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圣誕之后，新年幾乎轉眼就到，十二月不只在忙學校的事，還有許澄曉自己的事。她想考短大，要參加留學試驗。其實她在考不上教職的時候就已經(jīng)考慮過這條路徑，雖然后來到幼兒園工作，也沒有放棄，因此陸陸續(xù)續(xù)也準備一年多。試驗是去應考了，但有沒有學校念，還得等成績出來之后再申請學校，要看天意。

    所以十二月到一二月，許澄曉除了忙之外，只有更忙的選項。

    有的時候她都會想，自己到底何苦？

    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幼兒園也不是不行吧？只是這樣至少得拿個教保員的證，還是考試，而且科目還得重讀。

    而且她花那么多時間精力去精進語言，不是浪費了嗎？

    憋著一口氣，為了不花更多時間在其他的考試上，就算是上班累，她也要擠出時間準備自己的事情。

    因此有時候，小孩犯蠢、搗亂，或者看家長聯(lián)絡簿，反而變成一種苦中作樂。之前她覺得小朋友很煩，其實還是太甜，你永遠不知道，怪獸家長的下限在哪里。

    相較之下，安安分分，又有禮貌的家長，真的是一股清流，隨時都能讓人如沐春風。

    之前因為吵架的事情跟霍函麒聊了些私事。

    后來她有時也會在連絡簿里收到夾著的便條紙。

    大部分是關心，有時候是間聊。

    其實從言談之中，她覺得霍函麒大概有些高處不勝寒。如果平時往來只有部屬或者同事，大概也真的會覺得想跟人分享生活吧……但這樣一想，她又覺得有點微妙，她覺得對方，大概，可能對她有點好感吧。

    說實話，許澄曉對這個念頭，并沒有很討厭的感覺。雖然，她也沒有真的想跟對方發(fā)展什么關係。

    只不過，她是這樣想，顧昊英就不是了。

    他對霍函麒言行挑刺程度可以說讓人無語。

    他甚至去網(wǎng)路找了妊娠糖尿病跟妊娠高血壓的論文，一本正經(jīng)的表示，霍函麒說的的順序不對。

    如果小孩的mama原本就有糖尿病，懷孕時併發(fā)高血壓的的風險比一般人更高。但妊娠高血壓的併發(fā)癥中，并沒有糖尿病。所以照邏輯推斷，應該會在初期檢查時就發(fā)現(xiàn)有糖尿病的問題，而且可能是對糖尿病置之不理，才導致產(chǎn)生高血壓併發(fā)癥甚至后頭毒血癥的問題。

    總而言之，結論就是霍函麒說謊。

    坦白說，許澄曉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說那些話，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回什么才好。

    最后只能給他一個『好，我會注意的。』安撫卡結束這回合。

    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找霍函麒確認這件事，而且，他們也不是專業(yè)的醫(yī)生，怎么能用幾篇文章就判斷一個人的邏輯問題？

    而且，也不能排除只是說錯話吧？好吧，說錯話其實有點糟。可總之，許澄曉是覺得顧昊英太敏感了。

    只是當她不小心說漏老師們給對方取了個『瑞瑞』的綽號時，還是讓顧昊英瞇了瞇眼。

    「喔，瑞瑞?。窟€真可愛?！?/br>
    ……如果不要用可惡的口氣講的話，我就信了。

    許澄曉實在很無言，她拄著下巴：「所以你到底有多討厭他？」

    他深深的瞅了他一眼：「多討厭？差不多就是希望他帶著女兒消失那種?！?/br>
    竟然說出這種話，許澄曉沒好氣地戳他手臂：「太幼稚吧。」

    「不行嗎？」

    顧昊英就是擺明不講理，許澄曉也懶得糾正他，有些感慨：「如果不是——」

    只是頓住的話頭，遭到追問：「不是什么？」

    ——如果不是你前女友跟我類型差太多，我都要覺得你喜歡我，在吃醋了。

    「如果不是你有前女友，我都要覺得你看上他了，不是有那種傲嬌攻，口是心非，嘴上越說討厭，心里越喜歡什么的……」

    顧昊英難得罵了句臟話，一臉吃了大便一樣的表情：「許澄曉，我晚上要是做惡夢都你害的！」

    唔，一般在喜歡的女生面前，哪這么自在罵來罵去？

    而且要是喜歡的話，上次吵架他就會告訴我了吧，當擋箭牌什么的，直接換成：『不當擋箭牌，當女朋友可以嗎？』之類的，也，蠻合理的吧？

    嗯，所以應該不是吧。

    她默默地喝了口水，下意識做了結論。

    忙碌的時間過得特別快，成績出來之后許澄曉精挑細選了幾個有機會的學校報名，還要準備面試資料甚么的，每天事情告一個段落都是洗洗睡的狀態(tài)。甚至有時不小心睡著了，還得凌晨爬起來洗澡。或者是睡過頭還得阿姨打電話來問她怎么回事。

    顧昊英的描述就是，吃飯時像是下一秒就會睡著的樣子。不過真的有一次，她在等餐的時候，因為飯友離席去結帳瞇了一下，結果不小心睡著了的狀態(tài)。

    其實有點丟臉，支著下巴打盹，差點跌倒，還讓顧昊英接了一下。

    許澄曉一下子驚醒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抵著對方的胸膛，他扶著她的肩膀：「真那么累？要不睡一下？」

    睡一下甚么的，怎么睡，借我靠一下嗎？

    許澄曉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點思維混亂，甚至因為暖暖的，有種不想爬起來的感覺。

    討厭，為什么不是真的姊妹，姊妹就能靠了。

    她坐直了起來：「我去洗個臉，等一下早點回去補眠好了。」

    這樣瘋狂的忙碌狀態(tài)，從二月、三月，一直到最后一間考完，步出考場的瞬間，忽然松懈了下來。整個人像是放空了一樣，甚至連風中葉子被吹動，沙沙的聲響都逐漸的清晰起來，站在學院大樓底下，面對著中庭的造景，忽然發(fā)現(xiàn)，仰望的是還沒有開花的櫻花樹。

    櫻花?。?/br>
    「如果有一天一起來看櫻花，大概也不錯吧?！?/br>
    女孩站在樹下叨唸著周圍的人聽不懂的語言，她沒有說出對象，因為就連她自己，都為心中浮現(xiàn)的想法，有些，小小驚訝。

    「大概是放松的感覺太美好了……產(chǎn)生的錯覺吧。」

    她拿出了手機，照了一張照片，傳給了在遠方的友人。

    小兔：『考完了！』

    『太好了，恭喜?！?/br>
    顧昊英回了她一個大拇指。

    回憶過往，彷彿是一種自我檢討，有些原本覺得很難開口的話，經(jīng)過了時間沉淀之后，似乎，也沒有那么難以啟齒。

    「你現(xiàn)在，還有跟莊安琳聯(lián)絡嗎？」

    「嗯？沒有啊。怎么說起她來？」顧昊英臉上有些不解的困惑。

    沾著醬汁的水餃皮渡了顏色，她夾了夾餃子，在心里轉了一圈才回答：「以前一直覺得，打聽人家前任這種事情很八卦，可是一直沒有問，卻一直想知道，掛在心里猜來猜去的，感覺也沒有比較好，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們怎么會分手的？」

    他并沒有被冒犯的感覺，歪頭想了想：「大概是，我們不適合吧?，F(xiàn)在回想起來，差不多只剩吵架的回憶。高三我逼她唸書，她嫌我煩，成天在吵架，后來成績出來，我們的落點差太多，根本填不到一起，她有點自卑，覺得我拿學校好壞歧視她。她又覺得假日見面就是在管她，囉哩囉嗦，我太忙，也沒法陪她－－嗯，大概就是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了不少，吵到后來就分手了?！?/br>
    「哇嗚……」原本腦補了各種愛恨情仇的許澄曉傻眼得說不出話：「好……」

    「好甚么？」

    「好平凡啊。」

    他笑了笑，又夾了一顆水餃吃掉才開口，「說來說去，分手的理由都只有一個－－」面前的青年的話語帶著點感懷，不緊不慢，讓人覺得他是認真的：「喜歡很簡單，但相處很難，在相處的時間里，被吵架跟衝突消磨了彼此喜歡，沒有人妥協(xié)或改變，最后連最初喜歡的原因都不再重要，耗盡了情意，最終走不到一起，就是，這樣而已?！?/br>
    如果回顧過往是一部網(wǎng)路上的影片，可以隨時停下，重看。那么現(xiàn)在，就是去電影院看的院線片。自己控制不了撥放速度，特別精彩的時候不能停下重看，特別難過的時候，也不會因為你的入戲或感同身受而暫停，只能專注地跟上影片節(jié)奏。

    如果非要說的話，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因為即便單純?nèi)顼魞?，也會展現(xiàn)出自己的喜惡。感覺到對方的好意、溫暖、親和、溫柔、或者單純看臉，都可能喜歡上一個人。

    可不一定是對的，也不一定是合適的。她想起那翻譯的文章中里為了喜歡的女孩子，受苦五百年的石橋阿難。

    一眼萬年，聽起來是很美。

    但事實上，設下停損點才是理性的選擇，沒有人會為了一場沒機會的輸贏堅持。

    昨晚翻譯的那段話，在當下佔據(jù)了她的思緒。

    白駒過隙，恍然間，經(jīng)歷了幾許寒暑。時光如浪，一點一滴的沖刷掉他在心中搭造的她的身影。當又一次，女子帶孩子走過橋面之后的幾年，阿難逐漸想不起她的樣子－－

    其實，阿難的遺忘，也沒有甚么不對……她喝了一口茶，澀味彷彿黏附在喉嚨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