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提著一個大布包連連道謝。

    少年這副低氣壓的模樣看起來像是隨時能跟人干一仗，此刻卻乖乖讓坐，耐心地回不用謝。言行舉動無不形成了一股極為鮮明的反差。

    老太太坐穩(wěn)了，他抬手握住了拉環(huán)，就低著眼玩手機。

    江雪螢一路往下看，看到少年纖細(xì)白皙的脖頸，微微突出的喉結(jié)。

    再看到他隨便掛在校服上的白色耳機線。

    再往下——

    就看不到了。

    一直到老太太到站下車，他也沒坐回去的意思，江雪螢遲疑半秒，從靠窗的位子上挪了出來。

    少年明明低著頭玩手機，卻好像頭頂上長了眼睛似的。收了手機，掀了眼皮，居高臨下地漏了點兒余光看她。

    “看什么？”

    偷窺被抓包，江雪螢耳朵都燒起來了，大腦急速運轉(zhuǎn)，硬著頭皮給自己找補。

    “耳機？嗯……你聽的什么？”

    池聲：“想聽？”

    她剛想說不用這么麻煩。

    一只白皙微涼的手就不由分說地伸了過來，牽著耳機線，把耳機懟到了她耳朵里。

    池聲的手是涼的。

    但耳罩卻好像殘存著人體的余溫。

    江雪螢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陣驚天地動鬼神的炸裂音波就一起涌入了耳蝸！

    炸得她如遭雷擊，眼冒金星。

    “這什么？！”

    少年淡淡收回“觀賞奇景”的視線，平靜地吐出兩個字，“碾、核?！?/br>
    江雪螢聽過搖滾、死金之類的名詞，還沒聽說過碾核。

    這東西明顯有點兒觸及她的知識盲區(qū)了。

    耳機里還在瘋狂炸裂。

    聽得江雪螢迷茫無措，靈魂出竅，像是漂浮在外太空，宛如聽見了古神的低語。

    這個超越人類視聽極限的東西真的能被稱之為音樂？？

    趁著池聲不注意，她悄悄側(cè)過身，用校服擋著手機，百度搜索碾核。

    血碾，她大概明白是什么東西了，但屎碾又是個什么玩意兒？！

    ……她不懂，但她大為震撼。

    突然好懷念陳洛川熱烈可愛的西語歌。

    火速摘下耳機，江雪螢一臉遲疑地問：“你喜歡聽？”

    池聲本來在閉目養(yǎng)身，聞言，睜開眼。

    瞥了她一眼，回答得直截了當(dāng)，“不喜歡。”

    “難不成你喜歡？”

    “謝謝，不喜歡?！边@一波反客為主，立刻就把她整無語了，江雪螢果斷地、畢恭畢敬地把耳機雙手奉上，內(nèi)心的蓬勃的吐槽欲也隨之噴涌而出。

    比起她跟祝驍陽，你才是中二病吧！

    —

    公交在二中附近停下。

    江雪螢本來還有點兒困，但被這玩意兒一震，立刻震得精神奕奕，紅光滿面。

    一進校門，左拐就是一排布告欄。

    布告欄前已經(jīng)烏泱泱地極了一大片人頭在看分班表，都是高一新生。

    仗著身材嬌小，江雪螢順利擠進了第一排，找到了她和池聲的名字。

    二中是按照成績來分班的，一班二班是重點班。

    池聲初三那年狀態(tài)不好，雖然臨近中考調(diào)整了回來，但到底沒發(fā)揮出正常水平。

    名字分在了二班前排。

    江雪螢則險險地掛在了吊車尾的位置。

    不過能和池聲分在一個班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

    她擠出人群跟池聲報喜。

    少年一個人站在人群外。

    有些人身上就像是開了層濾鏡美顏，哪怕什么都不說，只站在哪兒，也顯得鶴立雞群。

    九月，秋老虎。

    日光刺眼，熱浪滾滾炙烤著大地。

    一回頭，她就看到池聲特別會挑地方，找了個陰涼的地方靠著，稀疏的光透過香樟樹葉落在少年瓷白如玉的臉上。

    許是覺得熱，他把黑色的口罩往下拉了拉。

    眉壓得很低，眼睫如蟬翼低垂，眉睫在光線的映照下很深，瞳色又很淺。

    側(cè)臉輪廓極為優(yōu)越，鼻梁高挺。

    江雪螢甚至看到了幾個女孩子走著走著，忽然駐足停下來，扭頭看了好幾眼。

    等到同伴呼喚，這才急忙加快腳步。

    “有帥哥！”

    “我剛剛看到了個男生長得好帥??！”

    “有多帥？”

    “說不上來，巨帥。”

    這讓江雪螢竟然在一瞬間怯于上前。

    她早知道池聲生來耀眼，他性格冷淡只是嘴賤，其實并沒有多少表現(xiàn)欲。

    但他生得足夠好看，成績好，打架又鮮有敗績，哪怕非他本意，也注定張揚。

    像驕陽，似飛鷹。

    總有在烈日下，振翅搏擊長空的那一天。

    初三只是因家庭變故而沉寂了下來。

    只要他想，他早晚就能回到人群的中央。

    對于江雪螢而言，她雖然經(jīng)常會冒出點兒表現(xiàn)欲，但總得來說，隨緣而安，做人群里的隱形人會讓她感到安全。

    能和池聲混個狐朋狗友的關(guān)系，全靠她撿漏。

    她不想因為池聲也置身于眾人的目光和議論之中。

    ……想這些還是太早了。

    定了定心神，江雪螢故作腳步輕快地走上前報喜。

    池聲看起來并不意外的樣子，似乎早有預(yù)料。偏頭看了她一眼，“走吧?！?/br>
    不知道為什么，又把口罩拉上去了。

    兩個人就這樣往二班所在的教學(xué)樓走。

    一進二班，零零散散地已經(jīng)坐了不少學(xué)生。

    臨近二班，江雪螢再三遲疑，終于猶豫地說出了剛剛醞釀已久的一句話。

    “待會兒進去咱們分開坐?！?/br>
    池聲：“？”

    少年沒吭聲，以一個無聲的眼神表達了自己的詢問。

    江雪螢委婉地說：“你是男生，我是女生，平常不好玩到一起去?！?/br>
    “開學(xué)第一次接觸是非常重要的?！?/br>
    池聲：“所以？”

    江雪螢握拳：“我得抓個女孩子陪我。”

    少年什么也沒說，但淺色的眼里透露出來的訊息，像是在看一個傻、逼。

    這話半真半假，她的確想抓個女孩子，日后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但還有個小小的心思。

    跟池聲保持點兒距離。

    江雪螢清楚，她和池聲之間沒什么，池聲看起來也不像對她有興趣的意思。

    但從開學(xué)就走在一起，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

    這是一男一女光是做同桌，下課多說了幾句話，就會被議論紛紛的年紀(jì)。

    所以，她想開學(xué)稍微和池聲保持一下距離。

    一進二班，零零散散地已經(jīng)坐了不少學(xué)生。

    池聲雖然沒說好，但也沒說不行。

    他不太能理解她心底的這些想法，但一進門，自己還是往后門附近去了，撿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江雪螢則胡亂挑了個最面善的姑娘坐了過去。

    女孩子圓臉，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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