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為了找他，一家子飯都沒怎么吃，還勞動那么多人，韓斌心里本就不痛快，得知韓博文回房間后，他的怒火瞬間被點(diǎn)燃，大步走到次臥門口，抬腳用力踹開門。

    次臥本來就只掛了個小木栓，釘?shù)貌粔蚶喂?，他又沒收著力氣，直接把門給踹開了。

    床上躺著的韓博文嚇得翻身坐起來，嘴上大聲嚷嚷著：“你干嘛？這是我房間！”

    “沒有老子，你有個屁的房間！”韓斌拽著衣服把韓博文從床上拎起來，“你能耐了，放學(xué)不回家，現(xiàn)在還敢發(fā)脾氣是吧？”

    “我就不回家怎么了！這早不是我家了！我媽早死了！”

    聽到韓博文嚷嚷的前兩句話，韓斌還怒火沖天，拎著兒子像是打算把他扔出去，但聽到最后一句，他手上的力氣松了下來。

    韓博文趁機(jī)從他手上逃開，躲到床角繼續(xù)嚷嚷：“你說我放學(xué)不回家，那你怎么不問問你媳婦干了什么？”

    段曉英一聽就變了臉色，沖進(jìn)次臥，卻不敢發(fā)火，陪著笑說：“博文，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么誤會，但這兩年里，對你們?nèi)置梦易詥枦]做過什么不好的事，你這么說我就……”

    就什么，段曉英沒說，卻低頭抹起了眼淚。

    看到妻子流淚，韓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對韓博文說：“你mama為了你們……”

    韓博文嚷嚷起來：“她才不是我媽！我媽早就死了！我媽死了沒一年你就娶她，我討厭她！”

    在這件事上，韓斌的確對妻子心存愧疚，但他也有他的無奈，他是海軍，經(jīng)常需要出海，根本照顧不了孩子。

    他父母又去世得早，孩子外婆說的倒是好聽，可三個孩子被她養(yǎng)了半年，越養(yǎng)越瘦，胖了的只有她的親孫子孫女。

    這種情況下，他不再娶能怎么辦？

    但這些話沒法跟個孩子說，聽不進(jìn)去。

    韓斌嘆了口氣說：“別的不說，你阿姨這兩年是怎么對你們兄妹的，你心里應(yīng)該清楚，你自己說說，你還有哪不滿意？”

    “她才不是真心對我們好，要是她真心對我們好，這次訂牛奶，她干嘛不訂？別人都跟我說了，牛奶喝了能長高，還對身體好，她不給我們訂牛奶，就是舍不得花錢，她想把錢存著給她自己孩子花！”

    韓斌壓根不知道這事，愣了下問：“什么牛奶？”

    段曉英真沒想到事情癥結(jié)在這里，怕韓博文亂說話，趕忙把事情前因后果說了：“當(dāng)時王姐剛說完那些話，我和陳姐再說要訂牛奶，她心里該怎么想？我就是、就是怕她不高興，以后鄰居難做，真沒舍不得花錢的意思?！?/br>
    “我相信你?！表n斌安慰完段曉英，又看向兒子，“你就為這件事生氣？你覺得你阿姨舍不得花錢，不是真心對你們兄妹好，你就發(fā)脾氣不回家？”

    聽完段曉英的解釋，韓博文心里不再那么確定她是壞的，臉上掠過一絲心虛，卻仍梗著脖子說：“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你不會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別人說兩句你就信，自己人怎么說你都不信，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韓斌罵完深吸一口氣：“這兩年別人有的東西，我跟你阿姨什么時候短過你們？衣服，你們總是穿新的，家里伙食沒差過，前段時間你說想要玩具車，我也說了，期末考試只要你考進(jìn)班級前二十就給你買，你自己想，你阿姨什么時候虧待過你們兄妹？”

    韓斌把兒子罵了一通，就不再管他，讓他自己反省去，招呼段曉英吃晚飯。

    看到韓博文吃癟，段曉英心里挺高興，但她不敢表現(xiàn)得太高興，做出傷心難過的表情躲過韓斌的手，端起菜說：“我去把菜熱一下?！本瓦M(jìn)了廚房。

    這一招對韓斌很有用，因?yàn)椴幌肽敲丛缫⒆?，向來在房事上格外克制的他，今天晚上格外溫存?/br>
    結(jié)束過后，黑暗中段曉英緩緩將手放到平坦的肚子上，心里默默祈禱自己能盡快懷上孩子。

    有了孩子，她也能徹底挺起腰桿了。

    帶著對未來美好的期盼，段曉英唇角含著笑意入睡。

    但她沒想到，第二天一早，韓斌就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他邊穿衣服邊說起訂牛奶的事：“今天你去一趟婦聯(lián)，找姜干事把牛奶給訂了，多訂兩瓶，你跟孩子們一起喝，都補(bǔ)補(bǔ)身體。”

    聽到這里，段曉英心里還是舒坦的，她知道韓斌疼孩子，沒昨天那一出就算了，有了那一出，這牛奶肯定得訂。

    而且別的家庭訂牛奶都是給孩子們喝的，他還能想到她呢。

    段曉英躺在床上，看著他笑道：“那你看訂一斤怎么樣？我跟孩子們分著喝，看夠不夠，不夠下個月再加?！?/br>
    “你看著辦?！表n斌扣好紐扣，將衣擺扎進(jìn)褲子，再從床尾拿起皮帶，邊穿到褲腰上邊說，“對了，那個王麗霞，你跟她玩歸玩，正事上要拎得清，別總擔(dān)心她不高興，影響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像這訂牛奶，多大點(diǎn)事啊，她要是能為這個跟你生疏，那你們這友誼也不怎么牢固，你說是不是？”

    正事？

    訂牛奶算什么正事？不過他寶貝兒子鬧了一通，他心里不高興了，變著法子來點(diǎn)醒她而已。

    虧她昨天晚上還以為他是真的看到了她的付出，對她心存愧疚，誰想到頭來還是不如韓博文一通鬧。

    段曉英藏在薄被底下的手捏成拳頭，面上卻擠出笑容說：“好，我知道了?！?/br>
    ……

    因?yàn)橛辛烁遒M(fèi)，今天買菜時蘇婷非常大方，從海產(chǎn)品供應(yīng)站出來就去了rou鋪。

    她來得晚，肥rou五花rou已經(jīng)賣空，這年頭肥rou比瘦rou更暢銷，排骨反而買的人少，畢竟一斤排骨也沒二兩rou，費(fèi)錢費(fèi)票還吃不過癮。

    平時蘇婷也舍不得買，倒不是覺得貴，純粹是票少，遭不住這么用。

    但今天她心情好，看到排骨就想到糖醋小排，嘴巴特別饞，就把剩下兩根排骨包圓了。

    除了排骨，她還買了幾只梭子蟹，一斤龍蝦，以及一條一斤多的馬友魚，光是想想今晚這頓飯，她都饞得要流口水。

    當(dāng)然，現(xiàn)在不是流口水的時候，海魚出海就死，得趕緊處理，否則rou質(zhì)變了容易吃壞肚子。螃蟹龍蝦也得用清水泡著，讓它們吐吐泥沙。

    只是剛進(jìn)家屬院大門，蘇婷就被石桌旁坐著聊天的陳少梅和喬燕給叫住了。

    看到她手上大包小包，不是海鮮就是排骨，陳少梅嘖了聲問：“怎么了？你發(fā)財了？”

    蘇婷心想她可不就是發(fā)財了嗎，一百五十塊呢！

    說來心酸，一個多月前她月入過萬都想辭職，現(xiàn)在月入一百五都能喜極而泣。

    當(dāng)然，八九十年代資產(chǎn)過萬叫萬元戶，五十年后月入過萬只能算是打工人，通貨膨脹了，不能放到一起比較。

    話說回來，財不外露是真理，蘇婷沒傻到在外面炫耀收入，只淺笑著說：“老家來信，有喜事，我心里高興就多買了點(diǎn)葷菜?！?/br>
    喬燕心想你高興成這樣，那得是大喜事吧，沒打破砂鍋問到底，只壓低聲音說：“你聽說了嗎？”

    在聊八卦這事上，蘇婷很有經(jīng)驗(yàn)，問：“什么？”

    “昨晚韓家都人仰馬翻了，你不知道？”陳少梅問。

    蘇婷的確不知道，因?yàn)橹暗牟煌纯欤麄儍杉译m然住得近，但平時基本不來往。昨晚她雖然聽到了動靜，但沒當(dāng)回事，cao心他們不如多cao心晚飯。

    陳少梅也不是真心想探究蘇婷知不知道這事，因此不等她回答就繼續(xù)往下說了：“昨天晚上，韓博文離家出走了，你知道韓博文吧？韓營長大兒子?！?/br>
    “離家出走？找到了嗎？”

    陳少梅說：“當(dāng)然找到了，要是沒找到，他們不得發(fā)動咱們所有人去找？”

    蘇婷一想也是，雖然她和段曉英關(guān)系不好，但真關(guān)系到孩子的安危，就算韓斌夫妻不來喊人，也會有人招呼他們?nèi)フ胰恕?/br>
    而昨晚雖然有動靜，但動靜真不大，她都不知道韓博文離家出走的事，否則怎么也要出去幫著找一找。

    都在一個家屬院里住著，私下可以關(guān)系不好不來往，但在孩子的安危面前，不能太計較那些是是非非。

    這是三觀問題。

    蘇婷說：“找到了就好。”

    “是啊。”喬燕跟著點(diǎn)頭，緊接著又問，“你就不好奇韓博文為什么離家出走？”

    “為什么？”

    “因?yàn)槎螘杂]訂牛奶。”

    蘇婷愕然：“就為這么點(diǎn)小事？”

    喬燕很不認(rèn)可蘇婷的話：“這怎么能算小事？你沒聽姜干事說啊，喝牛奶不但能長個，還能強(qiáng)身體健體，是好東西，我就給我們家孩子訂了?！?/br>
    陳少梅咳嗽一聲說：“我也打算訂。”

    本來她想再看看，但經(jīng)過昨晚那么一出，她覺得這牛奶估計真是好東西，不然韓家為什么鬧得那么厲害？而且她都聽說了，這次家屬院里訂牛奶的軍嫂挺多，有三四十人呢！

    既然那么多孩子有牛奶喝，那她孩子也不能少，不然到時候大家都長個，就她孩子個頭躥不起來，孩子得多難受啊！

    蘇婷則很無語，喬燕說的那些話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這還是她跟姜愛紅說的呢。只是牛奶再對身體好，那它也不是神藥，沒訂就不喝，不至于吧。

    見蘇婷不以為然，喬燕說：“你想啊，段曉英平時表現(xiàn)得多好啊，提起她來滿家屬院都是夸的，一等一的好后媽?。】伤嫣酆⒆?，這次她為什么不訂牛奶？牛奶對孩子身體可是有好處的。”

    陳少梅附和：“沒錯，如果她真疼孩子，就不應(yīng)該在這件事上省錢，她既然舍不得錢，那對孩子的真心肯定也有限?！?/br>
    蘇婷提醒說：“你之前也沒訂?！?/br>
    不等陳少梅說話，喬燕就開口了：“少梅是親媽，跟段曉英怎么能一樣?！?/br>
    其實(shí)蘇婷對段曉英是真沒什么好感，她自己無私奉獻(xiàn)自我感動就算了，舞到她面前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她有病都是輕的。

    但在這件事上，蘇婷真覺得段曉英挺冤的，而且喬燕話里帶有對后媽nongnong的偏見，她不得不提醒說：“我也是后媽?！?/br>
    “可你訂牛奶了啊?！标惿倜氛f。

    蘇婷問：“那我要是不訂牛奶，就是不疼孩子？”

    喬燕立刻說：“你對賀焱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疼孩子?！?/br>
    其實(shí)她在家屬院眾軍嫂眼里還真不是什么好后媽，特別是在搞清楚賀家做飯的人其實(shí)是賀東川后，她在軍嫂中的口碑可以說是一落千丈。

    當(dāng)然，她本來也沒什么好口碑。

    在很多人眼里，她可以說是對照組，一個好后嗎，一個壞后媽。

    直到上次蘇婷為賀焱出頭，手持竹竿怒懟于紅芝，她的風(fēng)評才有好轉(zhuǎn)，所以喬燕這話說得不算虧心。

    雖然喬燕沒有明說，但蘇婷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嘆了口氣。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一直表現(xiàn)不佳的人偶然做了件好事就能被洗白，一直表現(xiàn)得很好的人突然犯了錯誤，以前所有的好都會被抹殺。

    她不一定是前者，但段曉英一定是后者。

    “我雖然不知道段曉英是不是真的疼孩子，但我覺得不能因?yàn)橛喤Ｄ踢@一件事，就認(rèn)定她不好……”

    說到這蘇婷突然頓住，她為段曉英辯解什么，人都不一定領(lǐng)情，便擺手說：“算了，別人家的事，我還是不cao心那么多了，我得回去了，這魚再不腌就要變質(zhì)了?！?/br>
    陳少梅和喬燕隨軍這幾年沒少吃海魚，知道這東西不經(jīng)放，聞言便連忙說：“那你趕緊回去吧。”

    跟兩人分開后，蘇婷慢悠悠往家里走。

    說來也巧，她前腳跟人議論完段曉英，后腳就跟人碰上了。

    其實(shí)平時兩人也沒少碰面，但不怎么打招呼，蘇婷才懶得搭理她呢，但因?yàn)閯偛诺陌素?，她往段曉英多看了兩眼?/br>
    段曉英注意到后眼里掠過一絲難堪。

    張嘴正要說什么，卻突然想到了于紅芝。

    上次被蘇婷罵得狗血淋頭后，不但于紅芝被婦聯(lián)找上門，旁敲側(cè)擊問她送回老家的三個女兒的情況，給她做實(shí)現(xiàn)工作，說“婦女能頂半邊天，重男輕女要不得”，她丈夫也被領(lǐng)導(dǎo)叫去談話，問她挑撥其他家庭夫妻關(guān)系的事。

    聽說于紅芝丈夫被領(lǐng)導(dǎo)談話后，當(dāng)天就帶著她上賀家道歉了，之后夫妻倆吵了一架，在老家的三個閨女也要被接來部隊(duì)了。

    最終，段曉英垂眸避過蘇婷的目光，和她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