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清瘦的肩，淋漓地披了街角燈箱的虹彩燈光。

    他像是在流血，

    過了半晌，少年才冷不丁地開口，嗓音平淡，語調(diào)卻如同摩擦的砂紙般微啞。

    像是被風(fēng)雪一吹即散的氣音。

    “我知道?！?/br>
    -

    再往前走就是公交站臺。

    江雪螢還記得上一次是池聲先上的車，但這一次卻是她這一輛公交車來得更快。

    正好趕上高峰期，車上人擠人，站定之后，江雪螢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池聲沒往她這邊兒看，只低著頭看手機，平靜地像是被淹沒在這月色與雪色間。

    也就在這個時候池聲突然收到了張城陽的電話。

    方摁了接聽，張城陽就迫不及待地在那頭問：“怎么樣了啊，你跟江雪螢？”

    沿著公交站臺往前走了幾步，池聲微微垂眸，語氣很淡，“不怎么樣?！?/br>
    他這個時候也不太想回家，干脆就順著附近的人行道慢慢往前走。

    張城陽一怔，有點兒想問清楚，但就算隔著電話，也能聽出來池聲的語氣冷淡得出奇。

    “……沒事兒，”這他也沒經(jīng)驗，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呃，下次咱還有機會。就你這張臉，喜歡哪個妹子沒有?。俊?/br>
    “沒下次了。”池聲忽道。

    也就在這時，一輛車從身邊駛過，汽笛聲淹沒了少年自言自語般微不可察的嗓音。

    “什么？”張城陽沒聽清。

    等手機里又安靜了下來，池聲的嗓音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倦淡平靜，

    “沒什么?！?/br>
    張城陽那頭握著手機一愣。

    哪怕沒看到池聲的臉，他也覺得不安。

    最平靜的人，也最洶涌。

    就連他也能看出來冷淡乖張如池聲之前對江雪螢，幾乎稱得上明目張膽的偏愛。

    他看得見他偷偷幫江雪螢洗抹布凍得通紅的手指。

    他還調(diào)戲過他是悶sao情|圣。

    就在今天晚上出去吃飯的時候，張城陽還陪著他出去買了點東西。

    曾經(jīng)以為不說兩情相悅，怎么也是男追女，隔層紗。

    他知道池聲他為今天這個圣誕夜做了多少精心的準(zhǔn)備。

    少年生來冷淡招搖，喜歡一個人，向來不加掩飾，坦坦蕩蕩。

    少年的眼里該是天不怕地不怕，有經(jīng)天緯地，縱橫捭闔的決心力量，

    該是“城堅無畏敵，楫具川可航”，無所畏懼，一往無前的少年意氣。

    但現(xiàn)在卻像是人困守于心城，船擱淺于春沼。連喜歡也卑微得小心翼翼。

    他比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要清醒，卻猜不透姑娘的心。

    所以這太他媽讓人難過了。

    沒再跟張城陽多啰嗦什么，掛斷電話之后，池聲找到一個街角的的長凳坐下，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煙火棒，

    垂著眼睫將它輕輕點燃，靜靜看它在指尖綻放。

    他包里還有早已準(zhǔn)備好的游戲手辦，在遙遠的另一座城市還有那條正在加工的手鏈。

    只不過今天連送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手辦，他拉開拉鏈瞥了一眼，卻不經(jīng)意間瞥到江雪螢送他的那個平安果。

    這個時候怎么看都怎么有點兒諷刺的意味，不過池聲還是把抽掉了這上面的蝴蝶結(jié)，打開了包裝盒。

    一顆紅彤彤的蘋果安安分分地躺在里面。

    池聲想把這顆蘋果拿出來，沒想到伸手一摸竟然掉下一張字條。

    紙條上用一行娟秀的小字工工整地寫著。

    “to我永遠的好朋友”

    剎那間，池聲拿著蘋果的手立刻就僵在了半空。

    心臟好像又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好像被人打了一悶棍，從指間一直涼到了心底。

    冷空氣就像是橫生出無數(shù)尖銳的荊棘，呼吸就連喉口胸腔也泛著疼。

    冷風(fēng)吹動眼睫，少年目光未動，幾乎是自虐般地將一個一個字反復(fù)描摹，即便非他本意，這個時候卻也一筆一劃深深刻入心底。

    哪怕剛剛江雪螢如何避讓拒絕，都沒有這一句話來得更令人絕望。

    本質(zhì)不是江雪螢有多喜歡陳洛川。

    是——

    自始至終，他在她心底都沒有任何機會。

    也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幾個女生留意到了少年的存在。

    看女生打扮都是附近的學(xué)生，應(yīng)該是特地趁著平安夜出來玩的。

    在這熱熱鬧鬧的雪夜下，池聲的形單影只便也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了起來。

    幾個女孩子頭碰頭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經(jīng)過一番小聲地議論，一個穿粉色羽絨服的女生鼓起勇氣走了上來。

    “你好，可以加個v，認(rèn)識一下嗎？”

    剛剛離得遠，粉色羽絨服女生其實并沒有注意到池聲的臉，

    只是見路燈下落著雪，附近的長椅上坐著個看起來身材氣質(zhì)都不錯的少年，側(cè)臉肌膚冷白，輪廓瘦窄。

    待少年聞聲看了過來，撞上那雙微微上翹，冷感十足的雙眼時，羽絨服女生呼吸不由一滯。

    少年瞳色極淺，像雪夜中的一盞琉璃燈，唇瓣薄而軟，鼻梁挺而直。

    正臉竟然比側(cè)臉還要驚艷一百倍。只不過微微上挑的眼角稍顯鋒芒，光是被這雙眼掃一遍都有種被寒芒浸透到骨子里的錯覺。

    “抱歉?！鄙倌暌崎_視線，纖長的眼睫搭伏了下來，不帶什么情緒地說道。

    說著就越過了女生，起身離開。

    徒留粉色羽絨服女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直到同伴們紛紛跟了上來。

    “怎么樣，要到了嗎？”

    “沒，”女生搖搖頭，回想剛剛的驚鴻一瞥還覺得有點兒心悸，“看起來好高冷，我都不敢說話?！?/br>
    街角的音樂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圣誕歌變成了一首舒緩抒情的粵語歌。

    女歌手的嗓音溫柔地唱著：

    『夢還沒有完

    大寒尚有蟬，夜來冒風(fēng)雪

    叫喚著雨點 』

    此時風(fēng)雪驟緊，雪花細(xì)細(xì)密密，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池聲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兩聲，收到了江雪螢的信息。

    『夢還沒有完命途若不變

    你還能偏執(zhí)拖到幾丈遠。

    其實你我這美夢

    氣數(shù)早已盡重來也是無用 』

    路過街角櫥窗時，

    少年微微斂眸，滑動手機，聊天記錄里，只有簡簡單單，又好像重逾千鈞的三個字。

    ——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歌詞簡直像一種不祥的讖兆。

    歌詞唱得不能說錯，“其實你我這美夢 氣數(shù)早已盡，重來也是無用”，

    可他并不信命。

    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池聲這才騰出一只手打字，輸入，又刪去。

    過了一會兒，江雪螢才在公交車上收到了池聲的回復(fù)。

    這個時候公交車剛好在站點?？?。

    ——我說過，你不用向我道歉。

    ——因為……

    少年微微頓了頓，似乎是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整裝待發(fā)。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江雪螢看著聊天信息，心里有點兒說不上來什么滋味。

    透過這輕描淡寫般的三言兩語，她卻能感覺到少年不容忽視，也不吝于遮掩的決心。

    哪怕——

    稍微騙一騙她呢。

    就像是被冷不丁地投入了一口大鍋，一顆心上下煎熬，不知道該往哪里安放。

    她緩緩打字：　——我沒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的，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長得好看又聰明善良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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