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燭
夜色朦朧,月亮是唯一的照明,和遠方模糊的山頭融合成一片昏暗的天地。 在長久的靜默中,徐善文耐心耗盡,她走上前,用兩只手指強硬的卡住了林瀚生的下顎,迫使他不得不仰起頭來。 “說話?!?/br> 她沒收力氣,用了狠勁,林瀚生痛得悶哼一聲。借著月光,他臉上的所有傷口徹底暴露在徐善文的諦視之下。 “下這么重的手啊...”徐善文指尖揩過林瀚生嘴角的血污,與他貼的很近,“早知道這幾個小雜碎把你臉弄成這樣,就應(yīng)該把他們的手都剁下來,指頭一個一個掰斷,拿去喂狗,是不是?” 她語氣溫和,像是在安撫,說出來話卻叫人悚然。 他剛從一場劫難中脫身,又掉進了另一場劫難,他真應(yīng)該為自己落在這個女瘋子手里而害怕??伤丝讨皇窃谛睦锵?,她的手好涼。 晚風(fēng)刺骨,她卻形孤影只,衣衫單薄。 或許他也瘋了,林瀚生在心里苦笑。 于是他沒有作答,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你不害怕嗎?!毙焐莆目康母瑤缀醢蚜皱浦翂?,黑沉沉的瞳孔里倒映著他,又或者說,是禁錮。禁錮在她眼睛的那一小方天地里,讓他看起來像一只等待被處決的獵物。 興奮和困惑在徐善文的瞳孔里交雜,過度分泌的腎上腺素讓她的睫毛顫的很快。她習(xí)慣于在人們被她兩幅面孔轉(zhuǎn)換的震動和恐慌中汲取快樂,而她此刻,卻在林瀚生平靜的目光中獲得了前所未有過的、更為盛大的快樂。 僅僅只是第二面,他就不害怕她了。 “附近的衛(wèi)生所在哪?去把你臉上的傷處理處理吧。”徐善文直起身,溫柔地將少年臉上濕黏的發(fā)絲撥開,恢復(fù)了那個充滿善意的老師模樣。 林瀚生搖頭,又想起了她喜歡聽人出聲回答,于是開口,“不用。” “你打算明天這么出鏡?”徐善文抱著手笑道,“還是說要我換一個人?我看你們班上高高帥帥的小伙子也不少。” 林瀚生臉上總算有了些波動,他頓了頓開口:“家里有藥?!?/br> “那好,”徐善文臉上笑意不減,掏出紙來擦手,“我跟你一起回去,監(jiān)督你上藥?!?/br> 林瀚生怔住,錯愕地看向她。 徐善文哈哈大笑起來,少年的反應(yīng)讓她心情舒暢不已。 笑完了,她又蹙起一對蛾眉,故作愁容:“太晚了,我一個人回去會害怕。”她想了想,又繼續(xù)補充,“反正明天都要去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區(qū)別。” 她戲演得不好,說的話更是沒有半個字可信。林瀚生雙唇抿成一條直線,拒絕的詞含在了嘴邊。 狹小逼仄,沒有多余位置讓外人居住的屋子;即便每天打掃,也無法徹底清理干凈的雜物和灰塵;還有他天生智力障礙,隨時可能會在家里發(fā)作的爸爸。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帶一個陌生人回家里過夜。 更何況這個人是她。 徐善文搶在他開口之前朝手心呵了口氣,抱住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雙肩。 “天這么黑,又這么冷。你看,這邊都沒有燈,也沒人來接我,我要走好久才能回去?!彼劬南峦峡此?,可憐極了,“你就收留收留我,好不好呀,小帥哥?!?/br> 她今天穿了條紅色的裙子,此刻被四面八方傾軋而來的山風(fēng)刮的獵獵作響,讓她看起來像一簇搖搖欲墜的火燭。 于是林瀚生滿腹的拒絕說出口,變成了一句:“回我家也要走路的。” “但是和你一起走,我就不會這么害怕了?!毙焐莆恼UQ?。 她的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假,林瀚生想不清楚。 林瀚生不再說話,像是默許。 他望向遠處的山頭,黑壓壓一片,壓的他幾近屏息。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徐善文前面,背身擋住向她不斷吹來的冷風(fēng),看著她跟上他的步伐,慢慢與他的影子融為一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