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新婚祭祖之后，新婚的兩人就可以離開了，紀(jì)隸也沒想在鳳城久待。

    可奶奶從喜兒那里打聽到了婚假的時長，說什么都不放喜兒和紀(jì)隸走。她一聲令下，兩個人都不敢違抗，就開始了稀里糊涂的一星期。

    …………

    飯后傍晚，喜兒在樹下?lián)鞓淙~。紀(jì)家園中的樹葉有種特別的香氣，大概因為這是古樹。

    紀(jì)隸坐在樹邊的木椅上，淺笑著看她撿樹葉。

    “我要把這些樹葉全都夾在書里，等到時候干了，就可以夾在佛經(jīng)里做書簽?！彼约盒崃诵崛~片的味道，然后獻寶似的湊到紀(jì)隸鼻尖。

    “香嗎？”

    紀(jì)隸事事有回應(yīng)：“香?！?/br>
    喜兒笑了。

    和周喜兒在一起，紀(jì)隸的節(jié)奏整個也都慢了下來。以前他不曾關(guān)注的世界，突然都變得豐富多彩。

    紀(jì)隸問她，要不要喝茶。

    喜兒求之不得。

    紀(jì)隸自顧自的去里屋，搬了茶具和碳爐到院子里的石桌凳上，燒爐，煮茶。小菩薩把葉子都擺到桌上，一片一片的，整整齊齊的。

    紀(jì)隸煮茶，她擺葉子，紀(jì)隸把茶放在她跟前，她陪他喝茶。

    “我挺喜歡喝茶，但平時工作太忙，喝茶是精細(xì)活，我不愿意退而求其次，所以干脆就喝咖啡了?！奔o(jì)隸嗅了嗅茶香，抿了口，將茶杯放在桌上。

    “我也喜歡喝茶來著，但是家里沒人喝茶。”

    “現(xiàn)在有了?！?/br>
    喜兒一笑：“對啊，以后我們能一起喝茶?！?/br>
    周喜兒無心一句撩，紀(jì)隸心跳錯亂一陣。明知道對小菩薩的話最好不要過度理解，但還是忍不住心動。

    ““以后”囊括多少釋義？”

    “嗯？”周喜兒看著她。

    “以后，可以包括這一秒之后下一秒，也可以包括，接下來的一生一世。”紀(jì)隸看她的眼神很尖銳。

    周喜兒道：“人生是無常的，誰也不能輕易地說一生一世。”

    “我就說了又怎樣？”紀(jì)隸不講道理的反問。

    “也不怎么樣，因為，人生是無常的，也有可能，真的實現(xiàn)?！?/br>
    紀(jì)隸被逗笑了。

    這時候，一個堂哥嫂子領(lǐng)著兩個壇子出來，看到她倆在那喝茶對談，熱情極了，拿著壇子酒往他們這邊走。

    紀(jì)隸看到那壇子可沉，趕忙起身去接。

    堂哥嫂子很爽朗，看著紀(jì)隸抱了一個，直接就把壇子留下了：“正好，我是準(zhǔn)備把這一壇拿到前廳去給你們倆的，奶奶再叁叮囑，一定要給你們嘗嘗~如今在路上遇見了，也不用我再多抬一段路?！鄙┳有Φ靡荒槙崦?。

    “奶奶？”紀(jì)隸和喜兒面面相覷。

    嫂子意味深長一笑，拍了拍喜兒的肩膀：“這酒可好，你多喝點，對身子好！”

    喜兒撓了撓后腦勺，只是點頭，也不做聲。

    紀(jì)隸看嫂子意味深長的表情，微微蹙眉。

    紀(jì)家祖輩，有一位很出名的賣藥酒的祖宗，是爺爺?shù)母篙?。?jīng)過幾代人，那一支的血脈早就分家了，但紀(jì)家的族譜記錄了所有的事，家里，也一直流傳著那位祖宗的傳說。

    祖宗當(dāng)年先是靠賣草藥起家，開了間生藥鋪，后來戰(zhàn)亂，生藥鋪開不下去了，然后就到鄉(xiāng)里和一村夫?qū)W了釀酒技術(shù)，賣起了酒。走街串巷的時候，陰錯陽差認(rèn)識了個老師傅，給了他個藥酒方，從那開始，先祖就靠著那張藥酒方，下南洋成了大富豪。

    至于那個是什么酒？紀(jì)隸沒作聲。

    “酒？”喜兒好奇。

    “是！”

    “這壇子聞著都香。又有松果，又有玫瑰花的味道~”小菩薩對植物很敏感，湊到壇上聞的時候，專注極了。

    堂哥嫂子大感意外，夸贊道：“小喜可以哈~這一下就猜中了兩味方子！”

    “我從來沒有聞過這么香的酒。這叫什么名字?。俊?/br>
    老嫂子笑得很是意味深長：“這酒啊~叫夢花酒~”她挑了挑眉，笑著走了。

    小菩薩看她那樣子，好奇的問紀(jì)隸：“紀(jì)隸哥，這個夢花酒的名字，倒是很好聽，有出處嗎？你喝過嗎？味道是不是也和名字和氣味一樣，花果香四溢？”

    紀(jì)隸揭開聞了聞，對她道：“沒有喝過，聽過。出處嘛…不太清楚?！辈殴郑宄煤?，只是不告訴她。

    喜兒看著酒壇出了神，出家人禁酒，魯智深當(dāng)年就是因為喝酒誤事，她也沒有喝酒的習(xí)慣，只是單純的覺得酒很香，這酒的味道就像花兒似的，她好奇罷了，可是忍不住吞咽的小動作出賣了她。

    這酒，光是聞著，就有種說不出來的吸引力。她從不好酒，沒有喝酒的習(xí)慣，怎么就這么喜歡聞這個香氣呢？

    紀(jì)隸看好奇寶寶的盯著酒看，悠悠煮茶，捧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對她道：“周老師?！?/br>
    “??？”

    “周老師知道濟公嗎？”

    “知道~”何人不知濟癲？

    “知道空海嗎？”

    “空海大師可是被日本譽為最偉大的歷史人物之一的僧人！”喜兒很喜歡空海大師。

    “知道…道宣禪師嗎？”

    “密教禪宗！”喜兒當(dāng)然知道。

    “道信和尚？”紀(jì)隸問。

    “他的詩寫得不錯?！?/br>
    紀(jì)隸點點頭。

    喜兒很意外：“你不愛求僧問道，卻知道這么多禪宗高僧？”

    “家里有尊菩薩，知道這個很奇怪？”紀(jì)隸反問。

    喜兒笑了，她說不出的快樂。

    這種快樂很難形容，也不知道因何而起……

    她突然想到小的時候，她也老在地下?lián)鞓淙~落花，從來沒有人像紀(jì)隸一樣，在身旁靜靜地陪她，他不打擾，還怡然自樂。

    jiejie看到她做這些“蠢事”會罵她，怕她傻乎乎的在外面撿葉子被人販子拐走了……

    哥哥直接雙臂扣著她的雙膝，一句話都不說，把她“端”回家。

    要是紀(jì)雍看到了，肯定得好好的逗她一番，然后，像哥哥一樣，把她“端”回家。

    沒想到，二十多歲了，會有一個人，在她撿樹葉的時候，自己煮茶，還會和她一起嗅樹葉上草木和泥土的香氣。

    或許在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會覺得她在做一些浪費生命的事?？芍挥兴约褐?，這些浪費生命的事，到底有多美好。

    紀(jì)隸最好的一點，是尊重。誠然，紀(jì)隸肯定不是喜歡她世界的那一掛人，但他和別人不同，他從來沒有試圖改變過她，從不阻礙她，靜靜地在一旁，看她做很多別人理解不了的事。

    他從不認(rèn)為佛禪多好，但也從不把自己的觀點強加到她身上，改變她的信仰。

    分歧時，他保留自己意見，從不強加個人意愿在別人身上。

    和紀(jì)隸說話，生活，其實是很舒服的一件事。當(dāng)然，要在他不生氣，情緒穩(wěn)定的情況下……

    他生氣，會燒廟……

    只要不惹他生氣…

    他什么都好。

    除了尊重，紀(jì)隸和別人不同的，就是…

    愿意走進她。

    沒有人想要了解她的世界，即使那個她覺得自己的世界那么五彩繽紛。

    只有紀(jì)隸。即使他并不覺得她的世界多么五彩繽紛。

    周喜兒看紀(jì)隸出神，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闖進了外人，而且，她想讓這個外人…不再客居。

    紀(jì)隸捏住她的臉：“他們有什么共同點？”

    喜兒想了想：“都是大師？”

    “還有呢？”紀(jì)隸又問。

    喜兒搖頭。

    “濟顛和尚，無一日不飲酒。空海大師被稱為“酒仙和尚”。道宣禪師生前最愛飲黃酒，他在《論酒》中提出了“飲酒須知叁義”的說法。道信的詩中，最常寫酒?！?/br>
    喜兒沉默……

    “所謂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些大師無人不喝，無人不佛。有無佛性和善心，又豈能用酒評判呢？”

    喜兒吞了吞唾沫，好有道理。

    “不知你可曾去過靈隱寺？”紀(jì)隸問。

    喜兒點頭：“去過。”

    “進濟公殿了嗎？”

    “當(dāng)然?！?/br>
    “我不知道別人去靈隱寺，有什么感覺，我對寺廟山水，青燈古佛，毫無興趣，但是走進濟公殿后，被滿墻的版畫吸引。最印象深刻的，是濟公殿里的故事指示牌中，記載了濟顛和尚的一句話。大家都說他出家之人，酒rou不斷，瘋癲難看，可濟顛卻說…”

    喜兒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對這一切毫無印象。即使踏入過同一個地方，兩個人看到的世界，也是不一樣的。她向往的是僧侶的生活，而紀(jì)隸竟然記住了版畫和文字記載？

    “他說了什么？”

    紀(jì)隸淺淺一笑：“禪門廣大，豈不容一癲僧？”

    周喜兒的心跳一滯……禪門廣大，豈不容一癲僧！這就是紀(jì)隸所欣賞認(rèn)同的禪思嗎？她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呢？

    她看紀(jì)隸眼神，帶著從未有過的欽佩和欣賞。

    紀(jì)隸再次捏了捏憨巴兒的臉：“心中有佛，佛無邊界。所以…好奇，就喝吧。”

    鐵柱：不出意外，下一章是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