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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說小爺?shù)膲脑挘?第25節(jié)

    蕭矜對這兩人的互動完全視而不見,也沒接葉洵的話,只驚奇道:“咦?上回咱們來的時候不是說好了不是讓小香玉輪著陪么?這次怎么還掛在葉二身上?小香玉是看不上季老五啊?”

    季朔廷適時地翻個白眼,做出不高興的樣子,“你說的那都是上上回了?!?/br>
    “看來是我記錯了。”蕭矜轉(zhuǎn)頭看向還站在紗簾邊上的陸書瑾,發(fā)現(xiàn)她還愣愣站在那里,便道:“還站在作何?進來坐季朔廷邊上?!?/br>
    陸書瑾緘默不語,學著他的樣子把鞋脫了,還特地并在一起擺放整齊擱在蕭矜的鞋子旁邊,而后走進來坐在季朔廷的身邊,當中隔著半肘的距離。

    整個矮桌上皆是用光亮的銀器盛滿豐盛的美食,桌邊坐著的也都是身著錦衣的少爺,唯有陸書瑾在這張桌子上顯得無比突兀,格格不入。

    但她面色寧靜,落座之后雖沉默不語卻不顯拘束,倒有幾分平日里少見的從容。

    她方才細細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氣氛并不簡單。蕭矜平日里跟季朔廷相處時的狀態(tài)是非常輕松的,兩人約莫是自小一起長大,動輒貶損對方也不覺過分。而方才與這名喚葉洵的人碰面時,蕭矜身上那股懶散的氣息悄無聲息地就收斂起來,他雖然在笑,卻并不放松。

    說??x?明蕭矜和季朔廷與這葉洵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般融洽。

    不拘謹不露怯,就是陸書瑾唯一需要做的事,也不會有人為難她。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陸書瑾雖衣著寒酸,也不與人對視交流,但她是蕭矜帶來的人,這一屋子里蕭矜坐在主位屬地位最高,是以那些人雖疑惑陸書瑾的身份,卻也都有幾分眼色。

    當然,蠢的人除外。

    小香玉認真打量陸書瑾,忽而歪著頭問蕭矜,“這位瞧著跟咱們樓里的小倌兒似的細皮嫩rou的,原來蕭小爺喜好這口?”

    話音一落,季朔廷的眼皮子狠狠一抽,吃驚地看小香玉一眼。

    陸書瑾也因為這句話,忍不住抬眼看她。方才進來的時候她沒敢亂看,這是第一眼落在房中的姑娘身上,只見這個女子皮膚白嫩如雪,描著細眉點著朱唇,模樣漂亮極了,是讓人看一眼就會忍不住驚嘆的美。

    只是,好像沒什么腦子。

    所有人都在看陸書瑾。其實小香玉說得也沒錯,陸書瑾模樣瘦小,膚色相當白嫩,墨染一般的眉毛和眼睛像是被畫筆精心描繪一般漂亮精致,沒有喉結(jié)沒有胡茬,連說話的聲音也并不尖細嬌嫩,這稚氣未脫的模樣就是樓里的小倌都是一個樣,是那種雌雄莫辨的美。

    但陸書瑾是正經(jīng)的讀書人,小香玉將她與樓中小倌相比,這完全就是一種羞辱,更何況還帶上了蕭矜。

    所以蕭矜的臉一下子就拉下來,瞥她一眼冷聲道:“你這張嘴若是不會說人話,那便把舌頭拔了,以免招人嫌?!?/br>
    蕭矜雖然平時看起來笑笑的,一副很好接近的模樣,但生氣起來那是十足的駭人,嚇得小香玉立馬就打哆嗦,雙眸噙著淚求助葉洵。

    葉洵笑著在中間打哈哈,“這春風樓貌美如花的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何以我跟季朔廷偏生就看中了同一個?不就是貪念小香玉的腦子蠢笨嬌憨么?蕭矜你可別嚇到她?!?/br>
    季朔廷聽著這話也覺得好笑,沒忍住嗤笑。

    蕭矜卻好像不大領情,將眼皮一耷拉,“我嚇到的人多了去了。”

    葉洵道:“小香玉,快給蕭小爺和這小公子賠不是。”

    小香玉也忙起身,姿態(tài)婀娜地盈盈一拜,“蕭小爺,小公子,是奴家嘴笨腦子發(fā)木才說了那話,還望兩位莫跟奴家計較?!?/br>
    蕭矜沒有應聲,而是將目光一偏,落在陸書瑾的身上,似乎再看她的態(tài)度。

    陸書瑾點點頭,聲音不大地道了句:“無妨?!?/br>
    蕭矜斂了氣,只道:“掃興,出去。”

    小香玉眼睛一眨落下兩滴淚,我見猶憐,朝葉洵望了又望,期盼他能說兩句留下自己。

    然而蕭矜發(fā)怒,葉洵說話也是不作數(shù)的,只會惹得他更生氣,于是也視而不見。

    小香玉揩了揩淚,再福身一拜,走著小碎步離開了雅間,門合上的瞬間,她神色一轉(zhuǎn)委屈之色蕩然無存,翻了個白眼呸了一聲道:“這個姓葉的,真是爛心肝的東西?!?/br>
    房內(nèi)的歌舞還在繼續(xù),幾人一時間都沒說話。

    陸書瑾趁著人沒注意,抬頭去看蕭矜的側(cè)臉,就見他眉目間沒什么表情,似還藏著生人勿近的冷霜,讓人望而生畏。

    此時的他與學府之中的他判若兩人,學府之中的他與身邊的人說笑打鬧,有著十七八的少年該有的蓬勃朝氣,即便是發(fā)怒也不會對無辜之人牽連,且情緒去得很快。但此刻的蕭矜卻散發(fā)著尖銳鋒利的氣息,擺明了一副誰接近這就要被刺的冰冷,有著久居高位的壓迫感。

    陸書瑾覺得,在學府里時他只是小少爺蕭矜,但是到了這里,或者說是到了葉洵面前,他才變成了蕭家嫡子。

    他十分忌憚葉洵。

    陸書瑾得出這個結(jié)論之后,便知道不能再窺得太多,便收回了視線落在面前盤中擺的葡萄上,專注地盯著。

    葉洵倒了兩杯酒,一杯送到蕭矜的面前,溫笑著說:“還生氣呢,這小香玉慣常的嘴上沒把門,你犯不著跟她置氣,咱倆好些日子沒見,喝兩杯。”

    蕭矜很給面子地軟化了周身的戾氣,接過酒杯喝了大半,才道:“葉少近日都在忙什么?”

    葉洵道:“還能忙什么,左不過是平日里那些事,不過你昨日鬧得那一出倒是給我整出不少麻煩事,睡得正香被喊起來去衙門。”

    蕭矜哼笑一下,“這可與我無關,誰讓云城知府是你爹呢。”

    “前年上頭撥下來的賑災款統(tǒng)共二十萬兩,到了云城一清賬,就只剩下了十萬。”葉洵瞇了瞇眼睛,說:“昨夜你在玉花館找到了也不過四千余,你說剩下的九萬五千多去了何處呢?”

    蕭矜將杯中的酒喝盡,皺了皺眉又自己撈了酒盞倒?jié)M,滿不在乎道:“我如何知道去了何處?與我又不相干,昨夜若不是為了去找我爹給我的玉佩,還撞不上劉全轉(zhuǎn)運官銀,這份功勞我接不得。”

    葉洵道:“蕭將軍不是整日覺得你無所事事,若是將此事報給將軍,想必將軍遠在京城也能對你放心些?!?/br>
    “我有什么放心不得?我又不殺人越貨作jian犯科。”蕭矜搖頭,“你可別給我戴高帽,爺不要?!?/br>
    兩人說話仿佛像打著太極,季朔廷適時地插嘴,“喬老昨兒又罰你了吧?”

    “可不是,知道我去了青樓氣得差點掀了衙門的瓦頂,要我必須搬進學府的舍房?!闭f起這個,蕭矜的話就多了,氣憤道:“你知不知道那個舍房究竟有多糟,我一整夜凈聽蚊蟲的嗡嗡聲去了,直到天明方停,剛消停沒一會兒,外頭就有人開始背誦書文……”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就是蕭矜對學府舍房的控訴,從各個地方將舍房痛批了一番,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上等學府的舍房,而是打在鬧市的老鼠窩。

    葉洵幾次想要岔開話題,將重心引回官銀上,都被季朔廷和蕭矜含混過去,最后他頗為無奈,又不想聽蕭矜逮著舍房痛罵,只好引出別的話題,“城西那頭又多了幾樁奇怪病死案例,你們可有聽說?”

    蕭矜喝著酒問,“怎么回事?真有瘟疫啊?”

    “應當不是,幾戶病死的人住所不在一起,且平日沒有交集,初步看這病應當是沒傳染性的。”葉洵道:“只是尚未查清緣由,蕭少爺有何見解?”

    蕭矜倒還真的仔細思考了下,而后道:“我這段時日看的那本《俏寡婦的二三事》里頭,有一段寫到王家二郎被俏寡婦勾走了心,惹得王二郎新婦心生妒忌便學了南疆那邊的巫咒之術,做了小人詛咒俏寡婦不得好死,結(jié)果俏寡婦還真上吐下瀉險些喪命,你說,城西的那幾樁病會不會是有人使了巫咒,扎小人害人呢?”

    葉洵聽得嘴角直抽抽,皮笑rou不笑問:“蕭少爺認真的?”

    蕭矜一笑,“當然是編的?!?/br>
    “我又不是醫(yī)師,怎么知道他們的病是何緣由?葉少怕不是喝多了?”他說。

    陸書瑾抬頭看去,就見葉洵的臉隱晦地抽搐著,顯然快被氣死,卻還是強行掛著笑臉,“我看是蕭少爺喝多了吧?”

    蕭矜借坡下驢,往后一仰,“還真是,我說怎么腦袋暈暈的。”

    說著就閉上了眼不再理人,葉洵喊了好幾聲都裝聽不見,跟個無賴似的。

    面前這人若是換了旁的,葉洵指定掀翻了桌子跟他干一架,但攤上蕭矜這么個人,他有怒也發(fā)不得,只能笑著說:“那勞煩季少送一下蕭少,我還得去哄哄小香玉。”

    季朔廷老大不樂意,“我得去哄,你送吧,你先前沒留她,她現(xiàn)在未必想見你?!?/br>
    葉洵想跟這兩個人輪流打一架。

    但還是咬著牙,臉上的笑快要掛不住,趕忙穿了鞋往外走,“我扛不動蕭少爺,只有你能擔此大任,季少莫與我推脫?!?/br>
    葉洵走得很快,其他幾個年輕男子也跟著離去,季朔廷跟去門口看。

    屋內(nèi)只剩下蕭矜和陸書瑾二人,她端詳蕭矜,見他頭歪在矮榻邊上,白凈俊俏的臉因為喝多染上一層薄薄的紅色,兩邊的暖色燈落下來,柔柔描繪他眉眼的輪廓,看起來俊美非凡。

    這才多看了兩眼,季朔廷便又折回來將蕭矜從矮榻拉起來架在脖子上,讓陸書瑾在后頭幫忙扶一下,兩人一前一后地將蕭矜帶出了春風樓,拖上馬車。

    剛一進去,季朔廷就將推在座位上自個坐下來喘氣,怒道:“蕭矜!你就不能使點勁?全壓在我身上,想累死我!”

    陸書瑾剛一坐下,就見對面的蕭矜忽而睜開了一只眼睛,而后坐直身體揉著肩膀回嘴:“你放下我的時候能不能動作輕些,磕著我肩膀了?!?/br>
    “我就該給你摜在地上,讓你自己爬回馬車?!奔舅吠⒄f。

    陸書瑾坐在邊上,漂亮的杏眼看著裝醉的蕭矜,又看看季朔廷,沒有說話。

    蕭矜就指了指她,又做了個割脖子的手勢,兇道:“敢??x?說出去就滅口,懂嗎?”

    陸書瑾忙不迭點頭。

    季朔廷看了看她,問:“你是不是閑的,怎么給他也帶來了?”

    “我要是知道你跟葉老三都在那,我壓根就不去,更別說是帶著他了?!笔採孀允菨M臉的晦氣,跟葉洵扯皮那么久,他倍感疲憊。

    “我派人給你傳信讓你今日別來春風樓,結(jié)果傳信的根本沒找到你人,你此前跑哪去了?”季朔廷道。

    蕭矜當然是跟著陸書瑾去了城北的租賃大院,還在那睡了一覺。但此事說出來怪沒面的,蕭矜拒絕回答:“你別管?!?/br>
    季朔廷道:“你這次玉花館誤打誤撞撅了劉家的官銀,葉洵指定逮你一段時間不放?!?/br>
    蕭矜冷笑一聲,“我這些日子就在學府里哪都不去,他上哪逮我?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就給他找點事做。”

    兩人到底還是有些防備著陸書瑾的,剩下的話便沒再說了,季朔廷轉(zhuǎn)而問道:“現(xiàn)在去哪?”

    蕭矜道:“我回學府?!?/br>
    季朔廷道:“你一身脂粉酒氣,就這么回去不怕撞上喬老?”

    蕭矜夸張一笑,十足自信:“今日休沐,喬老怎么可能會在學府?定是在家中休息?!?/br>
    陸書瑾在心中道那可未必。

    果不其然蕭矜還是自信得太早,以至于剛下馬車迎面撞上喬百廉走來的時候,他一時毫無防備太過慌張地往馬車里鉆,導致腳踩了空摔落下來。

    喬百廉疾步走來,立馬就聞到了濃郁的酒味和散不去的脂粉香氣,臉上的憂色頓時轉(zhuǎn)怒,指著他氣得臉色漲紅,“你個小混賬,又跑去喝花酒,還喝得站都站不穩(wěn),你還有沒有個人樣了?!”

    陸書瑾還沒下去,聽到這聲音立馬就從里頭悄悄關上了馬車門,躲在了里面。

    “喬老,我突然想起衙門那邊還有些事需要我去一趟,等我回來再吃您的教訓?!笔採孚s忙轉(zhuǎn)身拉門,沒拉開。

    本來這拉車門鉆進去的動作須得一氣呵成的,但他第一下沒拉開車門就沒機會跑了,喬百廉嚴厲斥責,“你給我站好!目無尊長成何體統(tǒng)!”

    蕭矜被逮住劈頭蓋臉地一頓罵,喝是沒喝暈,倒讓喬百廉罵得暈頭轉(zhuǎn)向。

    待喬百廉訓完人丟下句“好好反省”走了之后,他才把陸書瑾從馬車里揪出來。

    一路走回舍房蕭矜都瞪著陸書瑾,本來他是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反手賣大哥的小白眼狼的,但想起方才喬百廉訓他的時候,那一句炸在耳邊的“上不孝敬父母師長,下又欺負毆打同窗”,蕭矜又忍住了。

    陸書瑾自知理虧,縮著脖子不敢去看他,只覺得他的眼刀一直往自己身上戳。

    等回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整個舍房都被大改,唯一還留在其中原封不動的,就是當間那一扇大屏風。方一入門就看見地上鋪了層接近大米顏色的地墊,空中還充斥著非常濃郁的煙熏氣味,門的左右手貼著墻的位置各擺了一個木制的矮柜,進門就得脫了鞋。

    再往里走,陸書瑾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床整個都被換了,換成大小適中的拔步床,紅木床架雕刻著精美而絢麗的圖案,青色的紗帳分內(nèi)外兩層,里頭一層放下來,外頭一層則掛了起來,隱隱窺得床榻上擺放整齊的被褥和錦枕。

    先前那張需要墊桌角的桌子也被換了,比之前的大了不止一圈,上頭的筆墨紙硯全部擺上新的,雪白的宣紙玉制的筆架,書本被收拾干凈整潔。窗子也吊了紗簾,將外頭的日光阻隔大半,使得房中光線昏暗。

    陸書瑾怔怔地看著,只覺得自己這是走錯了地方。

    在她和蕭矜出去的這幾個時辰里,舍房像是被從里到外給翻新了一遍,與她之前住的完全就是兩個地方。

    陸書瑾趕忙去檢查自己的東西。她的東西倒沒什么不能見人的,全身也統(tǒng)共才幾兩銀子和一些換洗衣物,很快就清點完畢全都一個不少地裝在箱子里,蕭矜的那些手下不僅辦事利索,且極為規(guī)矩,雖然東西全都換過新的,但這些裝了她私物的箱子仍在原地沒動。

    陸書瑾正發(fā)呆時,蕭矜從屏風的另一頭繞過來,將一本書撂在她的桌上,睨她一眼,語氣里顯然還帶著點方才的生氣,“坐地上干什么?”

    她沒應聲,爬起來拿起書一看,挺厚的一本,封面上三個大字:《戒女色》。

    蕭矜道:“你的那些雞毛筆我都讓人扔了,你給我抄書必得用上好的筆墨紙硯,否則喬老一眼就能看出端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