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出門的時候，我其實想過有沒有可能會碰到一兩個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人。但是沒有，連趙阿姨好像都已經(jīng)不住在鎮(zhèn)上了。然后我又想了想，覺得即使碰上了，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或許我認(rèn)不出對方，別人也認(rèn)不得我了。”

    “這里變了很多。”

    這段時間住在鎮(zhèn)上，謝枝雪發(fā)現(xiàn)裴珩玉對他的過去挺感興趣的，哪怕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裴珩玉也會很感興趣。所以謝枝雪開始這個話題的時候，其實并沒有什么目的性，就是想起來了，所以隨口閑談。

    但說到最后，謝枝雪突然又覺得，可以接著這個話題，說出另一個話題。

    “這個世上，很多人和事都是會變的?！?/br>
    謝枝雪走到河邊的長椅邊，看了裴珩玉一眼，然后坐下來。

    裴珩玉便也跟著坐下來。

    謝枝雪接著輕聲說下去：“其實，我不太信任所謂的愛情和婚姻。從前，不論是出于我自己的身體原因，還是其他原因，我都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事?！?/br>
    裴珩玉一愣，但是他繼而想想謝枝雪的成長經(jīng)歷，又覺得這樣的想法理所當(dāng)然。

    然后裴珩玉又想，謝枝雪這是在跟他“攤牌”了吧。

    大概是今天林呼晴突然造訪，謝枝雪跟她聊過之后，也不想再把其他事拖下去，于是決定跟他裴珩玉也聊聊。

    裴珩玉不確定如今謝枝雪對他、對孩子們是什么樣的想法和打算，但是他沒有試圖插話打斷，繼續(xù)專心聽著謝枝雪慢條斯理地說。

    “我人生中接觸到的第一對夫妻，應(yīng)該就是謝家我的養(yǎng)父母了。他們最初的開始很美好，郎才女貌，財閥繼承人和首席舞蹈家，而且那么巧都姓謝，幾乎是一見鐘情般迅速墜入愛河，又閃婚結(jié)合，但結(jié)果并不好。”

    “甚至沒有任何外界因素影響，沒有金錢問題，沒有長輩不慈或是親友不善，他們就那樣突然因為所謂愛情的結(jié)晶而開始三觀不合，分開了。”

    謝枝雪一邊回憶，一邊溫聲說：“離婚分開的結(jié)局，甚至還算和平，有時候一段婚姻，結(jié)束得可能會極其慘烈。我還記得，我小學(xué)時的班主任是個特別溫柔的男老師，他的妻子也很溫柔，經(jīng)常做一些小點心送來給班主任老師吃，還會多做一些分給我們這些學(xué)生?！?/br>
    “可是，就在我們六年級的那個六一兒童節(jié)，師母在送給老師的點心里放了農(nóng)藥……老師吃了，師母自己也吃了，他們在老師單獨的辦公室里吃的。其他老師久等不到班主任到班上主持活動，就帶著幾個活潑的學(xué)生去敲門，然后發(fā)現(xiàn)了老師和師母的尸體?！?/br>
    “后來聽說，是老師喜歡上了炒股，不僅虧光了家里的存款，還抵押了房子、外借了很多錢。師母剛生下孩子，就知道了這件事，然后患上了產(chǎn)后抑郁，再后來就發(fā)生了農(nóng)藥點心的事?！?/br>
    裴珩玉聽得止不住皺眉，想了想還是擰開了保溫杯的蓋子，輕聲插話：“吱吱，喝點水吧？”

    喝了水之后，謝枝雪又換了個案例，接著慢慢說：“更遠的就不提了，說點近的吧。你看常月和常陽他們的母親，當(dāng)初跟常明清結(jié)婚的時候，她難道不是抱著要幸福的想法嗎？可婚后卻是那樣的日子。”

    “胡白和陳嶼青，國民夫妻，可如今仍然在打離婚官司。明明出軌的人是胡白，可痛哭流涕就是不肯離婚的人，也是胡白。”

    “我的親生父母，我不太了解他們具體的過去，但剛剛我的生母對我說，我是在他們期待中出生的……能曾經(jīng)共同期待一個孩子的降生，也能數(shù)年后老死不相往來?！?/br>
    謝枝雪輕輕搖頭，然后他側(cè)過身看著裴珩玉的臉：“人心太復(fù)雜了，裴珩玉?！?/br>
    裴珩玉抿了下唇，發(fā)現(xiàn)他并不能安撫謝枝雪什么，因為他自己的父母也早年離婚，只是沒有鬧得不愉快而已。

    “吱吱……”

    “可是——”

    出乎裴珩玉意料的是，謝枝雪卻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就和這個小鎮(zhèn)的改變一樣。有不好的方面，例如旅游業(yè)發(fā)展太快，游客來來往往，有的本地人又不指望做游客的生意，只覺得他們影響了自己的生活，便搬走了。有的人指望著做游客的生意，但沒做好，破產(chǎn)負(fù)債也不算稀罕事。”

    “但不好的改變有，好的改變也有。愛情和婚姻或許也是這樣，人心也是這樣，這條路上，有的人會往不好的方向變化，有的人卻會越來越好?！?/br>
    “我所知曉的那些失敗婚姻案例，讓我在面對你時更加慎重，做出決定時也更加慎重?！?/br>
    謝枝雪輕輕眨了下眼。

    裴珩玉的心提得更高了。

    “從前我沒遇到讓我想要考慮愛情的人，”謝枝雪輕笑了下，“但這一年里，我遇到了你?！?/br>
    其實相識還未滿一整年，但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許多，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度過生死攸關(guān)、一起有了兩個孩子……

    謝枝雪的過去，裴珩玉都知道。

    裴珩玉的過去，在前面這些時月里，也都被他自己斷斷續(xù)續(xù)全數(shù)告訴了謝枝雪，毫無隱瞞。

    所以，見過荊棘的謝枝雪，想和裴珩玉試試。

    但裴珩玉聽到謝枝雪最后這句話，卻忍不住懷疑自己……他是不是太想和謝枝雪在一起，所以幻想出了現(xiàn)在的場面？

    裴珩玉艱澀開口：“吱吱，你的意思是……”

    見狀，謝枝雪又笑了一下，這次他明確說出：“裴珩玉，我們在一起吧?！?/br>
    一起生活，一起撫養(yǎng)他們的兩個孩子。

    一起經(jīng)營這場會越來越好的愛情。

    天大的餡餅砸中心口，裴珩玉手上突然脫力，原本拿著的保溫杯就滾落到了地上。

    地面平坦，保溫杯繼續(xù)滾動，滾過河邊護欄下方，保溫杯滾到了河里，發(fā)出“撲通”的水花聲。

    謝枝雪下意識偏頭去看，然后裴珩玉直接靠近，吻住了他。

    不是點到為止的唇貼唇，而是如同在虛空中探索真實感的深吻。

    謝枝雪漸漸有點呼吸不上來，只能輕輕咬了裴珩玉一下。

    裴珩玉霎時回過神，想到謝枝雪虛弱的身體，便連忙松開了他，然后看著他被吻得發(fā)紅的唇，止不住地笑。

    “吱吱，你再說一遍，好不好？”裴珩玉握住謝枝雪的手。

    謝枝雪帶著淺笑：“我們在一起吧……你要不要錄下來，方便以后回聽？”

    裴珩玉聞言覺得甚有道理，當(dāng)真想要掏出手機。

    然后，一聲怒喝打斷了謝枝雪和裴珩玉之間的溫柔氣泡。

    “你們！這里是公共場合！要親回家親去！老遠就看到你們往河里丟垃圾，還好我腿腳快把你們攔住了！”

    謝枝雪和裴珩玉都一愣，他們對視了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身去看來人。

    來人是個老大爺，穿著一身有點不合身的制服，別了根類似警棍的棍子在身上。除此之外，老大爺手里還拿著個撈網(wǎng)。

    這會兒，老大爺又對他們秀了秀掛著的工作牌，說：“我是負(fù)責(zé)這片巡邏的！你們往河里丟垃圾，不要以為是個瓶子滾下去就不關(guān)你們的事了！我都親眼看到了！”

    說著，老大爺又拿著撈網(wǎng)靠近河邊，一邊去撈一邊教育：“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談起戀愛就不管不顧的……怎么是個杯子？”

    裴珩玉連忙上前將剛剛滾到河里的保溫杯拿回來，對老大爺說：“抱歉抱歉，剛剛沒拿住，讓它滾下去了，謝謝您幫忙撈上來……這應(yīng)該不算丟垃圾吧？”

    老大爺想了想，嘖了一聲，一邊說著“現(xiàn)在的年輕人談戀愛啊”，一邊直接轉(zhuǎn)身走了。

    裴珩玉拿著保溫杯，看向謝枝雪，然后兩人相視一笑。

    “被打了個岔，所以我得再次確認(rèn)下?！迸徵裼裼州p咳了聲，認(rèn)真說，“吱吱，我們在一起了，對嗎？”

    謝枝雪眉眼俱笑：“對?！?/br>
    “也就是說，我以后可以隨便牽你、抱你、親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對嗎？”裴珩玉雙目發(fā)亮。

    謝枝雪再次點頭，莞爾道：“違法亂紀(jì)的事不能做，其他的……對，你想做什么做什么?！?/br>
    “那我能現(xiàn)在發(fā)個微博，讓那些叫你老婆的網(wǎng)友全都閉嘴，說以后只有我能叫嗎？”裴珩玉蠢蠢欲動。

    雖然被粉絲叫老婆是常事，謝枝雪每回也都很淡定，但這會兒聽到裴珩玉說這兩個字眼……謝枝雪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他模糊回道：“你可以叫網(wǎng)友們不再這樣喊?！?/br>
    “好嘞！”

    裴珩玉說做就做，當(dāng)真接著就拿出了手機。

    謝枝雪還是坐在長椅上，淡定地看著裴珩玉的舉動。

    裴珩玉今天下午還用小號給謝枝雪發(fā)過私信，這會兒微博上就登著小號。事實上，自從到謝枝雪身邊后，裴珩玉最常登的就變成了這個小號，原本活躍的裴珩玉本人官方賬號反倒越來越少上了，畢竟給謝枝雪發(fā)私信不方便。

    打開微博，看到私信那邊有個未讀消息。

    三秒之后，裴珩玉手上再次一松，這回手機和保溫杯一起摔到了地上。

    手機倒是沒滾動，保溫杯咕嚕咕嚕又一次滾落進了河里。

    “撲通”一聲，裴珩玉看向謝枝雪。

    謝枝雪對他莞爾一笑，然后說：“看來，又要找剛剛那位大爺幫忙了?！?/br>
    “吱吱，你……”裴珩玉開了口，想了想又先把手機撿了起來，然后他坐到謝枝雪身邊，努力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問，“你是什么時候……”

    “我是什么時候看到私信，什么時候知道發(fā)私信的人是你的？”謝枝雪幫他問完。

    裴珩玉輕嘆一聲，點點頭。

    他當(dāng)初用小號給謝枝雪發(fā)私信，是想著謝枝雪每天的私信應(yīng)該不會少，而且他沒有看私信的習(xí)慣、連網(wǎng)都很少上，肯定不會被發(fā)現(xiàn)。

    所以發(fā)私信的時候，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形象也全都沒有了，他不僅是個話癆，大概還是個變態(tài)話癆。

    謝枝雪沒有故意釣他胃口，輕聲回答：“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早在你最初說喜歡我的時候，早在你發(fā)研究甜品失敗的照片之前，我沒看過幾次，但每次基本都會把未讀消息看完?！?/br>
    “我知道你跟我說過很多對不起，也知道你在知道我懷孕的第二天上午就去做了結(jié)扎手術(shù)，還知道你送我的那個小機器人其實能后臺cao作。不過我在今天之前，并不知道你曾為我求神拜佛。”

    聽完謝枝雪溫和的話，裴珩玉突然就笑了起來。

    見狀，謝枝雪眨了眨眼。

    裴珩玉又一次吻住了謝枝雪的唇。

    比蜻蜓點水深，但不至于讓謝枝雪呼吸難受。

    吻過后，裴珩玉捧著謝枝雪的臉，說：“吱吱，你知道我給你發(fā)私信的行為，看過那些私信的內(nèi)容之后，還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你才是神佛菩薩?！?/br>
    “我愛你，吱吱?！?/br>
    謝枝雪回吻了裴珩玉一下。

    ……

    請巡邏的老大爺再次過來幫忙，撈起掉到河里的保溫杯后，裴珩玉和謝枝雪在大爺一臉“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的表情中笑著離開了河邊。

    十一月的小鎮(zhèn)天黑得早，謝枝雪和裴珩玉慢慢走回去，快到家的時候天上已經(jīng)有霞光了。

    “對了……”

    能看到家的屋頂了，謝枝雪才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看向身邊的裴珩玉，輕聲說：“孩子們的名字，我想好了，你看有沒有其他想法?！?/br>
    聞言，裴珩玉興致很高：“吱吱你想給孩子們?nèi)∈裁疵?？?/br>
    “一個跟我姓，一個跟你姓，抽簽決定誰跟誰姓。哥哥叫朝示，meimei叫暮予，朝朝暮暮、呈示給予?！敝x枝雪語氣有些輕快。

    裴珩玉當(dāng)即贊同：“他們一定會喜歡這兩個名字的?！?/br>
    正好路過鄰居趙阿姨家，謝枝雪看了一眼里面荒敗的菜園，又說：“回去之后，我們搬個新家吧。我想要個院子，里面可以種花，可以種菜。萬一兩個孩子性格隨你，還可以讓他們在院子里打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