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期考結(jié)束后,陳圣硯恢復(fù)了以往的排班,距離上次上班已經(jīng)隔了一個禮拜。 在休息室換下學(xué)校制服后,穿上了店里的黑色制服襯衫。在扣扣子的同時,陳圣硯突然意識到自己總是在生活中的不同場合切換著各種身分。換裝完畢后圍上了圍裙,才剛走到前臺,便聽見曹一郁宏亮的聲音迎接他。 「我們的阿圣終于回來了!」曹一郁不顧吧檯有客人,張開雙臂抱住陳圣硯。 陳圣硯面對突如其來的熱情擁抱嚇得措手不及,急忙說:「店長干嘛啦?!」 「抱歉抱歉,看到你我太開心了!好險吳元青不在這里不然我就死定了。」曹一郁說完后識相地放開陳圣硯。 「不就才離開幾天而已,店長太夸張了。」 「你還記得之前在店里大鬧的那個老頭吧?」 「記得啊?!?/br> 「你不在的時候啊,客人變的爆炸多,我和劉豐丞還想說到底怎么回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那老頭的影片被傳到網(wǎng)路上,大家知道是這家店后就都跑來光顧了哈哈哈哈?!共芤挥綦y掩興奮地滔滔不絕?!付襾淼男驴腿藥缀醵际侨?nèi)人喔,是不是可以在店里掛上彩虹旗呢……」 陳圣硯探頭看了一下店里,確實比起以往同一個時段多了很多人,而且絕大多數(shù)看起來確實都是同志。 「真是辛苦你們了?!?/br> 「既然阿圣回來了,手沖的部分就交給你啦~」曹一郁拍拍陳圣硯的肩膀。 「沒問題!」 陳圣硯捲起袖子,先從準備道具開始著手。以往大考過后回歸工作崗位,陳圣硯總是會先煮一杯給店長或副店長喝,再開始沖製客人的咖啡。一方面是想要復(fù)習(xí)手感,另一方面是為了確保品質(zhì)沒有因為荒廢幾天而降低,是陳圣硯要求自己的固定程序。 聽著店里吵雜的說話聲、餐具碰撞的聲音,陳圣硯感到莫名安心。在這段重新振作的日子里,他開始試著檢視自己身邊的人事物。只有有意識地去感受那些,才能夠發(fā)現(xiàn)自己所擁有的是多么的豐富。在這同時,他也才驚覺這個待了四年的咖啡廳對他來說是多么的重要,連帶地讓他心中的那個愿望更加的強烈。 這時一位金發(fā)的外國客人走了進來,當陳圣硯在想著是否要特別和他介紹菜單時,他瞥了曹一郁一眼,發(fā)現(xiàn)他一直看著那位客人,臉上掛著的并非招呼客人時的職業(yè)笑容。 過了幾秒鐘后,曹一郁才開始主動上前用流利的英文和那位客人聊天,并介紹著菜單,接著幫他帶位。 等到曹一郁回到前臺后,陳圣硯一邊以規(guī)律劃圓的動作在咖啡粉里注入熱水,一邊問:「店長是外文系的吧?」 「是啊,元青和你說的?」 「嗯他把大學(xué)關(guān)于你的所~有~事都告訴我了?!龟愂コ幵陉P(guān)鍵字的地方故意拉長音。 「哈哈哈哈真是的……但我相信他講的應(yīng)該都是事實了?!共芤挥襞e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苦笑地說。 「念外文系……很花錢嗎?」 曹一郁看著陳圣硯有些害羞的側(cè)臉,問:「你想考外文系啊?」 「我只是好奇問一下而已?!?/br> 「如果要出國比較花錢吧,雖然我當時有獎學(xué)金補助,但我還是在國外吃了好一陣子的泡麵呢。不過去國外學(xué)到很多就是了,這點小事根本算不了什么,省吃儉用的話還是過得去。」 陳圣硯點點頭,然后就陷入了自己思考的世界里。曹一郁接著說:「不過我覺得語言就是個工具,一定還得多多拓展其他領(lǐng)域的知識。不得不說這個工具幫助我很多,如果真的選了外文,一定要好好利用啊?!?/br> 陳圣硯眼里閃爍著光芒,因為他預(yù)想的計畫和曹一郁說的一樣,這讓他增加了不少信心。當然這些他是不會告訴店長的,免得他又過于興奮。 「阿圣有夢想嗎?」 「算是有吧?!?/br> 「可以告訴我嗎?」 「有點難為情啊……」 「不會啦,說說看嘛?!?/br> 「就是……開一家咖啡廳?!?/br> 曹一郁先是愣了愣,接著笑著說:「我第一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是很害羞呢?!?/br> 陳圣硯嘟著嘴低頭將咖啡倒入杯子中,雙頰因羞赧而有些紅潤。 「你平常一定都覺得我在唬爛或是挑好聽話說,但我真心覺得你很有天分,你可以考慮一下往這方面發(fā)展?!共芤挥粽f完,隨即將陳圣硯練習(xí)煮的咖啡拿起來喝了一口?!刚娴暮芎煤揉?。」 「謝謝。」陳圣硯搔了搔后頸。 突然曹一郁停止了將咖啡杯湊近嘴邊的動作,問:「你該不會是因為我才想念外文的吧?」 「一切純屬巧合?!龟愂コ幜⒖贪櫰鹈碱^來,低頭繼續(xù)煮咖啡。 ◆ 吳元青將開瓶器順時鐘方向轉(zhuǎn)進酒瓶里的軟木塞,隨著拉起的動作,軟木塞就滑溜地從原本齊平瓶口的位置被拉了出來。 吳元青將紅酒倒進高腳杯里時,發(fā)現(xiàn)陳圣硯好奇的視線,于是問:「要喝嗎?」 「一點點就好?!?/br> 吳元青從一旁又拿了另一個高腳杯,倒了杯子四分之一的量給了他。陳圣硯接過杯子后小小地啜了一口,立刻睜大了眼睛。 「好喝?!?/br> 「看你這么開心,以后一定很會喝?!?/br> 「我開心是因為和你一起喝,而且晚餐很好吃啊。」 今天難得吳元青在家里下廚,煮了很多道料理搭配陳圣硯喜歡的義大利麵。雖然準備食材和煮飯花了很多時間,但看到陳圣硯吃下第一口義大利麵后,露出了幸福的傻笑,吳元青就心滿意足了。吃完飯后兩人一起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享用吳元青珍藏已久的紅酒。 「最近接了新案子有可能會加班,但沒事的話我還是會去看伯母。」 「嗯,謝謝你?!?/br> 「你上次去看她還好嗎?」 「還是一樣一直昏睡,聽護理師說清醒的時間也不多?!?/br> 「嗯了解,這陣子你辛苦了。」吳元青拿著酒杯敲了陳圣硯的杯子。 「和平常一樣啦。」 「你總是這樣忽視你自己努力的事?!?/br> 「因為沒什么好說的嘛?!?/br> 「在我眼里,你努力的樣子很帥啊。」 「什么啦。」陳圣硯害羞地摀著嘴,忍不住笑著。 「我說真的,你經(jīng)歷的事并不是小事?!?/br> 陳圣硯喝了一口紅酒,雙手握著高腳杯說:「覺得一直強調(diào)『自己的努力』的話就會讓自己很不快樂,表示世界上有這么多不盡人意的事得去努力,而且結(jié)果還不一定會和自己預(yù)想的。所以某一天就下定決心只能一直往前看,不想去管自己做過什么?!?/br> 「那我就替你看著后面吧?!箙窃嗤兄掳?,瞇起的眼睛讓原本眼角更加上揚?!竷嵐芙Y(jié)果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還是付出值得稱讚的努力?!?/br> 陳圣硯掩飾害羞喝了一口紅酒,說:「你最近真的話變很多耶……」 吳元青將臉湊近,用著氣音在陳圣硯耳邊說:「因為你我才說這么多的?!?/br> 「很癢啦?!龟愂コ幣ぶ弊樱s起肩膀。吳元青再次朝著他的耳邊吹氣,陳圣硯又癢的扭動身體,兩人開始打鬧了起來。最后陳圣硯抓到了吳元青的兩隻手,調(diào)皮地親了他的臉頰,讓這場小小的比賽暫時停止。 「我有事要和你說?!?/br> 「嗯?」 「我決定大學(xué)要考外文系?!?/br> 吳元青愣了一下,歪了頭。于是陳圣硯急忙說:「這是我很久之前就在考慮的,和店長沒有關(guān)係。只是我有稍微問他相關(guān)的問題,才下定決心的?!?/br> 「我沒有在意那個啦?!箙窃鄵]揮手,接著說:「能夠決定真是太好了,這樣我也放心了?!?/br> 「那……因為確定了目標,所以必須乾杯!」 陳圣硯像是在宣示般高舉著玻璃杯,吳元青原本要等他放下來再敲杯子,但陳圣硯一臉興奮地眼神示意他也一同舉起手,他只好無奈地舉高自己的杯子乾杯。 開啟著的落地窗這時從外面?zhèn)鱽砹藷熁鸬穆曇?,兩人同時喝著紅酒望向窗外。這附近的廟宇有時都會突然放起煙火,吳元青雖然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放,但每次都會走到陽臺邊欣賞,這次也不例外。 陳圣硯跟著吳元青起身走向陽臺,一起欣賞著不怎么精彩但忍不住讓人一直看的煙火。 「曹一郁在工作方面不得不說滿厲害的,不用在意之前的事,把他當成學(xué)習(xí)的對象吧。」吳元青突然說道。 「嗯……好。所以你們到底合好了沒嘛?」 「啊,星星好亮?!?/br> 煙火剛好結(jié)束,讓天空恢復(fù)了原本的漆黑,當眼睛熟悉了黑暗后,星星漸漸一顆一顆出現(xiàn)在眼前。吳元青抬起頭想要尋找熟悉的獵戶座,沒發(fā)現(xiàn)等不到回答的陳圣硯偷偷對他做了鬼臉。 「你知道北極星其實有三顆嗎?」 「真的嗎?」 「對啊,但我其實現(xiàn)在也找不到在哪。」吳元青依舊漫無目的地抬頭看著天空尋找著。 陳圣硯這時突然抱住了吳元青,用頭蹭了蹭他的胸口。 「怎么了?」 陳圣硯抬起頭說:「我找到啦,在這里?!?/br> 「說什么啊?」吳元青輕撫著陳圣硯的劉海問道。 「不是說北極星可以幫迷路的人指引方向嗎?」 「嗯,印象中是這樣。」 「所以我的北極星在這里嘛?!龟愂コ幇杨^靠在吳元青的肩膀。 吳元青溫柔地笑著,吻了陳圣硯的脖子,用著自己笑而不答的方式回應(yīng)著自己的心情。 陳圣硯又因為發(fā)癢而縮了肩膀?!笟G欸,我們在陽臺欸?!?/br> 「我知道啊?!箙窃嗝髦史敢Я艘幌玛愂コ幍亩?。 陳圣硯瞇起眼睛「嗯……」了一聲,不知道是在拒絕還是在享受著。但不管是哪個,他拍了拍吳元青的肩膀阻止他繼續(xù)。 吳元青只好改將頭靠在他額頭上,延續(xù)著彼此的觸碰。 「以后如果錢的事真的有困難,我還是希望你可以不用客氣?!?/br> 「又講這個……那你呢?我可以幫你什么?」 吳元青思索的一下,接著緩緩說出:「你只要好好地待在我身邊就好?!?/br> 「這樣好像沒幫到什么嘛,我當然會好好在你身邊啊?!?/br> 「真的,這樣就好了?!?/br> 「你說的喔!以后要我?guī)兔κ裁次铱赡芤紤]一下。」 「是是是?!箙窃囗樖峙獊y他的頭發(fā)走回客廳,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高€要喝嗎?」 「要!」陳圣硯蹦蹦跳跳地跑向客廳。 ◆ 深夜突然下起了大雨,雨聲被窗戶隔絕變成了幽暗、細小的噪音,但這還是讓陳圣硯在吳元青的懷里醒了過來。 陳圣硯翻了個身,向窗外看去。雨滴不時打在窗戶上形成了像是毛玻璃的效果,讓外面的路燈變成了萬花筒般的不規(guī)則亮點。總是睡得很沉的吳元青,即便陳圣硯移動著身體也沒有醒過來,依舊維持著規(guī)律、平靜的鼻息。 陳圣硯將自己靠的離他更近些,好讓自己赤裸的身體實實在在感受著他的溫度。 有時候陳圣硯總覺得自己和他之間隔了些什么,他雖然無時無刻感受到吳元青的愛,但吳元青的本質(zhì)他并沒有真的去挖掘。因為吳元青很少提到他的過去,除了之前為了鼓勵他而透露生病的事,還有為了讓他安心而說了和店長的過去,似乎都是以最低限度的方式在透露著。 三十年對陳圣硯來說實在是太長了,在他自己那短短的十八年的過往,早已被吳元青了解了一大半。說不好奇其實是騙人的,人不就是從過去一點一滴累積到現(xiàn)在的嗎?陳圣硯覺得若是知道了吳元青的過去,那怕是一點點,就能更貼近他一些。 「嗯……」 吳元青發(fā)出了慵懶的聲音,讓陳圣硯的注意力從窗戶轉(zhuǎn)回身邊的他。原以為他醒了過來,但看他只是皺著眉頭,雙眼依舊緊閉。 做夢了? 接著吳元青將陳圣硯緊緊摟在懷里,力道就像是清醒著一般。陳圣硯靠在吳元青的胸口,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也不確定是不是醒著。 「吳元青?」陳圣硯試探性地喚了他。 隨著深吸一口氣,吳元青的鼻息伴隨著抽泣聲。陳圣硯有些慌張,但他推不開緊摟著自己的手臂。 「怎么了嘛?」陳圣硯擔(dān)心地拍了拍吳元青的背,但對方并沒有反應(yīng)。 正當陳圣硯打算直接把他叫醒時,吳元青又緊摟了一下他,用著嗚咽的聲音說:「媽,不要走啊……」 陳圣硯愣了一下,在心里確認剛才聽見的話。 是夢到過世的mama了嗎? 他用手輕撫著吳元青的背,說:「沒事,我不會走的……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