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的日常工作
小牛哥的手下像往常一樣,帶著我到工作的地點(diǎn)。 這個手下長得很矮小,大概只比我高一些。他有一張娃娃臉,單看他的樣貌和身材,我以為他只是大我?guī)讱q,直到某天我看見他的左手臂上刺了一只老虎,衣服遮不住的皮膚也佈滿了許多傷痕,我就撇開了這種想法。 這一點(diǎn)都不像是未成年的人吧。 他已經(jīng)帶領(lǐng)我無數(shù)次,然而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于是為他取了一個外號叫老虎小哥。 我跟在老虎小哥的身后,才走了幾一步,他猛地轉(zhuǎn)過頭道:「走我的旁邊。」 我怎么敢跟他走在一起?我有些不安地?fù)u頭。 見狀,他蹙緊眉心,「你不會是想要我拉著你走吧?」 他的話誘發(fā)我身體的某處響起了警告鈴,我縮了縮快發(fā)抖的身子,馬上走到他的旁邊。 他帶著我拐向左邊。雖然我們依然身處在陰暗的巷子里,但卻可以看見前頭有著微弱的光芒。 我們繼續(xù)往前走,眼前的光芒也越來越刺眼。一直到周遭都被光芒包圍時,我的雙眼被光線刺得忍不住閉上。 等到瞳孔終于適應(yīng)了光線,我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里是城市的商圈。因?yàn)檫€是早上,所以許多商店才正要開門營業(yè),但也有些早餐店卻已經(jīng)門庭若市,整間店都是站著排隊購買早餐的上班族。 老虎小哥斜視我一眼,接著往上坡的行人道走去。 「快跟上,不要跟得太近,也不要跟他們對上眼?!顾÷暤厥箚疚遥凵窬涞赝奶幥?。 「好?!?/br> 我頭低低地跟了上去,望著他的鞋后跟行走。 我雖然很想看看四周到底還有些什么東西、也想看看這里的人長什么樣子、甚至是他們穿了什么衣服……儘管我對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然而,如果我抬起頭,就會有機(jī)會跟行人對視。 我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我曾經(jīng)因?yàn)椴恍⌒呐c路人對視太久,而在回到小屋后被小牛哥狠狠地扇了數(shù)不清的巴掌。就算已經(jīng)過了一段日子,臉頰傳來的刺痛感依然記憶猶新。 但這樣的懲罰,還不是最恐怖的。 剛被抓來小屋時,我的年紀(jì)還很小。小牛哥把我拉到我們睡房對面,另一間更小的房間里。他讓聰哥把我綁在椅子上后,就關(guān)上了房門,留我一個人呆在狹小又漆黑的空間里。 那個時候,就是我最想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時候。 無法移動的四肢,口乾舌燥,心里的恐懼很快就貫穿到了全身。然而,我卻只能不停地大哭。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爸爸mama的身影,儘管知道他們不會聽見,但我還是用哭腔喊著他們,到最后喊到聲音都啞了,我才聽見房門徐徐被打開的聲響。 我不知道自己被這樣關(guān)了多久,小牛哥進(jìn)來后,就向我解釋我接下來該做的事。他接著不斷地灌輸我,讓我知道自己永遠(yuǎn)都沒辦法逃出去,并警告說,如果我出去工作后想向路人求救,儘管只是透露出一點(diǎn)這樣的訊息,要是被他們知道了,下場會非常地可怕。 「你應(yīng)該有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吧?不聽話的話,我會把它給毀掉喔。」小牛哥壞壞一笑說。就算已經(jīng)過了好多年,但他說的這句話卻已經(jīng)在當(dāng)時烙印在腦海里,根本無法抹去。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小牛哥說的話,看著他接下來對我們動粗都不眨眼后,我更確信這一點(diǎn)。 想到那時候的回憶,我的汗毛直豎,頭皮也漸漸開始發(fā)麻。我把發(fā)抖的雙手緊緊交握,希望這樣能止住這不自覺的顫抖。 如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不,是最重要的人,就是佑哲。如果因?yàn)槲业牟宦犜挾層诱苁艿絺?,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我只能乖乖聽話,才不會讓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上了坡,老虎小哥走了一小段的距離之后,就停下了腳步。我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就站在一個小巷里。 「你等下走出巷子后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向左轉(zhuǎn),就會看見往下走的階梯,階梯下面是一個公園。你今天就坐在那座公園里?!估匣⑿「缯f。 「好。」我沒有與他對視,依然把頭垂得低低的。 我照著老虎小哥的指示離開小巷,而他沒有直接就跟上來。他總是會跟我拉開一段距離,才跟上我,為的是不想引起外人的懷疑。 當(dāng)我拐向左邊,我的眼角馀光瞄到老虎小哥裝作看手機(jī),接著還講起了電話。 從前面的階梯往下一看,先入眼簾的是中間一小片的草原和它旁邊的噴水池,其他地方都被高大的樹木擋著。我往下走,發(fā)現(xiàn)噴水池旁的樹下竟然有一個排長龍的小吃攤位。 太陽高掛空中,但排隊的人們依然耐心地?fù)沃鴤阍跀傋忧芭抨牭群颉?/br> 我轉(zhuǎn)頭看,老虎小哥用眼神示意我到噴水池前面去。 我拿著鐵碗走到噴水池前跪坐。正排隊的人們幾乎都注意到我,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這女孩怎么……」 「她好瘦,營養(yǎng)不良吧……」 「去捐點(diǎn)錢給她吧……」 不久,有一個女人就走到我前面來。我沒有抬頭望她,那是因?yàn)樾∨8缫婚_始交代過我們,工作時不能跟施捨的人有眼神接觸,也盡可能不跟他們有任何的言語交談。 「咚!」 我看見一顆硬幣在鐵碗內(nèi)轉(zhuǎn)動,接著躺平。 我彎腰表示感激,她什么也沒說,很快就離開了。也有不少的人路過停下看我,但也僅此而已,沒有再走上前來。 「jiejie,這是我mama要我給你的?!雇蝗?,一把稚氣的男聲從我頭上傳來。 我看著碗內(nèi)被放了一張一百元鈔票,再次鞠躬。 「jiejie,你是不是沒有爸爸mama?」男孩給了錢后不打算離開,問起我話來。 我常常會遇到一些把錢施捨給我之后,也想跟我說話、詢問我狀況的人。他們最常問我的問題是為什么會在這里乞討,不然就是問我家里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一般我只要沉默不語,他們也不會再多問。 「jiejie,你的爸爸mama呢?」見我不說話,小男孩還是不死心地問,句子里充滿著好奇。 「他們不要你了嗎?」 我依舊沉默著。但聽到他的這句話,我感覺到有個什么衝進(jìn)了我的眼眶。 爸爸mama不要我了嗎? 不,他們沒有不要我,是我離開了他們。 我不見之后,他們找我了嗎?這么多年了,他們還在找我嗎? 想到再也見不到曾經(jīng)最靠近自己的家人,我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我用衣服的袖子迅速地把眼淚給擦掉,不想讓他看見我的淚水。 「小勤,快走了?!沽硪话雅暣┝诉^來,接著男孩就被拉走了。 「jiejie,你不要哭了?!闺x開前,他還不忘安慰我說。 聞言,我的眼淚頓時掉得更兇了。 我總是這樣。當(dāng)別人發(fā)現(xiàn)我難過的情緒,而想要安慰我,我就會特別地想要大哭。 佑哲偶爾看見我在半夜時幽幽啜泣,他會安慰我,要我不要再哭了,然而我的眼淚卻因此失控,一涌而下。 能被在乎、被理解,流下的不會只是難過的淚水,還有感動的眼淚。 我抬頭看著小男孩和他mama離開的背影,雖然我沒辦法當(dāng)面向他道謝,但我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