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

    大明先祖。

    只有一人有此“惡號”！

    “我曾聽聞您是一位仁義的天子，大明能延續(xù)至今，都是因為有您的功勞，您為何說要?dú)⑺乐旒业淖幼訉O孫呢……！”

    萬歷皇帝語速飛快，生怕那股怨恨不等說完便席卷過來取了自己性命，心中畢竟沒有底氣，因為此時站在他這位“后世天子”眼前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尋常存在！

    同時，萬歷皇帝的內(nèi)心深處，那一顆帝心更是七上八下的震蕩著。

    過去曾被迫害的天子化為怨氣，留存在太廟之中，竟然指點(diǎn)了嘉靖皇帝突破到里山河的方法？

    “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穢德彰聞，神人共憤……”

    “我乃戾氣自身，沒有帝號！更不是你家先祖！”

    黑暗蠕動起來，里面似乎有數(shù)十道浩大的黑暗奔流在不斷回旋，那股磅礴的力量溢出寢殿，數(shù)具人皮在黑暗之中突然出現(xiàn)，它們沒有血rou，卻還在發(fā)出哀嚎聲，皮囊被黑暗奔流充斥而鼓脹起來。

    而這數(shù)具人皮之中，萬歷皇帝依稀看到了“認(rèn)識”的人。

    在過去，嘉靖帝的數(shù)個兒子都因為一個魔咒而不斷死去，所以才使用了子嗣延法，而這些早死的年輕皇子，有些甚至都已經(jīng)是預(yù)定的下一代天子，他們都有畫像流傳，現(xiàn)在都在這里出現(xiàn)，但全都是人皮的樣子。

    而這些人皮之中，有一個在不斷呼號的，萬歷皇帝驚鴻一瞥，渾身上下汗毛炸起，一股驚怒并恐懼之氣自胸膛而發(fā)！

    隆慶帝！

    “看到了自己父親的人皮，感到憤怒與恐懼嗎？”

    “但你也親眼目睹自己父親下葬的吧……這里的人皮，和你的父親，真的是同一個嗎？”

    黑暗中的聲音傳來，語氣似乎帶著嘲笑，而那隆慶帝的人皮蠕動著空洞的眼窩，似乎看到了萬歷皇帝的出現(xiàn)，開始發(fā)出求救的哀嚎。

    “朱翊鈞……你是朱翊鈞！快救朕，救朕！朕是你的父皇?。　?/br>
    人皮發(fā)出哀嚎，而萬歷皇帝在一開始的驚怒之后，此時卻反倒平靜下來了。

    “妖孽！你敢冒充先帝！”

    冷冰冰的話語從帝王口中吐出，沒有半點(diǎn)父子的情感，而黑暗之中的聲音則似乎愣了一下，發(fā)出了一道怪聲之后，數(shù)個呼吸過去，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天家如此，好啊！不為外物所動搖！雖然你是他們的不肖子孫，是該死的后人，但是依舊讓我另眼相看！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能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怒斥自己父親的人皮為妖孽，絕不承認(rèn)這是故去的先皇！”

    “這是對的！天子怎么能為妖孽呢！妖孽必不是天子！”

    “故而，我也不是你明朝的天子！”

    “萬歷啊，萬歷?。∧憬枞サ拿?，有人要向你要回來！你想要活下去嗎？”

    這句話一出，那黑暗之中沉浮的人皮全都睜開空洞的眼窩，開始向著萬歷皇帝發(fā)出聲音，那是索命，也是討債一般：

    “把我們的性命還給我們?！?/br>
    “你本不該是這一代的天子。”

    “為什么讓隆慶當(dāng)上了帝王？”

    這些人皮帶著濃重的怨氣，像是群魔亂舞一般要涌出寢殿，而連那隆慶帝模樣的人皮也開始向著殿外伸手！

    此一刻，萬歷皇帝將景震神劍橫置身前，一瞬間劍身之上大放光華，雷音劍嘯陣陣鼓蕩！

    震卦！

    景震玉器寶劍是宋代的神劍，本身象征著東方震卦的具象化，藏太易之形，有群神起始之力，劍鋒一落，萬邪不當(dāng)！

    這一道雷音劍嘯將那些涌出的人皮全都在瞬間燒焦，它們發(fā)出驚恐慘叫退回黑暗之內(nèi)，而下一刻，黑暗之中爆發(fā)出一股巨大吸力，一片法界從中涌現(xiàn)，將整個太廟包裹！

    “區(qū)區(qū)一柄斬殺陰靈群邪的神器而已，也想殺了這明朝數(shù)百年戾氣化作的我嗎！”

    前朝的劍誅殺本朝的怨邪？

    你好大的天威?。?/br>
    “景泰先帝，何至于如此逼殺后人！”

    萬歷情急之下連忙喊話，同時捏碎一枚藏在龍袍之中的玉符！

    “你不是我的后人！我也不是景泰！”

    “我乃‘戾主’！”

    回應(yīng)萬歷的是一聲極其扭曲，帶著巨大怨憎的咆哮聲音！

    只不過，弘大的黑暗在下一刻就被驅(qū)散，被另外一股法界的力量頂了回去。

    被捏碎的玉符溝通紫禁法界的力量，以整個當(dāng)世皇城的偉力將大片的黑暗與怨氣壓了回去，同時一道黑影在萬歷身后形成，那正是姬象曾經(jīng)見過的，模仿成建文帝的黑影。

    這黑影最初出現(xiàn)在南紫禁城的三大殿中，為姬象展示紫禁法界的來源，其形象是依托于建文帝的形神，在建文帝被剝離形神逃遁之后，這副形神也成為紫禁法界之中留存的法界愿念的載體，誕生出了一點(diǎn)自我的意志。

    “你是什么東西？”

    黑暗中的聲音對這道黑影的出現(xiàn)抱有疑問。

    黑影也并不作答，只是運(yùn)轉(zhuǎn)紫禁法界的力量將黑暗驅(qū)逐在寢殿之前。

    “……”

    “萬歷啊，萬歷啊，看來你也非同凡響啊……比起你的皇祖父嘉靖帝，你趕上了一個好的時代……你明明沒有修行的資質(zhì)，卻擁有如此強(qiáng)大的外來偉力……”

    “國之神煞？”

    黑暗中的聲音在感慨，而萬歷皇帝則是心中一驚。

    對方身為先帝，居然不知道紫禁法界的存在？

    對于國之神煞的存在，以疑問來進(jìn)行表述？

    “先帝啊，可否告訴朕，嘉靖帝究竟在您這里換取了什么樣的力量？”

    “朕并不想在這里換取什么東西，如果您是因為過去諸帝未曾給您完全平反的原因，而積下如此巨大的怨氣，那朕可以為您走完全部的流程，恢復(fù)十七字的帝號，將您的尸骨移入帝陵安葬……”

    “住口?！焙诎抵械穆曇粼僖淮伟l(fā)言，讓萬歷皇帝閉嘴。

    “我已經(jīng)說過，我不是你的先祖，也沒有帝號，過去的事情無可改變，后人的追贈不過是為了利益而非是為了前人，已經(jīng)有定論的事情絕無變化的余地！”

    “直至明朝滅亡之前，在我親眼看到明朝滅亡之前，我都不會從這里消散，如果你覺得，靠著你依仗的兩個天仙就能滅殺我，那就盡管來試一試吧！”

    “成仙的嘉靖，也不過是一只螻蟻而已，你以為他從我這里換走了力量之后，沒有嘗試著回來滅殺我嗎！這種事情，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太多，汝等皇帝，小人罷了?！?/br>
    “我就是明朝的戾氣，是千百世不散的怨恨，我不是景泰，我是這明朝所有眾生的一切怨恨聚集之物，對你朱家世世代代，都要無止境的詛咒下去，直至你們徹底滅亡，王朝崩塌，你們自己也全部斷子絕孫！”

    萬歷皇帝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那您為什么要給予嘉靖帝力量呢？”

    “如果不給予他力量，如今明朝或許已經(jīng)滅亡了。事實上，朕……晚輩也差點(diǎn)死于妖孽所放的一把宮火，天子之身也不過是凡人，雖然身為國主不能被修士滅殺，但是凡人的刀劍與水火卻能輕易殺死這樣尊貴的存在。”

    “難道是因為，您在嘉靖帝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嗎？”

    黑暗之中沉默了，沒有什么回應(yīng)。

    嘉靖帝亦不是正德一脈，而是正德皇帝的堂兄弟，正德嘉靖兩朝，是兄終弟及。

    而當(dāng)年英宗雖然被抓而沒死，可景泰亦是臨危受命扛起大旗，同樣是兄弟中的弟弟上位。

    有所相像。

    雙方之間竟然安靜下來，再沒有任何沖突，而萬歷皇帝依舊試圖問出嘉靖帝當(dāng)年在這里換取的力量，以及尚壽妃所謂的世間安排。

    “先帝……與一個尚姓的女妃認(rèn)識嗎？金擊子交給嘉靖帝，但最后卻在她的手上，這是嘉靖帝的安排，還是您的意思？”

    “其實，晚輩現(xiàn)在倒是更希望知道，為何您會變成這幅樣子。這股力量，又來源于哪里？”

    黑暗沉默了許久。

    在萬歷皇帝都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之后，黑暗之中有了回應(yīng)，戾主的嘆息聲音傳來：

    “那女人……是漢仙?！?/br>
    “此世之身，不過腐軀而已。真身乃是北寒仙女宋聯(lián)涓，受命于太極真人，下降此世，以介入明朝國運(yùn)，太極真人即是……”

    “漢之淮南鴻烈?！?/br>
    “至于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拜英宗的詔文所賜?。∧遣徽悄銈兊南茸鎲?！”

    “好在天不絕我……”

    黑暗中的話語到此戛然而止。

    隨后便傳出驅(qū)逐的言辭：

    “萬歷啊，萬歷啊，既然你擁有了此世的國之神煞，那你也或許能與嘉靖那小人斗上一斗吧，只是不知你們誰勝誰輸，這大明又會在你們誰的手里，徹底崩潰滅亡呢！”

    “你的時間不多了吧……要不要，從我這里，換取活命的力量呢？”

    黑暗中的聲音，戾主，此時再度開始誘惑萬歷。

    “不，先帝的好意，晚輩心領(lǐng)了。”

    “晚輩天賦不行，根骨奇差，即使擁有了這股力量，也難以駕馭，更何況當(dāng)代的天子，怎么能求助過去的天子，這樣顯得當(dāng)代天子非常無用?！?/br>
    “再說了，晚輩不取力量，明朝不就滅亡的更快，先帝不就能得到解脫了嗎？”

    萬歷皇帝已經(jīng)被許多事件刺激得麻木了，任何的誘惑現(xiàn)在對他都不起太大的作用，當(dāng)一個人在某個方面以徹底擺爛的態(tài)度在工作，然而偶爾又?jǐn)[的不完全的時候，對手往往就難以拿捏這個人的脾氣了。

    戾主也被這一taonong得有點(diǎn)懵。

    而這時候，一道魔氣忽然覆蓋到太廟附近！

    戾主本想對萬歷說些什么，但在感應(yīng)到魔氣出現(xiàn)之后，突然發(fā)出尖嘯來：

    “這……這是？”

    “不對，怎么不一樣了？”

    那魔氣逐漸蔓延，將太廟的四周全部包裹起來。

    玉清天的力量。

    魔氣……這是天魔的氣息。

    戾主驚疑不定起來，那片黑暗也在不安的翻滾著。

    而萬歷皇帝也能稍稍感應(yīng)到這股魔氣的出現(xiàn)。

    是姬象的修行有所突破，這股魔威浩瀚，蘊(yùn)含著摧毀一切的威猛之力，卻沒有半點(diǎn)邪氣存在。

    “玉清……你的手下，還有玉清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