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即使是客人寥寥無幾的平日晚上,吳元青還是老樣子,坐在深處的角落看著手中的書。而今天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手有些焦慮地搓著桌上的衛(wèi)生紙,因為他這次身上帶了兩張演唱會的票,待會兒就是要給陳圣硯驚喜的時刻。 陳圣硯走過來,將吳元青的咖啡端來放在桌上,然后隨即就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怎么了?你不是還在上班嗎?」 「沒關(guān)係現(xiàn)在人很少,我要和你說一件重要的事?!?/br> 吳元青早已發(fā)燙的胸口突然一股熱流在胸口翻騰,到底是要講什么事? 他不用摸著胸口也知道自己的心臟正在拼命的跳動。即使如此也只能表面淡定地拿起咖啡杯,等待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上次給我專輯那個樂團(tuán),他們要開演唱會了耶,你有要去嗎?」 吳元青舉在半空中的咖啡杯停止了動作,忍著不讓咖啡噴出來。剛才還在思考要怎么開口的他,覺得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 「但票不知道還有沒有,我剛剛才知道這件事?!?/br> 「我這里剛好有兩張票,一張可以給你?!?/br> 才剛說完,吳元青就在心里罵了聲臟話。明明已經(jīng)計畫好要直接拿出票給他看,卻不小心脫口而出這個聽起來就是謊言的廢話,吳元青只能自己笑得尷尬。 「所以是要一起去看的意思嗎?」陳圣硯睜著他的大眼問,聽起來像在催促。 吳元青別過他的眼神,被這么一逼他手中的馬克杯握得更緊了。 「嗯?!箙窃嗳魺o其事地回答。 陳圣硯傻笑,從椅子上起身后,漸漸轉(zhuǎn)變?yōu)橐馕渡铋L的笑容,讓吳元青露出「干嘛?」的表情。 陳圣硯指著自己的人中,吳元青呆滯了一秒后伸手摸了自己臉上相對應(yīng)的位置,是卡布奇諾上面的奶泡。拿起桌上的衛(wèi)生紙擦,一抬頭陳圣硯就已經(jīng)跑的不見人影了。 ◆ 演唱會是晚上開始,所以吳元青下午就先騎著機車去polaris等陳圣硯下班。自從和陳圣硯有所交集后,吳元青挺享受這種等他下班的感覺。每次看見陳圣硯下班后面露笑容地走向自己,心里都覺得他好可愛。 那是一種在疲憊的工作之后,看見自己而打起精神的表情。吳元青不禁覺得,人總是在對方因為自己而有了心情轉(zhuǎn)變而覺得開心。 「吳先生,來來來。」 才剛進(jìn)店里,劉豐丞就招呼吳元青去柜檯前的吧臺坐。吳元青歪著頭感到疑惑,但還是很老實地乖乖坐在高腳椅上。 「來,這杯招待你,這是還沒開賣的新咖啡豆煮的唷?!?/br> 「謝謝,怎么突然……」 「我聽說了,你們待會兒要一起出去吧?阿圣他啊,平常就只知道念書和打工,他幾乎沒在做什么休間娛樂,我都覺得這還叫高中生嗎?這杯是要謝謝你最近帶他出去玩?!?/br> 「他之前不會去看電影什么的嗎?」 「也不是沒有,只是真的很少。每次看他都是匆匆忙忙地來這里,又匆匆忙忙回家要念書,啊還有去醫(yī)院看他mama。我看得都覺得好心疼他啊?!?/br> 吳元青看著正在幫客人點餐的陳圣硯的背影,在他那瘦小的肩膀上背負(fù)著生活上的所有事,他不禁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比起當(dāng)時孓然一身的吳元青,還得照顧mama的陳圣硯說不定比自己還要賣力地生存下去。又或者是因為有mama的存在,陳圣硯才有辦法這樣努力下去。 「我聽他說他已經(jīng)在這里四年了?!?/br> 「對啊,那時候他mama第一次發(fā)病,阿圣才國三而已。那個年紀(jì)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因為我和他們家以前是鄰居,就想說讓他過來幫忙,好險店長聽了他的情況也很乾脆的讓他來工作。就算之后我已經(jīng)搬離那里了,我還是把他留在身邊。而且他真的很有泡咖啡的天份呢,雖然他自己不怎么喝,還說什么小孩子喝太多咖啡會變笨,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 吳元青也覺得這理由太牽強,忍不住笑了。 這時剛好陳圣硯忙完場外回到柜臺,看到這兩個人笑得這么開心,就問:「你們在聊什么?」 「在說你壞話?!箘⒇S丞開玩笑地說。 陳圣硯正好將圍裙脫下,所以圍裙馬上變成了攻擊劉豐丞的武器。 劉豐丞一個閃避,迅速躲開了圍裙攻擊,但在這個狹窄的柜臺做這樣的動作,只有撞到一旁流理臺的命運。 「喔好痛!」 陳圣硯回頭做了鬼臉,便進(jìn)去休息室換衣服了。 「那小子真的是……」劉豐丞還用手摀住撞傷的地方,還不忘罵陳圣硯,但卻痛到一句話都說不好。 「沒事吧?」吳元青語氣關(guān)心,但他其實憋笑憋的肩膀一直顫抖。 ◆ 兩人抵達(dá)livehouse后,已經(jīng)有零星的人在現(xiàn)場徘徊,也有人靠在場外的紅磚墻上抽著菸。gkana的歌迷年齡分布很廣,畢竟已經(jīng)活躍一段時間了,在這期間有各種年齡的人成為歌迷,而那個年齡差距最好的例子就是吳元青和陳圣硯了。 紅磚墻上貼有好幾張今晚活動的海報,并列成一長排。陳圣硯難掩興奮,拿起手機拍著墻上的樂團(tuán)海報。 看陳圣硯好像很喜歡,于是吳元青說:「我們?nèi)タ匆幌沦u周邊的吧,說不定買專輯有送海報?!?/br> 果然到了販?zhǔn)蹍^(qū),就看到大大的手寫字寫了買專輯送海報,兩人就進(jìn)到了購買的隊伍中。 聽從了吳元青的真心推薦后,陳圣硯買了gkana的首張主流專輯,也就是這次演唱會主要宣傳的作品。買到專輯和外加贈送的海報,陳圣硯拿著戰(zhàn)利品很滿足地看著吳元青笑。 「好開心喔。」陳圣硯揮了揮手里被捲成柱狀的海報。 這時吳元青才發(fā)現(xiàn)到他背著的黑色后背包似乎很沉重,于是伸手拉了拉后背包上的尼龍拉環(huán),往上抬了一下想秤秤背包的重量。 「你包里裝什么,這么重?!?/br> 「就參考書和課本啊。」 「這個先拿去寄物吧,你肩膀不會痠嗎?」吳元青依舊拉著拉環(huán),想幫陳圣硯減輕重量。 吳元青領(lǐng)著陳圣硯來到置物柜,請他將手機和錢包拿出來并放進(jìn)自己的小斜背包里,然后將重到不可思議的背包和戰(zhàn)利品鎖在柜子里,接著就一同前往入場整隊的隊伍。 「你很常聽live嗎?」 「嗯,我高中時就在聽了。以前都寧愿省吃儉用也要聽?!?/br> 「對耶,差點忘記你高中就在唱片行打工了。是說我以為你會討厭人多的地方。」 「是不太喜歡,但看演唱會的時候就會覺得身旁的人都是自己的伙伴,一起看向神圣的舞臺,聽著一樣喜歡的曲子。而且大家不會對到眼,所以也不會有壓力?!箙窃嘌凵癯錆M喜悅地說著,這大概是陳圣硯認(rèn)識他以來第一次一句說這么多話。 「今天是我第一次看,我也想要感受那個神圣的感覺?!?/br> 「那你真的是挑對團(tuán)了?!箙窃嗟谋砬檎宫F(xiàn)出身為十年歌迷的信心。 經(jīng)過了將近一小時的漫長等待后,終于移動到會場內(nèi)。天花板上亮到讓人睜不開眼睛的燈光打向后方,因而看不清楚舞臺上的模樣,只能隱約看見中間擺放的鼓以及后面的音箱。 四周的人都興奮地聊著天,聽著現(xiàn)場撥放的音樂,少數(shù)人跟著音樂一起搖擺。 接著,眼前的燈光暗了下來,歌迷們跟著鼓譟起來,發(fā)出了歡呼聲和尖叫聲。突然宛如開啟序幕般的迷幻電子音樂響起,大家叫得更大聲了。 隨著大家的呼喊,團(tuán)員們從舞臺邊走了出來,各自拿起樂器后就定位后,第一個拍子落下后,演唱會正式開始了。 前面演唱幾首新歌之后,團(tuán)員們在舞臺上說話和歌迷互動。在一一介紹團(tuán)員以后,主唱開始說了感性的話。 「相信今天有很多的伙伴在這里,不管是從以前地下時期一直支持我們,還是在出道以后加入我們的新朋友,真的很謝謝大家?!怪鞒且粋€一直面帶微笑的男生,唱歌的聲音雖然很高,但說話起來卻有著迷人的低沉嗓音。 主唱一手握著麥克風(fēng),一手緊握著吉他,左右交互看著兩旁的團(tuán)員,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今天是我們正式成為主流出道后的第一場演唱會,所以想在這邊獻(xiàn)給大家一首我們很久以前的作品,〈世界末日的舞會〉。」 陳圣硯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頭看了吳元青,那是吳元青送他的專輯中,他最喜歡的那首歌。 「你很幸運,這首很久沒唱了?!箙窃鄩旱蜕碜涌拷愂コ幷f。 前奏響起時,陳圣硯的眼眶早已噙著淚水。吳元青看到這一幕,默默地從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放在褲子的口袋里以備不時之需。 平常用cd聽起來很想睡的歌,現(xiàn)在聽起來似乎多了點感動。吳元青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現(xiàn)場表演,已經(jīng)是快八年前的事了。當(dāng)時的自己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個只能從音樂里尋求溫暖的孩子。 歌曲接近尾聲,陳圣硯用手擦著自己留下來的眼淚,但好像怎么擦都擦不乾凈。 吳元青從口袋里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手帕,在昏暗的燈光下低頭幫陳圣硯擦眼淚,因為看不太清楚,吳元青只好靠得很近。 最后一拍的鼓聲落下后,舞臺前的燈光突然亮起,照亮著兩人的臉,彼此的五官看的一清二楚。 兩人四目交接,停滯不動。 吳元青回顧神后,正想要往后退時,拿著手帕的手被抓住了。 陳圣硯將他拉向自己,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吻。 不過沒有停滯太久,陳圣硯馬上就放開了吳元青的手,然后低盯著根本連鞋尖都看不清楚的地板。 「欸?」吳元青呆滯地看著剛剛親了自己的人。但陳圣硯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回舞臺上,并很融入地跟著身旁的人歡呼,迎接下一首歌的到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在這奇怪的時間點做了這件事,結(jié)果根本沒時間解釋啊。 吳元青內(nèi)心充滿了問號,依舊看著陳圣硯,但他一次都沒有轉(zhuǎn)過來看他。就這樣吳元青非常五味雜陳地聽完剩下的表演。 這一小時對他來說真的是太難熬了。 演唱會結(jié)束,拿了置物柜里的東西后,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停放機車旁的公園。 「果然聽現(xiàn)場就是不一樣,我好像懂那個神圣的感覺了。而且旁邊的人也都好嗨喔?!?/br> 陳圣硯首先打破了這個漫長的沉默。 「嗯,現(xiàn)場的感染力真的很驚人,有人還不小心哭了呢?!箙窃嗾{(diào)侃道。 「啊~太丟臉了啦,不小心就哭了?!?/br> 「不會啊,我有時候也會這樣。」 然后又恢復(fù)了沉默,原本一直并肩行走的兩人,陳圣硯在這時停下了腳步。 吳元青多走了一小段路后回頭看著陳圣硯,他一臉正經(jīng)地看著自己,心想他是要提那件事了嗎?他在內(nèi)心暗自祈禱陳圣硯會在今天解釋清楚。 「你不問剛剛的事嗎?」有別于外表的堅定,陳圣硯的聲音微弱的比搖曳的樹發(fā)出的沙沙聲還要小。就像那天講電話一樣,好像怕被誰聽到。 「我等著你自己提?!?/br> 也許是剛才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導(dǎo)致整場演唱會無法好好欣賞,吳元青似乎帶點不悅。但他其實自己也不清楚有這種情緒的切確原因。 「你生氣了嗎?」 「沒有?!?/br> 「我剛剛不是不小心的,也不是一時衝動,是真的想這樣做才做的?!?/br> 「所以那是你認(rèn)真的吻?」 「嗯。我是喜歡你才這樣做的。」 吳元青看著陳圣硯半晌,看著他那因為害羞而焦慮,因焦慮而搓著的手指,還有直直地看著地板怎么樣也不肯抬頭的樣子。 「真是的。」 吳元青快步走向陳圣硯,接著托起他的下巴讓他強制抬起頭。 在陳圣硯驚訝之際,吳元青已經(jīng)給了他深深的吻,并用舌尖試探著自己。不久前才剛獻(xiàn)出初吻的陳圣硯根本無力抵抗,只好張嘴任由吳元青擺佈著。 突然,纏綿著的舌頭被硬是分開了。 吳元青將陳圣硯推開,陳圣硯漲紅著臉,深深地吸了口氣。 吳元青露出戲謔地笑容說:「這才叫認(rèn)真的吻。」 「什么啊……我就不會麻……」陳圣硯摀著嘴說道。 「那現(xiàn)在會了吧?」 陳圣硯沒有回答,只是帶著難以置信的臉瞪著他看。原以為吳元青對任何事都慢條斯理,沒想到他在這方面意外的很主動。 「總之!」 「嗯?」 「可以當(dāng)我男朋友嗎?」陳圣硯依舊摀著嘴說道。 吳元青拉開陳圣硯摀著嘴的雙手。 「什么?剛剛沒聽到?」吳元青笑著問。 陳圣硯羞紅了臉,從吳元青的表情來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只好像是認(rèn)輸一樣再說一次:「…?可以當(dāng)我男朋友嗎?」 吳元青這次溫柔地親了陳圣硯的臉頰一下,笑著不說話。 「可以嗎?」 「你真的很愛確認(rèn)呢,不行還會親你嗎?」 原本緊張地板著臉的陳圣硯,露出了他一貫的傻笑。 「每次看到你傻笑我都覺得很開心。」 「明明就看起來很呆,但已經(jīng)變習(xí)慣改不了了?!?/br> 「不用改,很可愛啊?!?/br> 「好了,別說了~~」陳圣硯摀著臉,覺得很難為情。 吳元青難得地大笑起來。 「還笑!」陳圣硯用拳頭輕輕地揍了他一下。 吳元青順勢牽了他原本握緊的的手,說:「回家吧?!?/br> 「回我家?」 「我載你回家后,我再回我家?!?/br> 「我沒有別的意思喔?!龟愂コ帗u蕩著牽著的手 看著他賭氣的樣子,吳元青笑了。 陳圣硯從一開始就很喜歡吳元青的微笑。不耀眼,但就像月光一樣,散發(fā)著經(jīng)過內(nèi)斂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