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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能江吃飯很有效率,稀哩嘩啦的,一來她平常上班的用餐時間就不長,總要拚速度,二來她也不是那種小雞啄米型的女孩子,吃得優(yōu)優(yōu)雅雅完全要她命。 因此,當江一途這么說時,她已塞了一大口,只能用眼神傳達疑惑。 「不是夢想?!菇煌镜忉專钙鸪鯇懮耔€,純粹只是,國外學費生活費,真不便宜?!?/br> 汪能江愣愣的,沒想過江一途會說出這種話,也沒想過他會煩惱這種事。 這么普通,這么平凡。 「我沒有特別執(zhí)著的職業(yè)?!顾[起眼,聲音很穩(wěn),「想嘗試不一樣的領(lǐng)域,想做的事很多,數(shù)條不同道路擺在眼前,我不知道該往哪走。」 平鋪直敘,卻潛藏對往昔焦慮苦惱的痕跡。 汪能江想起,學神大人這個稱呼,本就源自他縱橫各大學科,橫掃各項領(lǐng)域,那樣的年紀,誰都是為了好成績好前途而唸書,大該沒人知道,他是真的喜歡這些。 人人羨慕的光環(huán)下,竟是這樣的迷惘困頓。 她吞下嘴里的食物,「乍聽之下有點慘,但仔細想想好像有點討人厭。」 天生什么都做得好的人啊,嘖嘖。 江一途笑著搖頭,「僅限高中前,那時我足夠幸運,想嘗試的,跟一般定義的優(yōu)秀一致,而現(xiàn)實是,整個社會要求專業(yè)分工,絕大多數(shù)人的期待,是穩(wěn)定做同一種工作?!?/br> 所謂,梧鼠技窮。 肯定沒有哪位長輩能忍受自家孩子今天當會計師,明天當設(shè)計師,漂浮不定,一年換十二個老闆,總是和年終無緣。 汪能江理解,「所以你才到國外留學,為了立定志向,增廣見聞?」 他點頭,「我一直擔心,這些是不堅定、沒熱忱、怕失敗找的藉口,其他人似乎能,或勉強能找到一條可以接受的走向,而我,卻一直在原地踏步?!?/br> 「可惜,留學不是那么簡單的,那時的我,太年輕太不懂事,沒怎么考慮過其他問題,直到某天,忽然發(fā)現(xiàn)爸媽鬢發(fā)斑白,而我這么大了,卻還在拖累他們,任其憂愁煩惱,這才醒悟,自己的任性應(yīng)該自己完成,不該是其他任何人的責任?!?/br> 語畢,抬眸看她,自嘲一笑,「神鑰是這么誕生的,挺遜的吧?」 簡單幾句話,突然撞了心臟一把。 汪能江好像忽然理解江一途當時在咖啡廳,和田熙熙說他拿到他需要的,乍聽淺薄發(fā)言下的箇中含意。 神鑰是個小團隊,規(guī)模不大的公司中,一人當兩人用基本上稀松平常,尤其是草創(chuàng)階段,各種可能都能嘗試一遍,這種不確定的狀況,對江一途來說或許才叫如魚得水。 因此,神鑰完全稱得上幫助他釐清困頓迷茫的禮物。 汪能江把麵嚼碎吞進肚里,十分有氣勢地說,「不算遜啊?!?/br> 想了想,又道,「可能你不覺得,但這些在我看來,已經(jīng)是完成目標了啊,既然如此,更不能這樣隨便結(jié)束!」 「你說得對,就那么做?!菇煌緵]打算讓話題圍繞在自己身上,真要說的話,這些都只是引子。 他抬起腦袋,無比認真地看著汪能江,「那你呢?為什么不選設(shè)計學群?」 汪能江楞了一會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x大財管系?!咕鸵娊煌疽蛔忠蛔值刂貜?,「這分數(shù),填得上設(shè)計學群吧,你為什么不?」 汪能江的重點完全和江一途擺在不同地方。 資訊量太大,她好久都只能張著嘴巴,筷子甚至戲劇性地掉在桌上,江一途替她收好她都沒能有任何反應(yīng)。 過后,是當她終于收回長的跟史前恐龍有得比的反射弧后,一股沸騰的熱氣瞬間衝上臉頰。 「你、你──!」她的語言能力直接退化到小學程度,連話都說不完整,「你──知道我們──」 是高中同學?! 江先生很淡定,「知道?!?/br> 「等一下等一下,讓我緩衝一下?!顾e直手臂,整個人處于驚嚇中。 好一會兒,才又抬頭確認,「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吧?」 「……確實。」江一途難得回答得有點虛,「不過,我想起了一些事。」 「……比如?」 「比如,你的名字,和學校榜單?!?/br> 這些關(guān)鍵字,驀地讓汪能江回憶起高中黑歷史。 因為太丟臉了,她到現(xiàn)在還記得當時的感覺。 高中畢業(yè)那會兒,忙著辦理國外手續(xù)的學神大人難得回校一趟,她見到他太緊張,隨口說了莫名其妙的招呼措辭,換來他意味深長地瞧了眼榜單。 她為自己突如其來的臨場發(fā)揮后悔好一陣子。 今非昔比,那時的她,大概無法想像未來的某一天,學神大人竟端坐在她面前,好聲好氣地解釋他的行為。 「我那時,想問的,就是這個?!?/br> 汪能江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汪能江,為什么不選設(shè)計學群?」 那一年,鬼屋空前絕后的成功。 連江一途這個長期不在學校的比賽代表,也能聽見些許風聲。 他當時覺得,機關(guān)作得如此巧妙,服化道栩栩如生,美術(shù)強大得不可思議,這些成果,都是應(yīng)得的。 他從前很少認同什么事,除非是打從心底佩服的,鬼屋一事,便是為數(shù)不多的其中一件。 后來的他,為考試為比賽為申請大學忙到忘了時間,稍微能喘口氣時,卻看到這個人的名字,與組合起來有那么一絲古怪的系所名稱放在一起。 年少輕狂的江一途,想法到底比現(xiàn)在偏執(zhí)許多。 他狹隘地想,原來這個人也不過如此。 明明有著,愿意浪費時間喜歡的美好事物。 明明那是他求也求不來的東西。 卻礙于世俗眼光,和所謂的「名?!姑婪Q放棄得那么乾脆。 她跟朋友說的,興趣不能當飯吃,多么令人唏噓的答案。 他于是把想說的話全吞回了肚子。 可如今,眼前的人的一言一舉,讓他想認真聽她說一說。 你這么煩惱害怕我對夢想感到失望。 那你呢?你的夢想呢? 汪能江傻傻地吃了幾口麵。 ……原來他關(guān)注過她,還想問她這個問題嗎? 怎么辦?這有點…… 她斟酌好一會兒,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可江一途似乎有無限的耐心,就這么靜靜地等著她。 不行啊,犯規(guī)啊。 她很焦慮,不自主在心里吶喊。 你倒是把這些想法讓以前的我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