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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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夜路不好走。 陸為之前就說了,讓多吉明天送林瑾回格爾木,這個意思,就是能留她在這里住一晚上。 多吉想了想,要留人住,這方圓幾十里地,唯一能住人的也就是保護(hù)站后面的幾間房間。雖然平常都住滿了人,但正好尕斤這幾天不在,讓林瑾將就住一晚上不是問題。 小姑娘就背了一個雙肩包,千里迢迢從北京過來,不知轉(zhuǎn)了多少趟車,才到了保護(hù)站,想來不會是太嬌氣的人,尕斤那屋子應(yīng)該能睡進(jìn)去。 這樣想著,多吉便帶著她,往保護(hù)站后頭走去。 林瑾背起放在火爐邊上的包,小步跟在他后面。一雙眼睛四處觀察,很快就把保護(hù)區(qū)后區(qū)的環(huán)境看了個遍。 雖然說后面是住人的地方,但墻還是一樣的薄,門也是一樣的破。再看地上,別說地板,地上連水泥都沒鋪完整,好一段都是碎石子填的。 連排一共七八間屋子,光從外面看,也看不出大小差別。 多吉簡單介紹一下:“這里就是我們平常住的地方了?!?/br> “你們整個隊都住這里嗎?” “不是?!倍嗉獡蠐项^,“我們這里就住了八個人。有幾個人他們弄吃的去了,一會兒就能回來。尕斤去了西寧,隊里其他人都不住在保護(hù)站。” 林瑾又問:“那他們住在哪里?” “我們在可可西里里頭還有幾個卡子,有五個人在卡子上,住在那邊的帳篷里。還有十幾個人,都住在治多縣或者格爾木?!?/br> “……”林瑾默了默。 來到這里之后得到的消息,跟之前哥哥說的并不一樣。 這里的環(huán)境,也與她曾想象的大為不同。 但她也沒有說什么,跟著多吉接著往里走。 走到了窄小走廊的盡頭,對著門有兩個房間。 多吉開了左邊那間的房門,說道:“這里是我們一個隊員住的。就是去西寧了的尕斤。你今天晚上可以住在這里?!?/br> 林瑾跟著他進(jìn)了門。白熾燈的亮度不夠點亮昏暗的房間,但足以讓林瑾看清里頭的環(huán)境。 果然,稱得上是家徒四壁。 鐵架子床上甚至連床墊都沒有,一張薄薄的灰色床單鋪在木板上,上頭一床棉被倒是很厚。 “能住不?” 林瑾微微笑起來,笑容甜美:“可以的?!?/br> 她進(jìn)了屋子,多吉還站在門口。 “那個…你吃過晚飯了沒有?” 林瑾搖搖頭:“沒有?!?/br> “那一會兒,我的隊友們回來了,我來叫你吧。你先,你先休息一會兒?” “好的。” 林瑾還是清甜的笑容。 多吉正要給她關(guān)門,又補(bǔ)上一句:“我們這里晚上有野狼,不過你放心,野狼進(jìn)不來。你要是有什么事,隨時出來叫人就好了。我們隊長就住在你對門?!?/br> 林瑾再次感謝。多吉順手帶上了門,她便坐到了床上。 今天趕路趕了一天,總算在天黑之前到了保護(hù)站。她身后的包里裝著的東西不少,肩膀已經(jīng)開始發(fā)酸,腳也腫了起來。 坐在硬板床上,她給自己揉著筋骨。 一個人獨(dú)處的時候,林瑾很難不想起自己的哥哥林述。 想起小時候自己被人欺負(fù)時,哥哥挺身而出的模樣。想起阿乙去世,他們失去了最后一個親人后,哥哥給要上學(xué)的自己做早飯的樣子。也想起去上大學(xué)的時候,哥哥特地從可可西里趕來,風(fēng)塵仆仆為她送行的樣子。 哥哥是個很好的哥哥,也是僅此一個的哥哥。 可可西里惡劣的風(fēng)沙阻擋不了她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哥哥的決心。 她知道的,哥哥就在可可西里。這是她作為meimei,出于血緣的直覺指引。但陸為說得也對,可可西里四點五萬平方公里,從保護(hù)站到太陽湖,足足一千八百里路。 這么大的一片地方,哥哥又會在哪里。 前幾天的林瑾,總是擠在火車上,或奔波在路途中,許多日子沒睡過一個整覺。今天終于到了地方,坐在床上,她就想淺淺補(bǔ)一會兒覺。 但剛躺下,沒睡多久,就聽見外頭一陣熱鬧。 緊接著,多吉又敲了敲她的門:“林瑾,出來吃飯了?!?/br> 林瑾揉揉眼睛,應(yīng)了一聲,穿上鞋子往外走。 剛拉開門,就瞧見對面的那扇門也開了。 高大的人影在看見她的一剎愣了愣。 “陸隊長?!绷骤泻粢宦?。 “嗯?!标憺閼?yīng)了一聲,也不管她,自顧自往外走著。 林瑾就在他身后兩步的位置跟著。 原本只有三個人的保護(hù)站,在一車隊員回來之后瞬間熱鬧起來。 多吉笑著,在火爐邊和隊員們湊在一起。 林瑾看過去,都是些年輕的男人。與多吉和陸為一樣,體格健碩,皮膚黝黑。 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在可可西里待下去。 隊員們瞧見陸為過來,紛紛笑著招呼。而后緊接著,又看見跟著陸為過來了個小姑娘。 年輕隊員們的反應(yīng)出奇一致,嘴中說笑聲都停了,眼睛直直地看著林瑾。 她白嫩,漂亮。 最關(guān)鍵的是,她是跟著隊長出來的。 一男一女從昏暗的地方走出來,總給人產(chǎn)生些旖旎的聯(lián)想。 多吉最先回過神來,笑著跟隊員們介紹:“這是北京過來的林瑾。”而后,他又扭過了腦袋,對林瑾道,“這是扎西,這是尼瑪,這個看起來像公公的是桑杰。” 桑杰聞言,拿著手中的水壺就要砸多吉:“你才是公公?!?/br> 兩個男的玩笑起來,多吉靈活地閃躲,還叫著:“你不就是公公嗎?!?/br> 林瑾看他們玩鬧,也微微勾唇。 多吉還沒來得及介紹到的兩個男人都是漢族面相,向她自我介紹了一番,果然也都是漢族名字。一個姓劉,一個姓張。 他們說話,陸為就在旁邊站著,也不出聲。 等到多吉和桑杰鬧完了,幾人都在火爐旁坐下來。 人一多,凳子就不夠,大家都坐到了地上。 多吉剛想叫林瑾坐凳子,就看著林瑾也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盤腿坐了下來,坐在陸為身邊。 陸為扭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沒有任何閃躲,直直地看回去。 視線碰撞在一起,陸為又錯開了眼。 桑杰從大塑料袋子里取出了打來的兔子rou,一人一大塊地分過去。 扎西跟多吉坐到一起,湊著腦袋說著話。扎西問他林瑾為什么要到這里來,多吉就把林瑾的身世和故事簡單復(fù)述了一遍。 他們說著藏語,也沒壓低聲音,以為林瑾聽不懂。 兔子rou從陸為手上傳來,他拿著血淋淋剛剝皮的兔子腿,遞到她面前。 “謝謝?!?/br> 她接過腿,手上頓時紅了一片。 “會吃嗎?”陸為問。 林瑾便抬起頭,看向火爐對面把兔子rou架在爐子上烤的桑杰。 “就像那樣吃,對吧?” 陸為哼笑了一聲,只覺得自己多管閑事,又不去搭理她了。 兔子rou逐漸烤熟,眾人也紛紛開動。 藏族人吃飯時不說話,圍坐的雖然有一半是漢人,但也守著他們的規(guī)矩。一開動,就只顧著吃。 爐子上烤出來的兔子rou,沒有什么佐料,就是烤熟了干吃也是香的。 林瑾雖然身量小,但胃口不小,吃了一個腿,又吃了一塊不知是哪個部位的rou。 兔子rou吃完了,又開始分糌粑。這是一種青稞面做的主食,吃起來干巴得很。倘若就著酥油茶,或是牦牛的牛油會很香。但可惜,保護(hù)站里拿不出這兩樣?xùn)|西。 林瑾拿到一袋子糌粑,不怎么會吃。 她咬下一小口,立刻被浮粉嗆得咳嗽起來。 陸為扭頭看她。側(cè)面看去,她因咳嗽而臉頰微微脹紅,紅色從臉頰延伸到了脖子,給她的皮膚添了點色彩。 她的咳嗽一會兒也就停了。他以為她吃不慣這個,總不會再吃。正可惜著這袋糌粑估計就要浪費(fèi)了,哪知她咳嗽停了后,又捧著袋子,一口口地吃下去。 她的塑料袋漸漸空了。仿佛是感受到了身旁的目光,林瑾抬眼瞧向了一旁。陸為立刻挪走了視線,專心吃起了自己的糌粑。 晚餐就是這樣兩樣,沒別的選擇。也是巧合,林瑾正好趕上了隊員們外出打獵回來,這才吃上了兔子rou。若是平常巡山忙一些,隊員們無暇去打獵,那晚餐也就只剩下糌粑了。 吃完了飯,圍坐的一圈都是忙碌奔波了一天的人。陸為說了聲散了,眾人也就分散了開去。 兩張小凳子被陸為和尼瑪拿走,他們在一邊抽煙。 多吉還蹲在爐邊收拾柴火,林瑾蹲在他身邊,想去搭把手。但多吉干活的手腳很麻利,她也沒什么能幫的上的。 “剛才睡覺,冷不冷?”多吉問道。 林瑾搖搖頭:“沒關(guān)系。” 不是不冷,而是沒關(guān)系,說明還是冷的。 多吉便道:“一會兒我去加個爐子?,F(xiàn)在你還不冷,等到凌晨,天蒙蒙亮的時候,那會兒可冷了?!?/br> “謝謝你?!?/br> 多吉笑了:“沒事?!?/br> 尼瑪和陸為還坐著抽煙,尼瑪時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眼蹲在一塊兒的林瑾和多吉。 尼瑪笑得曖昧,用藏語和陸為說著話。 “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留在這兒,可以給多吉做女朋友?!蹦岈斦f道。 煙熏霧繚里,陸為吐出一個煙圈,煙嗓低沉:“這種嬌嬌,在可可西里兩天就會被嚇跑?!?/br> 等多吉把火爐都收拾好了,拿起柴火要去林瑾房間里,林瑾跟在他身后走著,路過那抽煙的兩人,她忽然說道:“多吉,今天的事情真的麻煩你了,我很感謝你。” 尼瑪和陸為的交談聲都停了,多吉也愣住。 因為,林瑾說的話,用的也是流利的藏語。 她會說,當(dāng)然,也聽得懂。 —————— 開文快樂,淺淺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