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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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劉威的車也來到了。 他看了眼地上死了的盜獵者,又看著戴著手銬的三人,說道:“上車后頭,我把你們押去卡子,明天和你們的同伙一起送到保護(hù)站去?!?/br> 三人沒有再生出反抗之心,乖乖跟著劉威上了車。 陸為攬著林瑾也往吉普車上走,跟在劉威的車后,開往回卓乃湖哨卡的方向。 自從回到車上后,林瑾一直一言不發(fā)。 陸為在震驚過后的滿肚子疑惑卻憋不住,問道:“誰教你開的槍?” 林瑾看向了他,澄澈的眼睛里都是他的倒影:“沒有人教過我。我是看你上次打冰面學(xué)的。” 陸為不信。 她那個槍法,準(zhǔn)得離譜。沒練過幾年的隊員拿著一把這么重的沖鋒槍,興許都壓不到她的角度。 除非她是什么天才,不然光看著他打,怎么能夠把槍控制到這種程度。 林瑾就跟他解釋:“或許是腎上腺素的作用。人在危急關(guān)頭,體內(nèi)會分泌一種叫腎上腺素的激素,能激發(fā)人的很多體力和潛能。剛才…我怕你死了,所以……” 陸為深沉的眼神盯在她的眼睛里,沒找出一絲作偽的心虛。 這小丫頭。 他都不知該說什么。 她救了他的命,且她現(xiàn)下正因殺了人而產(chǎn)生了生理性的反胃,臉色慘白慘白的。他于是決定還是放下這個問題。 畢竟,不是所有問題都會有答案。 他這樣告訴她,也這樣告訴自己。 對講機(jī)產(chǎn)生了一陣噪響,緊接著劉威的聲音傳來:“隊長,剛才這三個人交代,他們今天是要去野馬川交貨的。馬阿大應(yīng)該就在那里?!?/br> 陸為回道:“收到。你先帶人回去,我現(xiàn)在就去野馬川?!?/br> 吉普車急轉(zhuǎn)彎調(diào)了頭。 林瑾又泛起惡心,一陣干嘔。 陸為看過來,問:“要不我先把你送去卡子,或者你上前面劉威的車?!?/br> 林瑾強(qiáng)撐起精神擺擺手:“不用管我的。趕緊追?!?/br> “你真的沒事?” “沒事的。” “好。”陸為狠下心,又重踩油門,朝著野馬川的方向駛?cè)ァ?/br> 這個夜晚注定無眠。 林瑾暈暈乎乎的,在車程的顛簸中瞇起了眼睛養(yǎng)神小憩。野馬川可不近,開車也得幾個小時的歷程。 他看見她漸漸呼吸均勻睡過去,深深舒出一口氣。 還能睡著就好,說明心里負(fù)擔(dān)還不算重。有些巡山隊員在第一次開槍殺人之后,會整宿整宿睡不著,患上嚴(yán)重的失眠癥。 他又回到了一個人開車的狀態(tài)。 整個可可西里的地圖都在他腦海中清晰地呈現(xiàn)著,不用時刻看著指南針,也能熟練地行駛。 夜路難開,過了相對平坦的卓乃湖區(qū)域,路上的灘涂和冰河越來越多,他的車速也一降再降。速度慢了,心緒卻還亂著。 滿腦子都是林瑾拿著槍的樣子。 她的槍口不偏不倚,就落在了想殺他的人身上,那么精準(zhǔn)。但凡偏離一丁點,子彈擊中的就有可能是他。 同行到了現(xiàn)在,陸為對林瑾那些根據(jù)她的外形而得出的判斷,早已被他全然推翻。 她不是看上去的那個漂亮、可愛、精致的女大學(xué)生。她不嬌氣,不矯情,學(xué)什么都很快,且身上的勇敢果毅遠(yuǎn)超同齡人,他沒有見過她這個年紀(jì)的少男少女有這份勁頭。 也不用說她這個年紀(jì)。換作任何一個年紀(jì),她這樣的人都太少見。 可就是這樣一個哪哪都好的小姑娘,卻擁有著如此坎坷的命運。 陸為想用一個詞來描述林瑾,無奈書讀得太少,對于辭藻狗屁不通。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來,只好作罷。 林瑾,林瑾。 他默念著她的名字,咀嚼這兩個字的意蘊。 忽地,他想起了一種生長在可可西里的植物。 他原本不知道那種綠葉黃花的植物叫作什么名字,只是偶爾有隊員受了傷沒有藥的情況下,他們會拿它來研磨成藥泥,外敷在傷口上,對于止血斂瘡有奇效。 上一回有植物學(xué)家來可可西里考察,見到他們在用這種小花,就介紹了它的名字—— 迭裂黃堇。 專家說,這種小花味苦、澀,性寒,有毒,只生長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删褪沁@種又寒又毒的植物,對于解毒療傷有著奇效。 林瑾。迭裂黃堇。 他看她一眼,莫名覺得,她與這種小花像極了。 看上去溫柔,內(nèi)里卻艱澀得很。這樣一個人,偏偏是這高寒之地中,屬于他的解藥。 林瑾醒過來時,車程才將將過了大半。 幸而惡心干嘔已經(jīng)止住了,她的精神也好起來。陸為見她醒了,投來一眼:“還有不舒服嗎?” 林瑾搖頭:“好多了?!?/br> “那就好?!?/br> 他沒就沖鋒槍的事再多說多問,這個話題,同先前那個yin靡的夜晚一樣,被兩人共同主動忽略,不再提起。 但他覺得,有必要再給她開解開解殺人的事。 他問:“第一次殺人,什么感覺?” 林瑾意外他會這么問,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雖然知道,如果我不殺他,他就要殺你。但一想親手終結(jié)了一條性命,還是覺得有負(fù)罪感?!?/br> “負(fù)罪感?” “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我很愧疚。也許只把他打倒就行了,不用直接殺了他的。人命是最珍貴的東西?!?/br> 陸為默了默,嘆了口氣:“傻孩子,在無人區(qū)最廉價的東西就是人命。一桶汽油,一顆子彈,一只羊子,都比人命值錢。你不殺死他,他早晚有一天會為了那些更值錢的東西來殺死你。” “嗯,我知道了。” 林瑾乖巧點頭,也不知道真正聽進(jìn)去了多少。 隨著吉普車距離野馬川越來越近,陸為對周遭的觀察也越來越仔細(xì)。 他已經(jīng)追了馬阿大足足兩年,每次卻都被這個目前可可西里最大的藏羚羊皮盜獵商逃脫。為了追捕他,已經(jīng)折進(jìn)去了好幾個兄弟,無論從公還是私,陸為都勢必要捉住他。 所以無論馬阿大在野馬川的說法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也一定要來到這里看看。 這個夜晚充滿了緊張與追逐,路程越行越遠(yuǎn),東面的天際線上甚至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點點光亮。 白天對于追捕來說,喪失了趁夜色靠近的先機(jī),車和人都暴露在光亮里,會帶來額外的風(fēng)險。不過陸為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也不可能因為天色將曉而放棄行動。 終于,楚瑪爾河的紅色光芒又呈現(xiàn)在了面前。 野馬川在楚瑪爾河的盡頭,順著楚瑪爾河繼續(xù)西去,就能抵達(dá)目的地。 陸為突然興奮了起來,他疲憊了一晚上的精神就像睡了個十二小時的覺一般回歸高亢,只因在西望的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連排的帳篷。 巡山隊沒有在野馬川設(shè)置哨卡,那里的帳篷,只會屬于盜獵者。而那么大的規(guī)模,也許住的就是馬阿大一伙人。 可當(dāng)車越開越近,陸為的興奮就漸漸減弱了。 這么明顯的車響都沒有逼出盜獵者的偵查員走出帳篷來查看,這意味著,帳篷十有八九是空的。 他避免了一場槍戰(zhàn)交鋒,可又走失了這群盜匪。 果然,當(dāng)車停在了那排帳篷前,他拿著槍一一查看時,帳篷里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火堆還點著,柴火甚至都還沒燒完,但人已經(jīng)跑完了。 又是他媽的這樣。 第五次了,他又抓到空的帳篷。 馬阿大就是那傳說中的狡猾兔子,洞xue太多,行蹤不定。 陸為氣得舔后槽牙,看一旁有林瑾在,才沒有吐出些不堪入耳的臟話來。 他走出帳篷,想去找附近的車轍印??蛇@一帶都是沙丘,一夜的大風(fēng)吹過,沙丘上的沙子一層層卷變,早就把車轍都掩蓋得毫無痕跡了。 “陸為,那還追嗎?”林瑾問。 陸為一腳踹向自己的車輪,拿死物出氣。 “不追了。拆了這些帳篷,我們一會兒回去?!?/br> “哦?!?/br> 這里的幾頂現(xiàn)成帳篷,用的材料都比巡山隊用的好太多。陸為心里自己安慰自己,這一次沒抓到馬阿大,好歹收獲了這些帳篷。 林瑾負(fù)責(zé)收帳篷里馬阿大團(tuán)伙留下的保溫墊、睡袋等材料,而陸為負(fù)責(zé)拆帳篷,都堆在吉普車的后座里。辛苦都忙活完,林瑾靠在車門邊喘氣。 這里的海拔似乎比卓乃湖那里要高出一點,她動起來有些缺氧吃力。 陸為覺察出她不對,到她身邊來看情況。 林瑾還是擺擺手:“沒事的?!?/br> 她靠著喘一會兒就能好,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麻煩他關(guān)心。 陸為緊張問道:“有沒有覺得胸悶?” “有一點吧?!?/br> “有痰嗎?咳嗽嗎?” 林瑾忽地笑了笑,喘著氣說道:“你放心點,我不是肺水腫。就是喘而已?!?/br> 她主動拉起陸為的手,將他的手貼在了自己前胸。隔著厚重衣料,他感受不到她皮膚的觸感,卻能體會出衣料下的柔軟。 “肺音還是很正常的,對吧?” 陸為沒學(xué)過醫(yī),靠這樣一摸,哪里就能摸出她肺音正不正常。只覺得貼在她身上的手在發(fā)燙,看著她的眼睛也在發(fā)燙。 林瑾的氣喘逐漸平復(fù)了,面色也越來越紅潤。她放開了陸為的手,淺笑著說道:“好了,咱們繼續(xù)拆帳…唔——” 話沒說完,就被陸為堵住。 他瘋了一般把她抵在車門上,一手抓住了她兩只無措的小手舉過頭頂,另一手捂上了她的脖子,讓她無法掙脫。 唇舌如刀劍,劃開她的嘴唇與牙關(guān)。 他吻得用力極了,像是要把她吃下去,舌頭緊緊糾纏著她的軟舌,她口腔里的每一寸都不肯放過。 津液交換的嘖嘖聲在車邊響起,靡亂的情事不合時宜,但他偏偏在這時候這么做了。捂著她脖子的手微微用力,他聽見她因疼痛和窒息而發(fā)出的嗚咽,親吻更加興奮投入。 這個吻里帶著太多太復(fù)雜的情緒,陸為自己都說不清是為什么。 在見過她最堅硬的模樣后,看見她柔弱的一面,就想惡狠狠地蹂躪上去。 終于,他松開了手,退開了一點距離。 林瑾面色漲紅地看著他,唇上破了點皮,濕潤潤的眼睛醞釀著淚,楚楚可憐又無辜。 他摸摸她的小臉,粗糲指腹從她面頰劃過:“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