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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走的路線與上次截然不同，我們走到馬路邊的公車站一同上了公車，李振衍說以前他們會在不同時間以及不同車站搭上同一班公車，這樣就會在公車上相遇，也可以避人耳目。乘車約30分鐘后抵達(dá)目的地，我們?nèi)讼萝嚭笠黄鹱哌^一條街，他解釋每次下車后會分開走過這條街，再下一條街才會會合。

    隨后經(jīng)過了一間連鎖服飾店，他指著這間店告訴我們，哥哥會使用這里的更衣室換下身上的制服，畢竟一個穿著制服的高中生和一名成年男子走在一起太顯眼，換上便服后就分辨不出來各自的年齡，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是誰、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同行。

    我有些佩服哥哥和李振衍如特務(wù)般的邏輯及行蹤就為了約會，果然高智商的人心思就是比較縝密、也很浪費才華。

    我們繼續(xù)往前走，之后在一間超商面前停下來。

    「這里以前是一間復(fù)合式餐飲店，不限時間、餐飲便宜、還有很多書籍可以看，不過我們最大的目的是這里提供的包廂及dvd租借，一起躲在包廂里面用電腦看電影?！?/br>
    「不過才幾年的時間，這里就換成了便利商店啊…」

    我們一起看著超商的招牌，很難想像以前是一間餐飲店，李振衍的表情多半是惋惜與惆悵，與哥哥曾經(jīng)的約會場所消失了，就好像抹去了兩人的回憶似的，能夠思念他的地方又少了一個。

    「我們改變不了時代的變遷，是吧？」

    他換上笑容對我們說走吧去下一個地方，我跟趙品熙面面相覷想不出任何一句可以安慰的話，還是選擇什么都不說跟著他往前走。

    我們走過一間又一間的店舖、路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李振衍便會告訴我們這里以前是什么樣的地方、他和哥哥在這里度過了什么樣的時光，雖然很多以往熟悉的場所都已經(jīng)變換了模樣，但不變的街道及景色，都深深烙印了他們之間的回憶。

    「?。∵@間餐廳是我之前打工的地方！也是…」

    「沒錯，也是仲霆跟我第一次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br>
    趙品熙對著不遠(yuǎn)處的招牌興奮地大喊，倆人為此看起來特別興奮，我忍不住對他們這么有趣的反應(yīng)逗笑，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是屬于三個人共同記憶的場所了。

    「我們刻意到這個區(qū)域就是確認(rèn)過仲霆沒有同學(xué)住在這附近，但怎么想都想不到你會在這么遠(yuǎn)的地方打工，那天還特地喬裝過，你居然第一眼就認(rèn)出來？」

    「我當(dāng)初在這間打工的想法也是因為挑遠(yuǎn)一點的地方就不會遇到熟人，而且別看我這樣，其實我超會認(rèn)人的喔！」

    趙品熙一副很得意的樣子樂得李振衍哈哈大笑。

    「其實我根本沒想到你們會是情侶，我也只是看到認(rèn)識的人打聲招呼而已，誰知道仲霆自己慌張到不打自招，不過也是因為這個契機，我跟他才能成為好朋友吧？」

    「也還好有你，仲霆才真正有了第一個知心好友。」

    我終于能夠理解為什么會說希望趙品熙也能夠參與一切，不只是因為她是唯一知道哥哥秘密的人、哥哥唯一的知心好友，而是在這珍貴的回憶里，也有趙品熙參與的影子存在。

    「意外遇見你那天，仲霆顯得很焦躁不安，他說和你約了下班后要談?wù)劊晕覀円蚕雀髯苑珠_了，雖然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但老實說我覺得只要好好說明，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br>
    「到了晚上，他打了電話給我，口氣聽起來輕松愉快，我就知道事情順利解決了，他說你會保守秘密，你們也交談甚歡，他說他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而你也不會多問關(guān)于我們之間的事情，仲霆看人很準(zhǔn)，他知道你是值得交往的朋友?！?/br>
    趙品熙嘿嘿嘿地摸著自己的臉頰顯得很不好意思，我也認(rèn)同，雖然她瘋瘋癲癲的又口無遮攔，但對于朋友，她則是尊重對方以及全心付出的去相處。

    「啊、差不多也餓了，要不我們就在這里吃飯吧？」

    「好啊好啊！我也好久沒有來這里了！我可以推薦你們一些餐點喔！」

    當(dāng)我們吃飽飯后，餐廳內(nèi)的人潮也越來越多，外頭的天色也成了火焰般的橘紅色，我們這用餐的這段時間，李振衍也說了他們交往了一年多，每天都能感受到哥哥的熱情，甚至讓自己會害怕這份過于熾熱的愛，不曉得是因為自己沒有談過這樣的戀愛，還是因為自己空窗期太久所導(dǎo)致，更或者是說，同性戀對于戀愛總是那么瘋狂嗎？

    「如果對象不是仲霆，我不會同性有任何感覺，我很相信自己從今以后還是會喜歡異性，但只有仲霆不一樣，就算出現(xiàn)了與仲霆再如此相像的男性，不是他就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會是我這輩子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的男人?！?/br>
    「我曾經(jīng)一度恐懼著仲霆，他的愛太過瘋狂，相比剛開始交往非常低調(diào)的那幾個月，只要我們在外頭，他從牽手、擁抱、進展到可以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上吻我，無視于其他人詫異的眼神，他常常告訴我，等他成年了，他一定要告知天下，我是他的?！?/br>
    「他對我的執(zhí)著讓我很害怕，我也喜歡他，但似乎有點走火入魔，而我從以前一直就在考慮要去歐洲留學(xué)，一去大概就是三四年，我不在臺灣的這段期間他該怎么辦？我不敢告訴他這件事，我怕他會歇斯底里求我不要去或是跟著我過去?！?/br>
    「等等！振衍哥，抱歉打岔，我想給你看樣?xùn)|西?！?/br>
    我從包包里拿出了那本歐洲留學(xué)的書籍，一看到封面李振衍全身僵硬，雙手很不自然地接了過來，很快地翻頁到了有寫字的那一頁，手指在書頁上劃過久久都沒有說話，趙品熙擔(dān)心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眶積了淚水，忍耐不讓眼淚掉落。

    「我這本書買了沒多久就決定不去了，我放不下他一個人在臺灣，當(dāng)時我邊打電話給他要好好跟他談?wù)劊呍谶@本書上隨手寫下了這個日期與時間，見面時也把這本書給他并告訴他我不去了，這本書就自己留著吧，沒想到他還是想不開，第二天就…」

    「…哥哥他，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不是，這不是主要原因。」

    我們趕緊遞上衛(wèi)生紙讓李振衍擦擦已淚流滿面的臉龐，他擤了擤鼻子后用著很重的鼻音繼續(xù)說著，眼淚卻還是不斷滑落。

    「其實仲霆…罹患了憂鬱癥?！?/br>
    我全身一震感到雞皮疙瘩，趙品熙也深吸一口氣一臉不可置信。

    哥哥…有憂鬱癥？

    「他有一陣子情緒非常不穩(wěn)定，平常在學(xué)校都掩飾得很好，但一見到我就馬上哭得不成人形，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么會哭，自己無法控制傾巢而出的情緒。每次看到他這樣都好心疼，不曉得該怎么幫助他，后期的狀況越來越嚴(yán)重，也是我強迫他去看精神科才被確診是憂鬱癥。」

    「我告訴他，以后在我這里不用偽裝自己，別把自己的難受壓抑在心里不說，但是他無論在學(xué)?；蚴羌依飩窝b習(xí)慣了，還是會故作堅強，他說自己不能太常把情緒流露出來，怕有一天他會在不對的場合或不對的人面前露出破綻，所以他還是必須要假裝、假裝自己都很好?！?/br>
    「也是因為這件事，原本都已經(jīng)確定好的留學(xué)計畫在我考慮了很久很久之后，決定取消，我無法留著這種狀況的仲霆在臺灣，我想陪陪他走過這段難熬的日子，但某天他卻在我的行事歷上看到關(guān)于歐洲留學(xué)的資訊，無論我怎么告訴他已經(jīng)沒有要去了，他還是聽不進去。」

    聽到這里，趙品熙也已經(jīng)哭丑了整張臉，李振衍吸了吸鼻子又深吸一口氣問我們要不要出去走走，人太多空氣很悶，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我們馬上點點頭離開了餐廳。

    天空由原本的橘紅色轉(zhuǎn)為夜幕，一走出店外吹來一陣陣微風(fēng)，兩個哭濕了整張臉的一男一女擦乾了眼淚及鼻水，任由涼風(fēng)撫去他們的憂傷，李振衍勉強在臉上勾勒出一抹微笑說稍微散個步吧，于是我們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前行，穿越了大街小巷，人車也越來越稀少，一直走到了河濱步道，瞬間安靜了許多，三個人就在河岸邊吹著風(fēng)慢步。

    「振衍哥，我想跟你坦白，仲霆有一段時間很魂不守舍，我有偷看到他的手機簡訊，我當(dāng)時以為你們要分手…」

    「啊那個呀，因為他不肯接我電話，我只好一直傳簡訊跟他說我們好好談?wù)?，叫他快接我電話，也傳了時間地點給他，因為他都不回我，我很擔(dān)心也很生氣，可能字里行間有些強硬吧？」

    情緒稍微比較好一點的李振衍苦笑著對趙品熙解釋，后者則是拍拍自己的胸口吁了一口氣說當(dāng)時看到也很慌張，但自己也不好開口亂問。

    「仲晏，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父母跟仲霆說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他未來的人生，希望他照著雙親的意思執(zhí)行這件事？」

    我稍微回想了一下，通常爸媽在跟哥哥說話時總是把我當(dāng)透明人，無視于我的存在，總是聽到他們在稱讚哥哥，或是說些我們的家族就靠你來光榮了這些屁話，每次我聽完直接翻了一個白眼走回房間，哥哥都會面帶尷尬看著我再看著爸媽。

    不過，有一次是真的聽到爸媽對著哥哥大吼大叫。

    「我想起來了，有一次爸媽說要跟哥哥講重要的事情，叫我回去房間不準(zhǔn)偷聽，但我還是偷聽他們講的內(nèi)容，好像是說已經(jīng)把哥哥上大學(xué)以后的未來都安排好了，學(xué)校啊科系啊研究所啊等等，還說等哥哥上大學(xué)后就安排相親，大學(xué)四年先跟對方培養(yǎng)感情，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希望在幾年內(nèi)生下孩子，然后由他們來安排孫子的教育這些。」

    「你爸媽真的有夠噁心！仲霆居然沒有跟我講這些！」

    趙品熙氣急敗壞地大罵，我聳聳肩表示無奈，爸媽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當(dāng)時也想反正不要干擾我的人生就好了。

    「我后來有聽到哥哥問了爸媽假設(shè)性的問題，問說如果他沒辦法照著他們的安排執(zhí)行的話怎么辦？比如說無法和優(yōu)秀的女性結(jié)婚留下后代之類的，爸媽突然大發(fā)火光，開始大吼大叫說絕對不可以、一定要有哥哥的優(yōu)秀的基因留下的孩子，然后也不知道為何扯到哥哥不可以去當(dāng)同性戀??」

    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說下去，我還記得爸媽當(dāng)時用了多難聽的用詞去辱罵同性戀，我看了一眼李振衍，他搖搖頭說可以不用說，因為哥哥都有告訴他。

    「你們的父母用了極端的用詞來辱罵同性戀，身為同性戀的仲霆受到相當(dāng)大的打擊，剛好面臨升學(xué)壓力、以及接踵而來的考試、還有他發(fā)現(xiàn)我的留學(xué)計畫，好多好多突發(fā)狀況是他無法控制的?！?/br>
    「所以，無論我怎么告訴他沒有要去留學(xué)了、我會留在臺灣陪他、我永遠(yuǎn)都在他身邊，他還是聽不進去?！?/br>
    我已經(jīng)猜到李振衍接下來要說的結(jié)局了，他笑得好悲傷，好不容易乾了的眼角又流下一滴淚，沿著臉龐劃出一道淚痕。

    「第二天，你們兄弟倆的18歲生日當(dāng)天，他跳樓自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