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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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山路確屬難行。 天暗了不說,坡陡路又窄,在馬背上坐高了的妺伍還覺得甚是顛簸。 如果她還是只狐貍,這種程度只消一溜煙就跑下來了吧? 呸,才不想再當一回畜生。 妺伍和那個殺了她又救了她的男人一句話都沒說,只聽著自己的鈴鐺一路響個不停。 而她的腦袋卻像是脫了韁的馬,在胡扯八索。 甚至還想了想完全沒道理的外星人和相對論,就在想他要是再問她的姓名和來歷,她已經(jīng)預好了一套似是而非的說辭。 如此備著,專門等他來問。 有了悶在喉嚨里而說不出去的話,面上不露聲色又毫無表情的妺伍在一個勁地偷偷瞟看他牽馬而行的高壯背影。 就想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回頭來看她一眼。 這樣她才好先開口提話頭。 只見他兩邊的衣袖全都割斷了。 妺伍還記得那塊布條蒙在眼睛上時有著細膩如絲織的觸感,當是富貴人家才用得起的料子。 而裁好的布條卻全都拿來給她左肩上的創(chuàng)面止血包扎,似是大材小用。 余下的袖子已經(jīng)不像是袖子了。 刀口不整齊,長度也不一,露出了他那結實強壯的臂膀。 有的時候他需要扯住韁繩來控制馬匹行走的方向,弓手拉繩的那一刻,臂上的肌rou便有著用力之時顯眼的輪廓與形狀。 他渾身上下雖然沒有哪一點像是彬禮文弱還不禁風的書生,但他的所碰所觸皆是止乎于禮。 在妺伍眼里,這樣的男人總比那些喜歡和形色娼妓談笑風生的文人好多了。 一路沉默走來,腳下的的路已是明眼能見著的平坦與順通,可他好像絲毫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頭都沒有回過一次。 仿佛剛剛一連串追問過她的人不是他似的。 妺伍只能理解為他對她不感興趣到了連看她一眼都是費了不必要花去的心思。 本來就有些沮喪的妺伍現(xiàn)在更是悵然若失,專門費了腦筋想好的說辭一下全都不想說了。 他若真再問了,她一概就當聽不見,絕對不理他。 能裝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已經(jīng)是妺伍的職業(yè)技能之一。 熱臉不貼冷屁股當然也是她知道的趣,不會硬去討。 狐貍的心眼本就賊小還慣會記恨記仇,他射穿了喉嚨和下巴的那一箭還讓妺伍記得清清楚楚,可不能就這樣算了。 不過因著她之前沒兜好,沖動喚了他兩聲,不然現(xiàn)在誰都不說話其實也顯得合情合理。 妺伍還是在胡思亂想。 越想還越是把自己氣著了。 天色已大暗,頭一回出了山林的妺伍遠遠看見了一片光亮,有成排成列的人打燈在候著。 卻也有一人于近跟前,當即跑著湊了過來。 看起來也是穿著相似的騎裝,應該同是為了出行打獵而換的裝束。 只是身無銅甲,腰際也無嵌絲雜繡的帛帶,衣料沒染過,斑駁樸素許多。 一眼看去便知誰主誰仆。 妺伍見他俯身行禮,手執(zhí)籠燈也跪得規(guī)規(guī)整整。 再聽他用恭恭敬敬的語氣說: “末將參見侯爺?!?/br> 妺伍聽見了這聲,看了看這個垂頭跪身的兵將,又看了看她身旁的這個的男人。 溜溜的眼睛眨過幾眨,又轉過幾轉。 終是明白過來。 他是一位王侯。 因為局促和尷尬而瞬時渾身乍起的冷汗返成了熱流,讓裹著單薄披風的妺伍也能在這寒涼的晚風里熱得耳朵和臉頰一起在發(fā)燙。 認錯了。 他媽的喊錯了人啊—— 對著兒子一個勁地叫他的爸爸,人家能高興嗎? 難怪他不理她。 下次…… 下次! 絕對不能再這樣想當然了。 謹言慎行,臥薪嘗膽,忍辱負重! 你可是要做仙人的狐貍精! 當了神仙,什么皇帝,什么王爺,全都狗屁不是—— 妺伍在心里喊出了不能被吼出喉嚨的尖叫。 這輩子好像都不會回過頭來看她的那位驕傲的侯爺這會兒卻偏過頭來,似是知道妺伍在想什么一樣。 淡淡地瞥視她一眼。 明明沒有什么表情,但妺伍卻覺得他那映了亮光的眼睛里有著對她出丑的揶揄。 心里的翻涌與波濤在妺伍僵住的面上并沒有什么擲出什么波紋,反而在他看過來的時候,紅著臉的她不由自主地跟著喚道: “侯……侯爺?!?/br> 聲音小得不行。 此刻地上那人已經(jīng)起身。 他自聽見了妺伍的聲音,便止不住地想要看她的模樣。 見句胥這時也看向那馬背上坐著的姑娘,這才敢順著瞄她一下。 似白雪映梅紅的臉在如瀑的黑發(fā)里只消這么一眼。 就如攝魄一般記去了心里。 卻又在句胥轉過來看他的時候連忙移開了視線,并不敢瞎猜什么,只顧低頭道: “侯爺,侯府遞話來了?!?/br> “清酤已備,和羹待享,就等著您和……”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 此時又聽得另有馬驥嘶鳴兩聲,洪亮且悠長,當是良駒一匹,騎著的人定也非富即貴。 然而現(xiàn)在的妺伍已經(jīng)完全沒有多的心思去留心別的事了。 她只是在想,眼前的王爺都已經(jīng)二十好幾…… 那他當了皇上的老子會不會已經(jīng)是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 還好她長得應是不咋樣,不然要是舔臉佝腰混到了跟前,成仙之前還得陪一陪老男人也實在是惡心到家了。 就像是化了妝,想漂漂亮亮地出門卻被一坨鳥糞當頭潑頂。 原來那位打傘的神仙早就算到了這一點。 不會讓她為難。 妺伍現(xiàn)在只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把這位姑娘先送去客館,叫醫(yī)官來看治她的傷?!?/br> 句胥吩咐道。 妺伍渾然不覺他已經(jīng)打發(fā)了她。 當她身下的馬再度走起來的時候,她才緩過神來。 只是牽馬的人已經(jīng)不是那位侯爺了。 妺伍下意識無措地回過頭去。 只見另有一人騎馬而來,仆從兵侍又是厚禮相待,拿著燈一個一個趕忙上前迎著他去。 已經(jīng)有些走遠了的妺伍堪堪見得那人在白馬之上挺拔如逸柳的身姿。 猜著他大抵也是什么王公貴族,今日扎成一堆,上這塍南山打獵取樂罷了。 …… 偃澹從容地揚繩住馬。 句胥候在馬前,揖了小禮,對他緩聲道: “府宴已備,還請大王先行?!?/br> 偃澹的視線并沒有看向兩袖空空的句胥。 而是平視前方,看向那好似在一走一停的馬。 旦見馬上之人回頭相顧,連鞋都沒穿的腳在發(fā)黑發(fā)暗的夜色里還是生白顯眼,在跟著馬蹄的步伐一晃一晃。 這才對句胥道: “是這祭禮秋狩太過苦悶無趣,還是女娥嬌俏可人,哄住了太師的心神?” “當真叫太師一刻都等不得,另尋了她的享樂銷魂之道?!?/br> 諷得直白,一點情面都不留。 “王上言重了。”句胥翻身騎上了牽來的另一匹馬,并未解釋什么,“宴席亦有歌舞美伎作陪,待臣更衣補禮,向王上賠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