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75節(jié)
不光他,當初同行那群人,除了柴擒虎之外,余者最多不過會些日常用語罷了!誰跟自家少爺似的,恨不得長仨腦袋瓜子…… 幾日后,水勢穩(wěn)定,民夫們終于能回家。 王叔便以柴擒虎和阿發(fā)無處落腳,可憐他們?yōu)橛?,請他們?nèi)プ约易∠隆?/br> 無人生疑。 回去的路上,王叔看著道路兩旁的農(nóng)田道:“……他們專等水把田地淹了,再賤價買。年景好的時候,上等田一畝便要三四兩,便是尋常時也要二兩多呢,可就因為淹了,他們只混給幾分銀子!” 等老百姓賣了田地,那些地方的堤壩就好好修建,再也沒有水患,那些達官顯貴們便守著那些田地,再讓這些長工們來種,他們坐享其成。 一年年如法炮制,這一帶成千上萬畝良田都只得幾個姓氏罷了。 而官宦鄉(xiāng)紳名下田產(chǎn)無需納稅,久而久之,百姓們無過冬之糧,朝廷無入國庫之稅銀……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 柴擒虎一路走,一路看,一言不發(fā)。 阿發(fā)雖聽不大懂王叔說的話,可看著路邊田地里滿面風霜的農(nóng)夫,再看他眼中的愁苦,多少能猜到幾分,心中不是滋味。 很快到了家。 王嬸兒和那一雙兒女都是很善良的人,聽說柴擒虎和阿發(fā)無處落腳,一點兒都沒嫌棄家里多兩張嘴,只是轉身去收拾屋子。 農(nóng)戶人家,房舍不大,柴擒虎和阿發(fā)一來,王家的兒子便要打地鋪。 柴擒虎心下不忍,非要他上去,卻把那小伙子惹急了,一張黑黑的臉上透出血色來,“你是客!怎好叫客人睡地上!” 兩邊爭執(zhí)不下,索性都睡地上。 王叔:“……” 這位小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腦子多少有點毛病。 空那么老大一塊干啥嘛! 接下來的幾天,柴擒虎、阿發(fā)和王叔都開始按計劃忙碌起來。 暗中護送的侍衛(wèi)們打從他們離開大堤就注意到了,很快接上頭。聽柴擒虎說要帶不少人證回去,半點沒有質(zhì)疑,只問該怎么做。 “卑職們離京之前已接到皇命,此行全憑大人做主?!?/br> 柴擒虎滿意地點頭,就地蹲下來,在濕嗒嗒的泥地上迅速畫了周遭一帶的地形圖。 “我們?nèi)」俚阑鼐?,唯一的風險在從宜州上官道的這一段路上,”他半蹲著往東邊一指,“那一帶地勢低洼,月前接連發(fā)水泄洪不暢,陸路被淹了,要先坐船,然后再轉小道翻山,最快也要兩天。 若天氣不好,拖家?guī)Э诰透?,三五日也很有可能?!?/br> 在這期間,敵強我弱,敵暗我明,很容易出事。 那侍衛(wèi)首領沉吟片刻,“大人,是否要向官府……” “不必,”柴擒虎明白他的意思,“賊黨多年來盤根錯節(jié),雖說本地官員也是新任的,焉知官府里沒有他們的爪牙?我們貿(mào)然求助,反而可能自投羅網(wǎng)。 雖有些難,但那些人證多是青壯,又是本地人,頗擅長翻山越嶺,咱們提前備好藥材、馬匹和吃食,小心行事,只要翻過山去就好了。” 除了慶貞帝派來的幾個人,現(xiàn)在柴擒虎誰都不信任。 一切都在暗中進行。 期間又下了一場細雨,煙雨蒙蒙,水天一色,襯得那白墻黑瓦越發(fā)清雅秀麗。 但柴擒虎無暇欣賞。 如畫的美景之下,正醞釀著波濤洶涌,稍不留神就是尸骨無存。 “大人,小心著涼?!?/br> 阿發(fā)取了一件薄衫來與他披上。 夏日已過,饒是江南細雨中也微微帶了涼意,順著風勢斜落下來,外地人最易感染風寒。 柴擒虎自己系上衣帶,忽然問道:“阿發(fā),你怕么?” 阿發(fā)一怔,撓頭笑道:“我的命是老爺給的,早就沒在怕的了?!?/br> “可是我怕?!迸猛馍赖牟袂芑s道。 阿發(fā)傻眼。 他是擔心自家少爺來著,也曾想勸,卻也知道勸不動,故而不曾開口。 可…… “是不是覺得我既然來了,又走到這一步,不該說這話?”柴擒虎半趴在窗前,盯著外面飄散的雨絲說。 水汽很重,細碎的水珠凝在眉間發(fā)梢,叫他的卷毛看上去都不那么卷,微微服帖著,有種不同尋常的肅然。 阿發(fā)都傻了,木然啊了聲。 難道不是嗎? 圣意難為,皇上讓您來,您自然推辭不掉,可一口氣出來這么許多欽差,能有一半有結果就不錯了。既然怕,索性裝傻充愣不好么?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怕……還有用么? “以前我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寫的,”柴擒虎卻又笑起來,一截小虎牙若隱若現(xiàn),恰如少年時半遮半掩的鋒芒,“總覺得天大地大任我闖蕩,沒什么解決不了的事……” 可現(xiàn)在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長大了,爹娘也老了,又有師父、師兄,小師妹…… 那些關心他,照顧他的人,也都成了他的軟肋。 若他孑然一身,死又怎么樣呢? 頭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但現(xiàn)在不一樣呀。 就像王叔他們想告御狀,最怕的卻是牽累家人…… 可是他看見了,聽見了,怎么能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呢? 有的事,縱然怕,也要去做。 若是父親母親知道,肯定也會這么說的。 此事若成,功在社稷,沒什么好說的; 若不成,他和小師妹只是定親,尚未拜過天地…… 她還年輕,又那么好,總能找到比自己更好的。 半月后,以王叔為首的一干鄉(xiāng)鄰在城外匯合。 包括王家四口在內(nèi),一共十二人,有男有女,還有的人瞎了一只眼,另一個斷了一條胳膊。 怕柴擒虎不帶自己去,瞎眼那人直接跪下,碰碰磕了幾個響頭,“大人,我爹被他們活活打死,我的眼睛也被戳瞎了,只要能報仇,我一頭碰死在京城都行?。∧鷰胰グ?!” 另一個折了胳膊的也來求。 他們帶了曾經(jīng)的狀紙,帶了被人半哄半威逼按下手印的賣田文書,帶了親人死去時染血的舊衣裳,是真的決心要死在京城的。 王叔就對柴擒虎道:“大人,他們雖有些不便,但都是本地人,腿腳很好的,又能在山中識路,絕不會拖后腿。” 還有斷腿的想來,但考慮到會拖后腿,王叔狠心沒讓。 那人哭了一回,也發(fā)狠,主動提出留下幫大家打掩護,能拖一時算一時。 這是一場既隱秘而瘋狂的行動,要么成,要么死。 宜州的天,孩子的臉,說下雨星兒就下雨星兒。 柴擒虎一抬手,命眾人立刻穿好蓑衣,戴好斗笠,迅速上船。 下雨了,固然他們趕路不便,當?shù)毓賳T卻也不大會在這種鬼天氣外出查看。 最初,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們順利棄船登岸,沿著泥濘的羊腸小道上山。 只要翻過這座山,就能上官道,就能找到直達京城的馬車! 一連三天,眾人都沒敢合眼,吃飯喝水都在行進中解決。 南方的植物長得很快,道路又窄,整座大山像極了一座濃翠的藤蔓牢籠,走起來異常艱難,需要十分小心才能不摔跤,因此體力消耗格外快些。 直到第四天,氣溫驟降,眾人又冷又累又餓,實在撐不大住了,柴擒虎才叫大家原地歇息。 得到允許的瞬間,所有人都爛泥般跌坐在地,喘得有進氣沒出氣。 柴擒虎抬頭張望幾眼,又問最熟悉地形的幾人,“大約還有多久才能下山?” 折了胳膊那人祖輩就是山民,兒時他便是在山里長大的,聽了這話,狠狠咽了口唾沫才啞著嗓子道:“再有兩日吧。” 天氣不佳,還這么些人,又不能開火做飯補充體力,這就是極限了。 兩日……柴擒虎抿了抿唇,才要說話,忽聽到山腳下隱約傳來幾聲特殊的呼嘯聲。 “大人,有人追上來了!” 侍衛(wèi)走過來道。 為了示警,也為了延緩追兵速度,他們在走過地方布置了不少簡易機關,方才那一聲就是被觸發(fā)的動靜。 這樣的鬼天氣,本地人是不會無故進山的。 “都起來!”王叔聽了,趕緊抓著一雙兒女和渾家站起來,又死命去推鄉(xiāng)親們,“他們追來了,追來了!快起來,跑??!” “都起來,”柴擒虎也出聲催促,“別慌,別出聲,距離這邊還遠,靜悄悄地走,快些!” 林中地形復雜,幾位殿后的侍衛(wèi)也把一行人走過的痕跡打掃了,只要他們這邊不主動發(fā)出動靜,追兵想找到也不是易事。 然而來不及慶幸,柴擒虎卻突然聽到了“汪”的一聲。 狗叫! 他們帶狗了! 京城也在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京城的秋雨伴著西北風砸下來時,頗有種兇狠的氣勢。 師家好味京城分店如期開業(yè),生意異?;鸨?。 生意做到一定階段之后,賺錢就會變得非常容易,師雁行再一次體驗到了這句話的威力。 過去幾年的積累和奔波為她打下了牢固的基礎,鋪開了細密的人脈網(wǎng),而如今,她就如豐收的老農(nóng),在金燦燦的稻田中奮力揮舞著鐮刀,快樂奔走,興奮收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