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愛紅要跟奶站談的是送牛奶的時間，市里到平川島的最早一班輪渡是六點，她希望送奶工能搭乘這一班輪渡，六點半左右將牛奶送到家屬院。

    這樣訂牛奶的家庭里的孩子早飯時就能喝上牛奶，而不用等到中午，放了一上午，牛奶畢竟沒那么新鮮。

    只是這樣一來，奶站就得專門撥個人負責平川島，或者送奶工提前上班，還是送完碼頭附近，再搭船到平川島，前者增加人工，后者得協(xié)調(diào)員工工作時間，或者干脆給加工資，怎么都得多一筆支出。

    奶站接待姜愛紅的銷售做不了主，表示得請示領(lǐng)導(dǎo)，于是中間又耽誤了半上午時間。為了早點將訂牛奶的事情定下來，中午姜愛紅沒回去，在奶站食堂里吃的。

    吃完飯，接待她的就成了奶站的一把手。

    這次談得倒是挺順利，對方聽說是駐軍家屬想訂牛奶，當即表示要給予支持，折扣打不了，但其他條件都一口答應(yīng)下來了。

    談好后簽單子交錢，這事就算定了下來，姜愛紅圓滿完成任務(wù)，回到家屬院時笑容滿面的，正碰上蘇婷等人坐游樂場那玩，就走過去說了訂牛奶的事：“這個月從明天開始送，六點半到家屬院門口，我去領(lǐng)，你們訂了牛奶的，六點半以后到婦聯(lián)找我領(lǐng)就行?！?/br>
    蘇婷聽得咋舌，雖然昨天就感受到了姜愛紅的雷厲風行，但她做事也太麻利了！

    前天想到訂牛奶這事，昨天開始登記名單，今天就把事情給辦妥了，……蘇婷不由感慨：“姜干事您也太厲害了，我們明天就能喝上牛奶了？”

    姜愛紅心里十分熨帖，她做這事也不僅是為了功勞求升職，也是想為軍嫂們做點事，而蘇婷的感慨，就是對她最大的褒獎。

    姜愛紅覺得今天這一通忙碌，值了！

    “對，大家明天就能喝上牛奶了，”姜愛紅笑呵呵地說，又想起件事，“對了，牛奶是按月訂購，費用從明天到月底，你待會記得去趟婦聯(lián)，登記后我把多余的錢退給你?！?/br>
    蘇婷：“好?！?/br>
    姜愛紅一走，陳少梅就拉著蘇婷問：“你訂牛奶了？”

    “訂了啊?！?/br>
    “那玩意不便宜吧？”

    蘇婷回答說：“我訂半斤，一個月四塊二，便宜說不上，但也不算貴了，從日常開銷里擠一擠就出來了?！?/br>
    “你家孩子多，訂半斤夠，我家四個娃，半斤一人只能勻到一口?！标惿倜匪妓髦f，“喝牛奶能長高，這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牛奶營養(yǎng)成分高，喝了孩子身體好，個頭自然能躥起來，但也不能光靠牛奶，魚rou蛋和蔬菜都不能少，多跑多動，有利于長個?！?/br>
    陳少梅心想喝牛奶還得搭著吃魚吃rou，這開銷可不小，嘀咕說：“我再看看吧，你們訂了牛奶的，孩子個頭長起來了我再考慮這事。”

    蘇婷不是多事的人，看出陳少梅舍不得錢就沒多勸，笑著說：“再看看也好?！?/br>
    ……

    晚上吃飯的時候，蘇婷跟父子倆說了這個好消息。

    然而賀焱并不像她想的那么高興，反而苦了臉說：“我以后還要喝牛奶？”

    “有牛奶喝你還不高興？”

    賀焱皺著鼻子說：“又不好喝。”

    蘇婷疑惑問：“你以前不是一直都有喝牛奶嗎？”

    “是啊，可那是奶奶讓我喝的啊，我又不喜歡喝，”賀焱說著眼珠子滴溜轉(zhuǎn)了圈，沖蘇婷扯起笑臉，“mama，我可以只喝麥乳精，不喝牛奶嗎？我覺得麥乳精好喝。”

    蘇婷想了那么多訂牛奶的好處，還真沒想到賀焱會不愛喝牛奶。

    在她的印象里，小孩好像都挺喜歡喝牛奶的，她那些同事的孩子，不管幼兒園還是小學(xué)，都會統(tǒng)一訂購牛奶發(fā)給學(xué)生，好像喝牛奶已經(jīng)成為了小孩子的日常。

    但蘇婷覺得，在某些事上不能完全順著孩子的心意來，說道：“牛奶對身體有好處，一定得喝。”

    賀焱狡辯說：“可我最近沒有喝，也沒有覺得怎么樣啊?！?/br>
    蘇婷看向賀東川，示意他出馬。

    賀東川說：“牛奶和麥乳精，喝就都喝，不喝就都不喝?！?/br>
    雖然賀焱不喜歡喝牛奶，但他很喜歡甜滋滋的麥乳精，要不是蘇婷把麥乳精鎖柜子里了，他一天能喝五六七八杯。

    “那我喝了牛奶，每天能多喝一杯麥乳精嗎？”他現(xiàn)在一天只能喝一杯麥乳精。

    賀東川不跟他討價還價：“不行?！?/br>
    賀焱垮了臉，撅起嘴巴不吭聲。

    但賀東川不吃他這一套，問：“喝不喝牛奶？不喝？不喝算了，既然他不喝，那以后訂的牛奶你一個人喝，麥乳精也是……”

    怕老爸真的心狠到不給自己喝麥乳精，賀焱連忙出聲：“不要！我喝！我喝牛奶還不行嘛！”

    賀東川：“喝就好好喝，別哭喪著臉，好像別人逼你的一樣?！?/br>
    可不就是你在逼我嗎？

    賀焱心里嘀咕，卻敢怒不敢言，跳下板凳拉到蘇婷身邊說：“討厭爸爸！”

    賀東川：“呵呵?！?/br>
    ……

    因為要拿牛奶，第二天早上蘇婷難得早起。

    其實早起也是六點半醒的，起床換衣服加上洗漱，到婦聯(lián)已經(jīng)六點四十五。這會正是領(lǐng)牛奶的高峰期，婦聯(lián)辦公室里排起了小長隊。

    來領(lǐng)牛奶的人都挺興奮，她們很多人以前都沒喝過牛奶，這也算是人生第一次了。

    隊伍前進得很快，三四分鐘就輪到了蘇婷，她走到姜愛紅的辦公桌前，按她說的拿筆打鉤。

    姜愛紅將瓶裝的牛奶遞給蘇婷時說：“瓶子奶站的人要回收，你明天來拿牛奶的時候記得拿瓶子過來，不見瓶子不給奶，瓶子碎了要賠錢，知道吧？”

    蘇婷小時候家里訂過牛奶，雖然隔了二十年，但規(guī)矩大同小異，點頭說：“知道了?！?/br>
    拿到牛奶，蘇婷抱著就往回去。

    只是剛出婦聯(lián)辦公室，蘇婷就被一名軍嫂給叫住了：“蘇同志，崗?fù)び心愕男?！?/br>
    “哪？”蘇婷停住腳步問。

    對方快步走到蘇婷面前說：“門口崗?fù)ぐ?，我剛才拿信的時候看到你的信了，昨天下午送來的，你還沒去拿吧？”

    “沒，我去看看?！碧K婷搖頭，跟人道過謝就轉(zhuǎn)身往門口去了。

    婦聯(lián)就在大門進來右手邊的房子里，離門口崗?fù)ぞ蛶资祝哌^去要不了一分鐘。

    在這一分鐘里，蘇婷飛速開動腦筋，想信是誰寄來的。

    她四月底才往蘇家寄東西，因為心里忐忑，她沒寄加急，寄到估計要十天半個月。今天才十三號，就算蘇家收到包裹立刻寫信寄回來，應(yīng)該也沒那么快到。

    應(yīng)該是《連環(huán)畫報》寄來的信，只是不知道里面裝的是稿費還是退稿。

    走到崗?fù)で?，蘇婷深吸一口氣，她有點緊張。

    崗?fù)ぞl(wèi)并不能體會到她的緊張，看到她便說：“蘇同志有你的信?！?/br>
    “誒，我就是來拿信的?！碧K婷長出一口氣，走到崗?fù)ご翱?，在桌上堆著的信件里翻找著?/br>
    她前世看過一名作家的采訪，具體怎么說的她不太記得了，但大概意思是他每次收到出版社的回信，看到厚度心里就有數(shù)了。

    如果信封很厚，那八成是退稿，反之信封很薄，他就知道里面裝的是稿費。

    蘇婷現(xiàn)在也是如此，當她翻出那份薄薄的信，她就知道這次穩(wěn)了。

    蘇婷拿起信封，轉(zhuǎn)身沖站崗的小哥哥揚起笑臉：“謝謝?！倍筮~著輕快的步伐離開。

    ……

    雖然內(nèi)心很興奮，但到家后蘇婷沒有立刻拆開信封，而是先將牛奶分裝到兩個搪瓷杯里，盯著已經(jīng)洗漱完畢的賀焱喝完。

    賀焱喝牛奶如喝毒藥，看得蘇婷滿頭黑線，仰頭嘗了口牛奶：“你至于嗎？我嘗著這味道還行啊?！?/br>
    “不甜?！辟R焱可憐巴巴地問，“mama，喝完牛奶以后，我可以再喝一杯麥乳精嗎？”

    蘇婷問：“喝那么多你還有肚子吃早飯？”

    賀焱伸手撈起衣擺，沖蘇婷挺起肚子：“你看，癟癟的，我吃得下。”

    蘇婷滿頭黑線：“那是因為你牛奶都沒喝完，趕緊的，麥乳精中午吃完飯再喝?！闭f完她打開斗柜，從里面拿出一根香蕉遞給他說，“給。”

    “給我的嗎？”

    蘇婷點頭：“嗯，給你帶到學(xué)校吃的，現(xiàn)在不許動?！?/br>
    小家伙臉蛋瞬間轉(zhuǎn)晴：“嗯嗯，我?guī)У綄W(xué)校去吃！”

    “上課不準吃！”蘇婷又強調(diào)。

    本來她穿來后，每天都會給賀焱準備水果帶到學(xué)校，結(jié)果這家伙倒好，上課偷偷吃東西，還被老師給抓住了。

    上次蘇婷去食堂打飯，正好碰到他數(shù)學(xué)老師，被拉著語重心長地說了好長一段話，窘的她當場就想給賀焱來一頓竹筍炒rou。

    雖然她最終忍住了沒揍孩子，但把水果給他斷了，免得他再偷吃。

    今天是看他這段時間表現(xiàn)好，蘇婷才打算重新讓他帶水果去學(xué)校，但再有下次，就不只是斷半個月給他個教訓(xùn)了。

    賀焱已經(jīng)受到了教訓(xùn)，連忙說：“知道啦，我第二節(jié) 課下課的時候吃?！钡诙?jié)課下課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

    蘇婷哼哼，看著他喝完牛奶，將書包遞給他，一起去食堂吃早飯。

    ……

    吃完飯，母子倆一個去學(xué)校，一個回家。

    回家后蘇婷沒急著收拾喝過的杯子，帶上房門坐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從口袋里掏出折起的信封，定定看了許久，再度深吸氣，然后動作輕柔地撕開信封，取出里面的東西。

    東西就兩樣，一張稿費匯款單，及一封信。

    蘇婷先看匯款單，金額寫得很清楚，一百五十元，她來回看了三遍，心里仍不敢置信。

    因為是第一個故事，所以畫的時候蘇婷刻意控制了篇幅，一共九十八幅圖，平均下來連載三期。

    照蘇婷原本想的，這次稿費能有三十，連環(huán)畫她就能繼續(xù)畫下去。

    三十塊可不是她隨便定的，找回手感，熟悉畫風后，她的速度可以說是一日千里。

    其實這也得益于連環(huán)畫的特性，因為是連貫的故事，所以前后幾幅圖的背景經(jīng)常有關(guān)聯(lián)，或者相似，或者是一幅大圖切割成好幾幅小圖，基本畫完第一幅圖，剩下的怎么畫她心里就有數(shù)了。人物也一樣，就那么幾個，只是肢體動作有變化，畫熟了幾筆就能勾出來。

    而且《連環(huán)畫報》除了封面封底是彩色外，其他的都是黑白的，雖然有人會畫出黑白對比，但蘇婷沒費那個事，畫的是線稿。

    畫熟后，最快的時候蘇婷半小時就能勾出一幅圖。

    所以九十八幅圖，蘇婷十來天就畫好了，而且每天工作時間就五六個小時。

    她打聽過了，供銷社的售貨員工資才二十四，糧站和國營飯店也差不多，而且她們都是固定工資，干一年，干十年都沒得漲。

    當然，供銷社和國營飯店的正式工，每月除工資外還會發(fā)放各種票證，逢年過節(jié)還有各種福利，收入也穩(wěn)定。

    但她工作時間短啊，而且才半個月就有三十，再加把勁，一個月畫兩個故事，那她月收入就有六十了，再加上部隊集體戶口的各種供應(yīng)，足夠她活得很滋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