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最艱難的選擇
九十九、最艱難的選擇 明誠雖然是自首的,但被汪曼春封鎖了消息,因為明誠說的若是屬實,那么她一開始就誤信了王天風(fēng),她的能力會受到質(zhì)疑。 所以對外,汪曼春給出的訊息都是經(jīng)由王天風(fēng)的供詞,七十六號本要「約談」明誠,結(jié)果明誠自知跑不了,主動進(jìn)了七十六號。 明臺及明誠相繼被捕,藤田實在不相信明樓是無辜的,就算他真不是軍統(tǒng)的人,他也不相信明樓毫不知情。 于是他讓梁仲春放出了明樓,帶他到七十六號來,想試探他,梁仲春硬著頭皮讓人把飯店房間的門打開,還在想著怎么編造里頭的人不是明樓,卻沒想到里頭的人,不知在何時已被換成了明樓。 明樓的臉色沉重,本是站在窗邊的,在看見梁仲春進(jìn)來后,忍不住踉蹌。 梁仲春把門開了,就代表……明誠已經(jīng)進(jìn)七十六號了。 明樓被梁仲春請到了七十六號,藤田已經(jīng)等在了那里。 「不管明臺還是明誠,都是我們明家收養(yǎng)的孩子,不是我的親弟弟,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出乎我意料,你們該怎么審就怎么審,不用顧忌我?!?/br> 藤田看著明樓的神色,似乎在分辨他是在明哲保身,還是句句實言。 「真不愧是搞情報工作的,令弟剛一出事,你就急著撇清關(guān)係,真是絕情??!」 「就算親情絕得掉,責(zé)任怕是跑不掉,所以我才會自請禁足避嫌。」 「身為特務(wù)委員會副主任的身分,毒蝎,你的弟弟,毒蛇,你的祕書長,他們就在你的身邊,制造了那么多起的案件,竊取了那么多情報,現(xiàn)在你告訴我自始至終你竟然毫無察覺,這話就算我信,長官會信嗎?」 明樓想說什么,被藤田給止住了:「只要你肯說實話,我向你保證,特高課會動用全部的力量掩蓋這件丑聞,然后你可以體面的離開新政府。」 明樓的確是以十分恭敬的態(tài)度自承過失的,不過,他并沒有一逕的接受這樣的安排,他抬起頭,話鋒一轉(zhuǎn),不知是自信還是自傲:「我除了是特務(wù)委員會的副主任之外,還兼任經(jīng)濟(jì)司的財經(jīng)顧問,我一旦辭職,新政府恐怕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接替我職務(wù)的人,那些由我主導(dǎo)推行的經(jīng)濟(jì)改革辦法必然會受到影響,更為嚴(yán)重的后果是……剛剛有復(fù)甦跡象的上海經(jīng)濟(jì)會遭到受創(chuàng),甚至?xí)姹浪?。?/br>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這不是威脅,我只是在闡述事實。」 「在有兩個弟弟涉案的現(xiàn)在,你只有這樣的話想說?」 「我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就怕藤田先生聽不進(jìn)去,也不能接受?!?/br> 「喔?你說說看?」藤田適意的端起了桌上的茶杯,飲下今年的春茶,也對明樓比了請的手勢,但明樓看著自己眼前的茶,卻是一口也喝不下的。 「我認(rèn)為這一連串的事件,存在著太多疑點、太多不確定性,明臺他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他能承擔(dān)得了這么大的責(zé)任嗎?就算他真的參與了,他充其量也只是一個被蠱惑的愛國青年,是一件武器,一件用來攻擊我的最佳武器,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弟弟是抗日份子更具傷殺力了。」 「你對毒蜂怎么看?他可是一口咬定明臺就是毒蝎?!?/br> 「有沒有可能是苦rou計呢?」 「他已經(jīng)因為叛變被明誠給殺了,他是有可能用了苦rou計,但可能連自己的命都賠進(jìn)去了嗎?」 「藤田先生,這個審訊有疑點,一切都充斥著不合理,或許藤田先生該親自去審、或是找別的人去審,我總覺得這其中透著古怪?!?/br> 「明先生,你覺不覺得會有人將你的話當(dāng)成是緩兵之計呢?」 「我……」明樓想解釋,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無從解釋,他只是徒勞的想著能挽救自己的弟弟:「明誠他……我無話可說,可明臺他還是個孩子,他應(yīng)該不可能參與進(jìn)這件事?!?/br> 「你真正了解你自己的弟弟嗎?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罷了,但我不得不由衷佩服令弟,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少爺,到現(xiàn)在一個關(guān)鍵訊息也沒有說出來,令弟,確實值得尊重。」 明樓搖了搖頭,癱坐回去:「也許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希望如此?!?/br> *** 梁仲春在把那份口供交給藤田芳政之前,雙手都還是顫抖著的,他投靠新政府后,殺了不少抗日份子,但從來沒像這一回這么猶豫。 或許是他在不知不覺中,被明誠給改變了,也或許他因為明誠的義無反顧而受到了震撼。 「你說,這是明誠的口供?」藤田芳政聽梁仲春說他手上的是明誠的口供,錯愕的問了:「明誠早就已經(jīng)全部招供了?」 「是,明誠,也就是毒蛇招供,毒蝎,所指的不是特定一個人,有時是郭騎云、有時是于曼麗,還有其他被毒蛇給指派工作的人,王天風(fēng)會供出毒蝎是明臺,是因為想陷害明樓,但明家終究對明誠有恩,所以他自首,要換出明臺?!?/br> 「他已經(jīng)安全了,為什么要自首?不怕他身上的祕密被審出來?」 「明誠根本不怕被審出來,他直接聽命于重慶政府,還恥笑了汪曼春一番,說他知道汪曼春沒本事抄沒了重慶政府?!?/br> 「這份就是明誠被抓了這些天審出來的?」 「是,整整三天沒改過供詞,口供上頭寫得清清楚楚,還蓋了手印。」 「這些人都是汪曼春審問,為什么是你來送口供?」 「因為汪曼春壓根兒就不會把這份口供送到你的手上?!?/br> 「你的意思是……汪曼春在掩蓋事實,沒有把證詞送到特高課?為什么?」 「汪曼春被王天風(fēng)所騙誤抓了明臺,明長官能饒得過她嗎?所以她在等,等一個很好的機(jī)會,把假口供做好?!?/br> 「假口供?」藤田覺得梁仲春的話透著不合理,但一股疑慮又讓他想把一切問清楚:「她為什么要做假口供?」 梁仲春又接著拿出了三張照片,有兩張是明誠之前給他的,昨晚,他又讓人去補(bǔ)拍了一張,現(xiàn)在全推到了藤田的面前。 「這兩張,是前幾天拍的?!股项^的汪曼春挽著明樓,狀似親密:「這一張,是昨天晚上拍的。」上頭的拍攝地點是在上海飯店前,明樓現(xiàn)在還住在飯店房間里,接受梁仲春的監(jiān)視,但汪曼春竟然完全不顧及該避嫌,與他出雙入對的。 「這代表了什么?」 「明鏡前幾天到七十六號鬧了一場,藤田長官還記得吧!」見藤田點頭了,梁仲春才繼續(xù)說:「如果是因為明誠的口供她才把明臺放出來,她討不了好,但若她也救了明誠呢?」 藤田芳政看著桌上的三張照片,陷入了沉思。 梁仲春見藤田真的動搖了,暗暗佩服明誠,而后接著說了:「藤田長官,明誠可是明長官自小養(yǎng)大的,雖然他背叛了明長官,但也是為了明家出面自首的,明鏡一聽說明誠去自首,又去七十六號鬧了一次,說汪曼春抓了一個明臺不夠,還要抓明誠,是跟明家有仇嗎?明長官在禁足中聽見了明誠自首,更是不斷的說他的兩個弟弟一定是被陷害的,是被他的政敵栽贓的,藤田長官,人都是有感情的,在一連串的抗日行動中,明誠從來沒有傷害到自家人,就連上回軍統(tǒng)下了命令,要殂殺明長官,也被明誠給設(shè)計讓南田課長坐上車,害死了南田課長,這一點,在口供里也寫得很詳細(xì),這說明明誠對明家還是很有感情的,而明家人對明誠呢?那更是不用說,尤其是明鏡,她根本是把明誠當(dāng)成接班人在培養(yǎng),明鏡正打算把明誠由明長官那里挖角過來,所以她對明誠的重視可見一斑,若汪曼春一舉救出了明長官的兩個弟弟,她就是明家的恩人,那她跟明樓的婚事還會有阻礙嗎?」 「你的意思是,明樓會讓汪曼春做假口供放出明誠?」 「藤田長官,明長官自然不會這么做,要不然一開始就不會自請禁足,可汪曼春會不會為了明長官自作主張,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藤田長官放心,明長官跟汪曼春見面時,我雖然管不了自己的手下不向現(xiàn)在的七十六號的大紅人汪曼春獻(xiàn)殷勤,但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還沒蠢到讓他們私下相處,他們在一旁監(jiān)看著,明長官沒有機(jī)會指揮汪曼春做這事?!?/br> 這雖然是梁仲春編造的,他沒讓人監(jiān)看明樓,但趁機(jī)跟藤田抱怨一番倒是真的,他要讓藤田因為汪曼春的功高蓋主而忌諱。 「明樓這么無情?真沒為兩個弟弟求情?」 「說無情倒也有情,他向汪曼春請求若要處決明誠的時候,能讓他穿得體面一點,給他換一套中山裝,還說明誠讓他養(yǎng)成了一個帥小伙,走的時候也得帥帥氣氣的,證明他明家養(yǎng)蘭是蘭草?!?/br> 其實藤田一直對明樓的無情感到懷疑,這個時候太過無情反而像是斷尾求生,他先前敢為明臺求情,卻不曾為明誠求情,讓他覺得明樓似乎怕明誠說出什么,急著想讓明誠去死,但如今知道了明樓對明誠還有這么深的感情,反而讓他釋疑了一些。 「證據(jù)確鑿,汪曼春真能做出假口供?」 「明誠是為了明臺去自首的,如果他們都是被人騙的呢?明臺是被設(shè)計的,明誠是誤以為明臺做的去頂罪的,把罪全推給已經(jīng)死了的毒蜂,有沒有可能呢?」 藤田對梁仲春的話不敢置信,可又覺得不是那么的不足相信:「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去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只為討男人歡心嗎?」 「女人和男人的想法是不一樣的,她汪曼春一個女流之輩,奔前程能走多遠(yuǎn)?還是攀上明樓這個高枝更加穩(wěn)妥,要說錢,明家有錢,要說勢,明樓有勢?!沽褐俅侯D了頓,給了藤田一點緩衝的時間才繼續(xù)說:「藤田長官也是搞情報的,抓過的人沒有幾千也有幾百人,您想,不怕死的有很多,不怕刑訊的那可是少之又少,明臺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羔子,怎么審起來就這么麻煩?直到看到這些我才明白,咱們都被汪曼春騙了?!?/br> 藤田思索了一會兒,甚至站起身走到了窗邊,看著窗外沉思許久,這才說了:「好了,說說你的意見吧!」 「我的意見是……立刻鎗斃明誠,以免夜長夢多,要知道毒蛇的本事這么大,自從他回上海后我們連連受挫,千萬不能給他逃出七十六號的機(jī)會,至于明臺……」 「明臺就這么放了?難道他真不可能是毒蝎?」 「藤田長官,不知您有沒有聽說明臺被抓的那一天是什么樣子,他被嚇得吐了一地,一個身兼如此要職的軍統(tǒng)特務(wù),會嚇得嘔吐嗎?更何況明長官在這個事件中是無辜的,若藤田長官能放了明臺,他必定十分感激藤田長官明察秋毫,未來,對新政府只會更賣力,放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明臺,很值得?!?/br> 藤田陷入了沉思,梁仲春給了他最后一擊,他提醒了藤田,一個掌握權(quán)力的男人,都不能容許的事。 「藤田長官還可以藉由這件事,給汪曼春提個醒,你已經(jīng)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了,讓她知道誰才是這個案件的真正掌控者?!?/br> 聽到了這里,算是拂了藤田的逆鱗,他立刻拿出了鋼筆,簽發(fā)了明誠的處決許可。 稍后,梁仲春拿著處決許可走出藤田的辦公室,在徹底關(guān)上門后,才嘆了一口氣。 「阿誠兄弟,我依你的話完成了,你是求仁得仁了,只是這樣……值得嗎?」 「值不值得,還得看梁處長怎么做了?!?/br> 梁仲春對于身后逼近的人嚇了一跳,一回頭,看見是他新任的行動小隊隊長,他派去「監(jiān)視」明樓的人:「你來這里做什么?」 「明長官要見你?!?/br> 本來梁仲春是要應(yīng)是的,但突又想起來明樓現(xiàn)在身分尷尬,是不可能發(fā)號施令的,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也是明樓的人?」 「我是明誠的屬下,但他現(xiàn)在……所以,我轉(zhuǎn)而聽命明樓。」 「明長官讓我去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寡阅褐俅?,不給他反對的機(jī)會,就把他給架上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