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拾伍
成化八年十二月,英子又久違地受到了余妍蘭的糾纏。 她好似全然忘了自己做過什么,兀自擺著一副騙不了人的無害嘴臉糾纏英子,一纏便是半個多月。 英子剛開始還是戒備著她的,但過了這么許久,也不見她有什么動作,戒備心也就淡了。 「jiejie!」余妍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站在床前,俯視著英子:「咱們?nèi)煨┗ò陜簛硗姘伞!?/br> 「天都還沒亮呢……」英子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便欲再度睡去。 余妍蘭唇角微勾,撲上床對著英子就是一通的搖晃:「起床呀j(luò)iejie。」 「讓我再睡會兒……」英子氣若游絲。 「讓你睡也成?!褂噱m耳語道:「但你得答應(yīng)了,明年正月帶我去武當(dāng)山?!?/br> 「成,有什么不成的?」英子模糊地回道,再度昏睡過去。 余妍蘭淺笑著下了床,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快步離去。 *** 成化九年正月,武當(dāng)山天柱峰。 英子正襟危坐,垂首對著面色不善的汪直。 「所以,」汪直低聲說道:「這便是她出現(xiàn)在武當(dāng)山的理由?」 「我……我很抱歉。」英子咽嚅。 「你不該跟我道歉,她的目標(biāo)是你,不是我?!雇糁背谅曊f道:「難道你不能讓紫桃把她轟出去嗎?」 「我沒想到……」英子坑坑巴巴地辯解著:「這么做的話,感覺不像個好jiejie……」 「你以為余妍芝會是個好jiejie嗎?」汪直扶額。 「這倒也是?!褂⒆幽剜骸改俏屹M盡心思的形象維持又是為了什么呢?」 「你有在維持什么形象嗎?」汪直挑眉:「我倒是聽一些陌生的宮女議論過余姑娘的食量,她們似乎都展現(xiàn)出了極度的訝異。」 「別管形象的事兒了?!褂⒆舆B忙說道:「這回余妍蘭似乎老實了許多,并沒有暗中使什么絆子。」 「你該說『還未』使出什么絆子才對。」汪直冷笑,低聲說道:「我可忘不了上回的屈辱,永遠(yuǎn)都忘不了?!?/br> 「要不我們把她敲暈了藏起來,讓她回不了京城?」英子拍手笑道:「讓她在這兒當(dāng)上一輩子的道姑?!?/br> 汪直唇角微勾,激賞地看向英子:「看不出你這蠢小子倒是有所長進了。」 「這個自然!」英子拍了拍胸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但這計畫漏洞太多,不予採用?!雇糁睖喨徊辉诤踝约阂殉闪擞⒆涌谥械牡湼?,兀自沉吟著:「報仇什么的實在不急,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出她上武當(dāng)山的用意?!?/br> *** 正月的夜晚著實寒得刺骨,大殿中爐火燃得旺盛,才勉強阻擋住了刺骨的寒意。 因皇帝無子,往年圓桌上便僅有皇帝與妃嬪數(shù)人。然而,今年余氏姐妹卻破格被列入了出席名單之中。 雖然坐了一整桌的女人,但除了杯盤碰撞之聲,這兒竟只有皇帝與萬皇貴妃的談笑聲,其馀的人都寂靜地有如泥塑木雕一般。 英子侷促不安地坐在位置上,用傻笑應(yīng)對著這種尷尬的局面。 余妍蘭卻顯得極為從容自在,一舉一動都優(yōu)雅且合乎禮數(shù)。 「她就是妍芝嗎?」皇帝指著余妍蘭,對皇貴妃笑道:「真如愛妃說的,是個相貌端正的孩子呢。禮數(shù)也還算周全,封個公主也是可以的。」 「不是的,皇上,那是妍蘭,妍芝的庶妹?!谷f皇貴妃低笑:「她身邊那個嬌小的女孩兒,才是妍芝。」 余妍蘭眼中精光一閃,優(yōu)雅地行了一禮,婉聲說道:「臣女謝皇上讚賞?!?/br> 「不必多禮?!够实坌χ鴵]了手,轉(zhuǎn)頭又跟皇貴妃談笑了起來。 余妍蘭掩去了眼中一閃而過的惋惜,緩緩落座。 菜式依然是幾道白菜豆腐,英子吃得興致缺缺,有一口沒一口地扒著飯,卻是不能擅自離席。所幸皇帝也吃不慣清淡的菜色,吃不到幾口遍丟下筷子拉著皇貴妃離席了。 英子伸了伸懶腰,便欲一走了之。一隻纖長的手臂,卻攔住了她的去路。 「別急著走嘛,jiejie!」余妍蘭巧笑嫣然:「咱們?nèi)プ咦甙??!?/br> 「你……」英子深吸了口氣,試圖擺出余妍芝的兇相:「本姑娘乏了,想回房間睡大覺去?!?/br> 「是嗎?」余妍蘭勾唇:「那么我和jiejie一起睡吧?!?/br> 「不必!」英子著急地說道。 「jiejie便這么厭惡蘭兒嗎?」余妍蘭眼眶一紅,泫然欲泣。 「沒有的事……」一句安慰的話語衝口而出。英子掩面,簡直想掐死上一刻的自己。 「是嗎?」余妍蘭心情大好,淺笑著勾住英子的手臂:「那感情好,我今晚就睡在jiejie的房間吧?!?/br> 「我也不是那么困?!褂⒆舆B忙說道:「還是跟你去走走吧?!?/br> 事實證明,英子還是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正月的山巔,晚風(fēng)襲來,箇中滋味,怎一個銷魂了得?英子咬緊牙關(guān),全身顫抖地在北風(fēng)中前行,渾然不覺這是什么悠間的活動。 「jiejie好厲害呀?!褂噱m挽著英子的手臂,笑臉盈盈,絲毫不受寒風(fēng)的影響。 「你……你才厲害呢?!褂⒆宇澏兜卣f道。 余妍蘭恍若未聞,淺笑著低聲說道:「jiejie明明又蠢又丑,為何還能得到娘娘的另眼相待呢?」 英子沒聽清,將頭往她湊近了些:「啊,你說什么?」 「無事呢。」余妍蘭淺笑,望著眼前深不可測的山谷:「這兒真是高呢?!?/br> 「是……是啊?!褂⒆宇澏兜鼗氐?。 「若是掉下去了,大概就像沙粒掉入海洋一般吧?!褂噱m呢喃道:「無聲,無息?!?/br> 「是呢?!褂⒆雍笸藬?shù)步,戒備地看著她。 余妍蘭嗤笑出聲:「jiejie倒不必如此戒備蘭兒?!?/br> 「我……我畏高?!褂⒆涌涌影桶偷卣f道。 「那倒是蘭兒的不是了呢。」余妍蘭淺笑:「咱們回去吧。」 余妍蘭也未要求英子與她睡同間房,只是甜笑著在房前與她揮別。 是夜,英子腦中思緒翻騰,只覺自己真是摸不清她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