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是掐點兒，是望淮州比她晚一個小時到機場。

    趙叔早就等在外面，剛上車就收到江勉洋的消息：哥，你猜我剛碰到誰了。

    他回：有屁快放。

    隔了半分鐘，那邊出現(xiàn)一大段：「程儀?。∥医裉觳皇歉愒洪L上十八樓給江老爺子拜年嗎，

    他老人家還叫我跟你外祖父還有你舅舅問個好，哎喲七老八十的人了事兒這么多。然后我們下來了，下到六樓，發(fā)現(xiàn)有東西忘記拿了，就又上去拿。誒！一進電梯，你說巧不巧？里面站著一個應(yīng)該挺好看的穿黑衣服女的，她低著頭嘛，我也不好一直盯著看，我就轉(zhuǎn)過去了，然后她出去的時候，我就給她讓道兒嘛！我一看，誒，這前凸后翹的身材，這小臉兒，這不我州哥的心肝兒寶貝程儀嗎！」

    望淮州原本在輸入框里打了一排“。。。。。?！?/br>
    又覺得綿羊這人本來就特別貧，能在開頭就把關(guān)鍵信息“程儀”倆字兒打出來就算不小的進步了，就原諒他了，接著問道：她怎么在醫(yī)院，干什么去了？

    「這我沒問?！?/br>
    這下真的想給他發(fā)一排問號了。

    但是他慢悠悠地下指令：上回那地兒，叫他們出來喝點兒。

    一進門，煙霧繚繞的。

    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眼尾魚尾紋炸開花，一只手搭在沙發(fā)后頭，另一只手摟著個女人，嗓音低沉，率先開口：“你小子該不會是來真的吧？”

    望淮州脫了外套，從茶幾上拿起幾盒煙，選了選，抽出一根，點燃，吸了一口，又慢慢吐一口氣兒，虛虛瞇著眼：“怎么會?！?/br>
    許是覺得離譜，那人挑眉，懷疑道：“不是？不是年初三你跑到云南？”

    “還叫我?guī)湍悴m，昨天晚上一群人吃飯，沒找著你，老爺子都問了?！?/br>
    他覺得不舒服，他又解了顆扣子，松了松領(lǐng)帶：“問什么？”

    “說小舟上哪了。”

    “我說他小嬸有事兒把他叫走了。”

    “謝謝小叔叔。”

    其實都是半斤八兩，他這位“小叔叔”，望恒生——他那窩囊父親的親弟弟，慣會討老爺子喜歡，天天在跟前兒獻殷勤。老爺子也沒個親兒子，他那舅舅都是收養(yǎng)的兒子，人老了也博愛了，只要對自個兒好，看誰都像親兒子。

    不過在老爺子面前也就做做樣子，這位“小叔叔”每回帶出來玩兒的女人都不一樣，而他那位小嬸，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就這么過了許多年。

    就這么一屋子人，要是被老爺子知道背地里天天都干些什么在他眼里“不著調(diào)”的事，不得都剝下一層皮來。

    程儀打過來的時候快凌晨一點，望淮州接通之前，把食指豎在嘴唇中央，做了個“噓”的手勢。江勉洋一看他那樣兒，自己憋著笑，一臉“我就知道是程儀”的表情，不出聲地跟他說話，唇形是：快接。

    他接了也故意不說話，等程儀先說。

    原本他是想問她上醫(yī)院干嘛的，但是聽她聲音有點虛，心想她一定很累，就沒繼續(xù)說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程儀就去醫(yī)院了。

    推門進去的時候，陸菲還在睡，只有阿姨一個人趴在床沿兒上，看起來很憔悴。

    昨晚醫(yī)生囑咐她不能給陸菲亂吃東西，程儀就只給阿姨和叔叔買了早餐。

    但是很顯然，多了一份兒。

    十點多，天氣很好。

    她把床簾兒拉開，讓陽光照進來，陸菲剛好睜眼。

    她拖一只凳子，就坐在床邊看著她，眼睛紅紅的，拉著她的手，也不說話。

    心里想著，要是下面沒有草坪，沒有下過雨，地面不那么軟，樓底下的阿姨沒有及時打120，陸菲可就真沒命了。

    一連十多天，程儀都在醫(yī)院陪著，很意外的，望淮州從來沒來煩過她。

    陸菲出院那天，剛好是元宵節(jié)。

    阿姨起了個大早，跑到樓底下買了一堆新鮮蔬菜，又做了一桌子菜，囑咐陸黎把兩個meimei都接回家。

    陸黎完完整整地跟程儀轉(zhuǎn)達了這句話，特意強調(diào)了“兩個meimei”這四個字。

    弄得程儀突然有點想哭。

    因為她看起來有個完整的、光鮮亮麗的家，卻沒有一個人是真的記掛她的。

    程恬是父親前妻的女兒，雖然跟她關(guān)系不錯，但是她整天忙工作，忙到心力交瘁；程啟斌做生意做到對她的所有事都不太關(guān)心；她那親媽，還整天把她當成交際工具和談資。

    連家都是散的——四個人，各住一處。

    所以她一邊吃飯，一邊努力地忍住眼淚——這種節(jié)日，就該團團圓圓的，不是嗎。

    程儀，你干嘛要那么不合時宜。

    吃完飯差不多天黑，幫阿姨收拾完碗筷，陸菲一路把她送到路口。

    她眼眶和鼻尖都發(fā)酸，說菲菲你別送我了，外面冷，你還沒好呢，你這再吹感冒了，我更心疼。

    陸菲看起來臉色蒼白，但是看得出來，她今天心情很好。晚上的風吹得人頭疼，她給了程儀一個長長的擁抱，昏黃的路燈把她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她輕輕地抹掉程儀的眼淚：好小儀，不哭了，我本來想留你和我一起睡的，但是你看，我這個樣子，我還失眠，我怕你跟我一起害得你也睡不好。

    程儀就扯出一個費力的笑來，把她的帽子往下壓了一點，說那我走了，你趕快上去。

    剛過完馬路，口袋里的手機就又震動了一下。

    是望淮州。

    命令式的語氣：發(fā)一下你家地址。

    她回：干嘛？

    「有事?！?/br>
    她就把上次在小區(qū)門口拍的照片發(fā)給他了。

    望淮州放大了看，那塊藍標字跡很清晰。

    「哪一棟，幾零幾?！?/br>
    她：3，403。

    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風，

    程儀昏昏沉沉地在車上睡了一路，到家洗漱完畢，倒頭就睡。

    這頓飯望淮州吃得心不在焉。

    但這就是他的生活——對著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敬酒，從第一桌敬到最后一桌，說一路的場面話，到最后笑得臉都僵了。

    其實他根本記不得他們的臉。

    十點多，好不容易把這群人一一送走，趙叔拉開后座的門，說：是照著您給我的地址走是吧？

    望淮州一邊發(fā)信息一邊“嗯”了一聲。

    他發(fā)的是：程儀，給我準備一只一次性牙刷。

    她向來睡眠很淺，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震醒。

    有一瞬間的愣神。

    但還是起床，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突然想起來上次從云南回來還有三只沒用完。

    然后又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一睡又是昏昏沉沉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睡醒，一看手機，望淮州打了五個電話，還發(fā)了一條短信：給我開門。

    她趕緊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可是另外一只拖鞋死活都找不到了，她干脆就光著一只腳走過去，給他開了門。

    但是只開了一半，她一只手撐著門邊，另一只手撐著墻，問他：“望少爺有何貴干？”

    可望淮州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她在趕客似的，自顧自的打量她：只穿了一只鞋，腳趾甲蓋兒也是紫紅色的。還有那一頭又長又黑的頭發(fā)，閑閑地垂在胸前。

    她沒穿內(nèi)衣。

    ——剛剛讓他在樓下等的煩悶一掃而空。

    他覆上她的手，想讓她感受他手指的涼度，然后下流地開口：

    “程儀，你這是謀殺親夫?！?/br>
    “知道外面有多冷嗎？快給我暖暖?！?/br>
    然后一臉「我就知道你要關(guān)門」的表情，眼疾手快地推開門，又抱住她的腰，再把門帶上。

    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她皺眉：“什么夫？你這個點兒來干什么，你怎么上來的？你壓我頭發(fā)了望淮州?！?/br>
    她想要掙開這個懷抱，卻被他箍得更緊。

    他把頭埋在她頸窩，細細地嗅，聲音懶懶的：“你這不明知故問嗎？干什么，當然是——干你了?！?/br>
    聲音聽起來真的很疲憊。

    程儀索性把下巴擱他的肩膀上，半閉著眼，睫毛輕輕地抖動，說：“好啊，牙膏牙刷給你放衛(wèi)生間了?！?/br>
    他吻吻她的耳根，說嗯寶貝，馬上就去。

    程儀有很多很寬大的襯衫和短袖，她穿衣風格很多變，妖艷暴露的她穿，冷淡禁欲的她也穿，清新甜美的她也可以穿——但是心理上有點接受無能，

    所以她隨便找的幾件寬松的上衣，望淮州都還挺喜歡的。

    尤其是那件扎染的水藍和墨綠色的襯衫，顏色別出心裁，料子很舒服。

    程儀一面翻著衣柜一面批評他是不速之客，他雙手撐著床，坐在床邊漫不經(jīng)心地盯著她看，感嘆她衣柜里花樣還真多。

    突然一件酒紅色的掛脖開衩長裙一閃而過。

    他挑眉，說你的衣服我都喜歡。

    尤其是那件酒紅色的裙子，她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望淮州洗完澡，就看見程儀拿著吹風機站在門外：“你自己來還是？”

    她很主動，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但是他也明知故問：“還是什么？”

    “你自己來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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