，頭痛，又沒有她的消息，實在無心在工作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老闆安東請了幾個小時的假。

    他看似擔(dān)心地說：「areyouokay？」小白也有類似擔(dān)憂的神情。

    「yeah，justheadache.」

    用個簡單的藉口請了病假之后，我走回租屋處，回到房間，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封信，寫著興一個字。

    看著那娟秀的字跡，我直覺是她寫的信，立刻衝出房門，幾個大步來到四樓，告訴自己別太激動，深吸了幾口氣之后輕敲了兩下門，喊了她的名字，「在嗎？昨天是不是很忙？」

    沒有回應(yīng)，我喊了幾次后受不了，轉(zhuǎn)了轉(zhuǎn)喇叭鎖。

    鎖著。

    我低下頭，看著手上那封信，有股極度不安的感覺閃過心上。

    我走下樓，關(guān)上門，坐在書桌上，心臟砰砰亂跳，抽出里面那張像是隨手從某本筆記本撕下的紙。

    第一句話：「興，希望你可以原諒我用這種方式告訴你這件事?！?/br>
    第一行字，就讓我熱淚盈眶。

    「你昨天不是問我為什么不回家嗎？其實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有家了，因為被拆掉了。外婆去世之后，我被爸爸mama帶到臺中，才發(fā)現(xiàn)我有個弟弟。mama很疼弟弟，對我很兇，還會說我是拖油瓶，我小時候不太懂，一直到有天mama說我不是她親生的，為什么要養(yǎng)我，我才明白為什么mama這么兇，只要談到我的事爸爸也都是唯唯諾諾的。當(dāng)我國中的時候，爸爸才跟我說，我是他跟前妻生的，他們在我兩歲的時候離婚。

    「后母不知道為什么很討厭我，說如果要養(yǎng)我這拖油瓶絕對不結(jié)婚，那時候是后母的mama說可以照顧我，他們才能結(jié)婚。我在臺中過的很不開心，高中想要去找真正的mama，跟爸爸要了聯(lián)絡(luò)方式，結(jié)果見了面之后她只塞給我一包十萬塊的信封，說別再找她了。回到家以后，爸爸告訴我她嫁給一個很有錢的老男人，婆家思想很保守，她在那個家庭看似風(fēng)光但其實很辛苦，也叫我別去找她了，但是他自己是個很懦弱的男人，我被后母打被后母罵，他都不敢出聲。我某天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一輩子對我最好的人，竟然是跟我一點血緣關(guān)係都沒有的外婆。從那天起，我更依賴小夜燈了?！?/br>
    「沒有小夜燈我就睡不著覺，覺得連最后的溫暖也不見了，可是開著小夜燈，又會一直提醒我外婆已經(jīng)不在了，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人消失了，所以我一直睡不好。我在臺中過的很痛苦，只有第一名才能夠讓后母對我不那么兇，所以我一直努力考第一名，然后為了不讓她覺得我是拖油瓶，明明想讀文科的我，選擇大家說更容易賺錢的理組，考上成功大學(xué)?？墒羌词谷绱?，后母也從沒說過我是她女兒。然后，我就不回家了?！?/br>
    「遇到你的時候，第一次你幫我弄好洗衣機，第二次你幫我開門，我覺得你好神奇，會不會是外婆看我很不快樂派來的使者？可是怎么可能？但是我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說是光南買來送你的筆，其實是我研究室桌上隨便抓來的，你應(yīng)該不會生氣吧？我喝醉的樣子是不是很丑？可是我想那天如果沒喝醉，根本不敢去找你?！?/br>
    「那天我在你那里睡得好舒服，聽到你說你會一直對我好，我好開心。然后小夜燈突然壞了，我直覺就是衝去找你，你載我去小北，舊的燈壞了，然后你拿出新的燈，我覺得，你一定就是外婆派來的天使，所以我鼓起勇氣，說要睡在你那里，覺得如果你愿意接受這種要求，你一定一定就是天使?！?/br>
    「當(dāng)你答應(yīng)的時候，我覺得我也要努力學(xué)著不再依賴外婆，所以叫你把燈關(guān)了，一開始我好緊張，可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好像也沒有那么可怕，我想是因為你在的關(guān)係。我終于睡得好了。去找你變成一種戒不掉的習(xí)慣，成為我一天最開心的時候?！?/br>
    「只不過，你不是外婆派來的天使，外婆走了就是走了，世上沒有天使這回事，對吧？所以你也會跟外婆一樣離開我。每次講到夢想，你的眼睛都像是發(fā)著光，所以看到那個網(wǎng)紅邀你，我就知道你要離開我了。我很生氣也很不安，回到房間后一直哭一直哭，想求你留下來，留下來一直陪著我。寫到這里，你還會覺得我是一個值得對我好的女生嗎？」

    「為了不讓你發(fā)現(xiàn)我有哭過，我那天真的洗澡洗很久，結(jié)果洗澡的時候我還是一直哭，一直罵外婆怎么跟其他人一樣壞，給我你之后又要把你送走。可是我想啊，外婆對我那么好，一定是想告訴我什么吧，我想了很久，覺得她想要告訴我，不能再依賴小夜燈了，要自己好好加油，做自己的小夜燈，這樣才是真正地長大。」

    「那天我其實就不想下去，可是真的受不了，還是下去了。我告訴自己，就最后一次就好了，最后一次待在你房間。外婆，我任性一次而已，你會原諒我吧？」

    「你很溫柔也很溫暖，抱起來好舒服，被你抱的時候也好安心，一想到之后就不能躺在你的身邊，我就好難過好難過，難過的忍不住哭了，然后你還一直安慰我，我那時候甚至希望你像我后母一樣罵我打我，這樣我還不會那么傷心，有那么一瞬間，我想要你答應(yīng)我會這樣一直抱著我。可是我想到你說你的夢想是改變這個世界，就覺得我不能這么自私?！?/br>
    「我不知道你以后能不能改變世界，這感覺好難，但我希望你知道，你至少改變我，你讓我變得快樂也變得勇敢。我有看你的小說，我最喜歡的角色是李光耀、王忠軍跟高偉柏，他們跟家人的感情都好好，我好羨慕。我看不懂籃球，但你的小說真的很好看，要加油喔?！?/br>
    「我會一直看你的小說，監(jiān)視你的，哈哈，會不會有壓力？沒有你，我整個晚上都睡不著，你呢？沒有我在，是不是睡得比較好？我一直沒有問你會不會介意我待在你房間，因為我怕答案不是我要的?？墒悄闳苏娴暮煤?，讓我常常覺得自己很壞。」

    「如果有一天啊，我只是假設(shè)啦，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追逐夢想很辛苦很累，真的想要放棄的話，別擔(dān)心，至少還有我知道放棄需要多大的勇氣?！?/br>
    「不知不覺就寫好多，不能再寫了，再寫我怕就會又去找你。我要開始戒掉依賴依賴你這個習(xí)慣了。祝我成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