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81節(jié)
不幸的是,彭芳奇暴露了。 對方舉辦了一次盛大的文會,讓一干學(xué)子寫詩,又引導(dǎo)著高談闊論,趁他們放松警惕之余,問了許多別有用意的問題。 其中一個問題,是只有參加過瓊林宴的人才能知道的。 彭芳奇差點說漏嘴,話到嘴邊才剎住。 可就是這一瞬間的反常,他被盯上了。 當(dāng)天,數(shù)名學(xué)子被以各種名義帶走,彭芳奇僥幸不在其中。 他已經(jīng)預(yù)感到不妙,匆忙間趕回客棧,將這幾日搜羅到的證據(jù)以特制筆墨寫成書信,急忙忙就要跑。 “陸路被淹,彭芳奇只能翻山,但還是來不及了……” 官府的人牽著狗追了上來。 彭芳奇死了。 死在骯臟而泥濘的山里。 如果柴擒虎沒有中途冒險折返回去,或許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 柴擒虎忍不住用力錘了一把,咬牙道:“或許他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欽差身上都配有聯(lián)絡(luò)煙火,危急情況下放出,可以調(diào)動周圍侍衛(wèi)支援。 但彭芳奇的隨從叛變了。 他偷走了煙火,還假借彭芳奇的名義讓侍衛(wèi)去送信,斷絕了彭芳奇最后生還的可能。 “那隨從是張黨的人?”師雁行問。 “那樣的畜生,張黨也不屑于用!”柴擒虎冷笑道,“你可知他為了什么?” 師雁行嘆了口氣,“不外乎財色二字?!?/br> “不錯,就是財色二字……”柴擒虎用力吸了口氣,努力平復(fù)心情,奈何收效甚微。 彭芳奇太信任自己的隨從了,竟沒發(fā)現(xiàn)那廝中了人家的美人計,對方來了一出仙人跳,又許給他大筆錢財,并承諾事成后馬上送他遠走高飛,他就那么答應(yīng)了。 短短幾個字,不過嘴皮子一張一合,可這其中蘊藏的驚心動魄卻叫人久久無法平復(fù)。 師雁行伸出胳膊,輕輕抱了抱柴擒虎,什么都沒說。 她很慶幸他能回來,也很為那些在誰也看不見的角落犧牲的人感到難過。 柴擒虎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脖頸,突然生出了更多的傾訴的欲望。 “我看到了彭芳奇的尸體,但我沒辦法替他收尸,小師妹你明白嗎?” 師雁行輕輕拍了拍他瘦削的脊背,親親他卷卷的頭發(fā),“我明白,你做得很好了?!?/br> 因為誰也不確定敵人會不會回來。 如果發(fā)現(xiàn)尸體不見了,就會知道山上還有別人。 柴擒虎是派去那里的僅存的欽差,必須保證證人的安全。 柴擒虎把臉埋進師雁行脖頸內(nèi),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在汲取力量。 再開口時,聲音微微發(fā)顫,“我親手剖開了他的肚子……”還要偽裝成被野獸撕咬過的。 其實來的時候,他們就做好了赴死的覺悟。 當(dāng)時彭芳奇是這么說的。 “柴兄,秘密還是藏在肚子里的好。” 這話乍一聽稀松平常,只是提醒對方嘴巴嚴一樣,但柴擒虎知道,還有別的意思。 從客棧逃離之前,找不到聯(lián)絡(luò)煙火時,彭芳奇就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 他將證據(jù)用油紙封好,吞了下去。 接下來的時間,柴擒虎又陸陸續(xù)續(xù)說了很多。 他說大家好不容易翻過山,卻發(fā)現(xiàn)通往官道的必經(jīng)之路被人守住了,只能被迫繞行。 那位為他們拖延時間的瘸腿大叔沒能堅持太久,因為大家看見了他掛在路邊的尸體…… 追兵追上來時,柴擒虎和侍衛(wèi)們想保護證人,可王叔等人卻拼命保護他們。 有人死在了進京前的路上。 阿發(fā)為了保護柴擒虎,空手接箭,兩只手掌的皮被直接帶飛,血rou模糊…… “小師妹,”柴擒虎從沒有過這樣認真的語氣,“如果張芳父子不死,我不甘心?!?/br> 頓了頓,他又重復(fù)一遍,“我不甘心?!?/br> 大約是繃了幾個月的弦終于放松下來,又或是稍后送來的藥起了效力,過了會兒,柴擒虎睡著了。 師雁行盯著他黑瘦的臉看了會兒,彎腰在他額頭上親了親,推門出去。 “有人嗎?” 來的時候還不到午時,這會兒竟然都快黑天了。 一名內(nèi)侍悄然出現(xiàn),“姑娘。” 師雁行問:“敢問公公,今晚我睡在哪里?” 天黑了,宮門都該下鑰了,也沒人過來帶她出宮,估摸著今晚是回不了家了。 內(nèi)侍便親自引著她來到隔壁屋子,推門一看,里頭各色鋪蓋齊全,甚至那梳妝臺上擺放的箱子還挺眼熟。 師雁行進去打開一瞧,好么,這不就是我的東西么! “姑娘且在這里安心歇息,明日自有人送您出宮?!眱?nèi)侍在后面說。 師雁行點點頭。 行吧,既來之則安之。 “那,有小廚房嗎?” 餓了,怎么還沒人送飯? 內(nèi)侍好像對她提出的任何問題都不會感到驚訝,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死水般的語調(diào),“姑娘若想用飯,奴婢可以派人去拿。若想自己下廚,里頭月亮洞門的耳房便是了?!?/br> 師雁行來了興致,立刻轉(zhuǎn)過去看了。 一看就是剛改的,各色器具和調(diào)料罐子都忒新,墻角竟然還有沒干透的泥巴。 她不禁生出一種近似于受寵若驚的感覺。 看來自家未婚夫簡在帝心的傳言當(dāng)真一點兒沒打折扣,連帶著自己也受用。 若非慶貞帝對柴擒虎了如指掌,又愿意縱容,別說準備小廚房了,估摸著這會兒連人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挺好! 師雁行滿足了。 她甚至饒有興致地過去,挨個兒揭開香料罐子聞了聞。 不得不說,宮里用的香料就是好,就這胡椒吧,可比外頭賣的強多了! “這些香料,”她扭頭問內(nèi)侍,雙眼放光,十分誠懇,“用不完的話,我能帶著走嘛?” 這么好的香料,外頭真的買不到! 反正怎么著都算她用剩下的,皇宮大內(nèi),如此高大上的場所,肯定不屑于用她用剩的東西吧? 丟了多可惜??! 直接丟給我不就完了?! 內(nèi)侍終于露出了出場以來的第一個表情,非常生動。 他的神色近乎驚恐,完全不能接受有人竟然膽敢在皇宮之中大大方方打劫! “這,”他張了張嘴,難得結(jié)巴了聲,“這奴婢要問一問上頭的人?!?/br> “行啊,問問吧,”師雁行點點頭,又想了一回,啪啪點出來幾樣食材,“勞駕把這幾樣送些來,他還不知道什么時候醒,就不麻煩大廚房了?!?/br> 小柴在外面當(dāng)了大半年流民,多慘吶,估計饞壞了。 內(nèi)侍深深地望了師雁行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幾個調(diào)料罐子幾眼,腳步飛快地去了。 單看背影,更像落荒而逃。 他一溜小跑,轉(zhuǎn)頭就去找了干爹王忠。 王忠正在偏殿吃茶,聽了這話,直接一口噴了出去。 “再說一遍?” 天爺啊,我聽見了什么! 小內(nèi)侍擦擦跑出來的汗,“她說想把那小廚房的香料包圓兒嘍?!?/br> 王忠:“……”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這都一對兒什么人吶! 小內(nèi)侍替他擦噴出來的茶水,苦哈哈道:“干爹,這可怎么處?” 他五歲進宮,八歲跟著到處當(dāng)差,前后十來年了,除了碩親王,就沒見這么正大光明要從宮里往外順東西的! 怎么敢??! 王忠也頭疼。 那點兒調(diào)料給也就給了,可罐子不成?。?/br> 各處器具都是有數(shù)的,什么時候往哪邊兒撥了幾個,悉數(shù)記錄在案,就算砸了碎了也得有殘骸。 他還真做不來這個主。 沒奈何,只好進去請示慶貞帝。 慶貞帝聽罷,半晌無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