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31節(jié)
今天師雁行給杜泉寫的信就一個意思,要州學(xué)的,放棄州衙的。 人不能貪得無厭,見好就收才是正理。 眼下師家好味已如日中天,總不能她吃rou,連口湯也不給別人剩,這兩個地方就是做餐飲行業(yè)的大頭了,多少人從年頭巴巴兒等到年尾,就為了這一桿子棗。 她不能一點兒指望都不給人留。 完全壟斷勢必會犯眾怒,樹敵太多會死的。 蟻多咬死象,別小瞧小人物的力量,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把那些人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兒來。 現(xiàn)在有兩位大人替師家好味撐傘,萬一來日這傘倒了呢? 這會兒招惹眾怒,傘倒之日,就是師家好味的死期。 真要論起來,衙門里的人多,且多壯漢,飯量本來就大,而且又有不少官員的份例在,再算上四時節(jié)禮,賺的會比州學(xué)多不少。 一般人都會選州衙吧? 師雁行順手拿了一只水晶梨來削皮,“州衙么,不過是現(xiàn)任官員的施展地,頂了天就是通判、知州。而州學(xué),我更愿意稱之為孕育官員的搖籃,潛力無限。” 州衙是有官員,可頂了天有品級的也不過十來位,其中大半此生升官無望。 原本師雁行想的就是跟現(xiàn)任州官兒搭上關(guān)系,可現(xiàn)在這個目的她實現(xiàn)了,整個州衙上下都混得爛熟,再進一步霸占伙房買賣,付出的努力明顯重疊,吃相也難看。 簡而言之,回報率并不高。 而反觀州學(xué),單純就年利潤而言,可能確實略少一些,但對比外頭的私人買賣也已經(jīng)很夠看了。 人得知足。 之前州學(xué)對外一直是鐵板一塊,她未能找到合適的切入點,現(xiàn)在杜泉下給她帖子,就是瞌睡碰到送枕頭的,不拿下,天理不容! 能在州學(xué)做教師的都非無名之輩,院長和教授們雖沒有正經(jīng)官職,可也享受朝廷供奉,保不齊哪天也就起來了。 學(xué)生們現(xiàn)在雖然都只是秀才,但五公縣的縣學(xué)都能出幾個舉人甚至是進士,教學(xué)水平更高一層的瀝州州學(xué)沒道理不行,來日未必就不能出幾個知州! 討好那些已經(jīng)功成名就的現(xiàn)任官員們真的太難了,伺候祖宗差不多也就這么個勁兒。 雖說可以理解:人家數(shù)十年寒窗苦讀,歷經(jīng)驚險混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你非親非故上來摘果子? 沒這么便宜的事兒? 但對比起來,尚未經(jīng)歷過官場殘酷碾壓的州學(xué)學(xué)生們是真的天真可愛,像極了純潔無辜的小羊羔! 哪怕三五十歲的老秀才們也不例外! 收攏這些人對師雁行而言,簡直手拿把掐! 師雁行比所有的人都年輕,她等得起。 第149章 【捉蟲】福字 果然, 師雁行不參與州衙伙房競標(biāo)的消息一散開,一干同行待她忽然就熱情起來。 商人就是這么現(xiàn)實。 結(jié)果沒什么懸念,師家好味順利贏得州學(xué)競標(biāo)后,周斌還特意找她去說話, 故意當(dāng)面問為何放棄州衙。 師雁行不信他猜不到, 若真猜不到, 就不至于等到塵埃落定之后才問了。 她靦腆地笑,虛偽地答:“大約是先生的緣故吧, 難免偏向一些, 想讓大家吃得好一點?!?/br> 嗨,這事兒談錢太俗了! 周斌:“……” 聽聽, 這話你自己信嗎? 周斌就嘆, 說他們師徒情分深厚。 這一男一女一官一商, 就相互奉承起來,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虛假, 說什么都是屁話。 “聽說你還捐錢給老家修路了?” 扯了半日,周斌才說起正題。 師雁行了然, “是。鄉(xiāng)親們待我們母女不薄,如今略有余力, 少不得回報一二,也是彼此的情分?!?/br> 郭張村隸屬五公縣轄下, 修路是實打?qū)嵉恼儯?nbsp;蘇北海很愿意賣師雁行這個面子,還特意派了人做監(jiān)工。 而蘇北海素來與周斌私交甚密,又是下頭縣里的大動靜, 這點事兒瞞不過他。 如今郭莊村修起路來, 去鎮(zhèn)上也好, 去縣城也罷,所需時長大大縮減,且道路寬敞平整,雞蛋都不怕顛破了,附近幾個村子和過往的人寧肯繞路從這里走,也不愿意再走原來的爛路。 久而久之,經(jīng)過郭莊村的人多了,難免要歇腳吃喝,便有機靈的諸如張老五之流在村口支起茶攤兒,賣些熱熱的糕餅茶水,并各色鹵味、酸菜餃子,包子之類的小吃,竟也賺不少。 這遠比下地種田來得輕快干凈,好些原本在家里無所事事的老頭兒、老太太就出來支攤子,解悶的功夫就把錢掙了,日子越發(fā)好過,手頭也寬裕。 還有一些附近的村民看得眼熱,也動了心思,也厚著臉皮來附近擺個攤兒,賣些新鮮時蔬之類的,多少有些進項。 卻說從師雁行帶著大家做買賣開始,郭張村就漸漸與周圍幾個村子拉開差距,如今道路一修,越發(fā)好過。 現(xiàn)在左近誰不知道郭莊村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富裕村落?外邊的女孩兒都愿意往郭張村嫁,而郭張村的女孩兒們又能免費讀書識字,有了一技之長,越發(fā)貴重,開始有資格挑挑揀揀起來。 好些姑娘們讀了書,有了見識,都迫切地渴望走出去,已經(jīng)不大瞧得上尋常鄉(xiāng)間務(wù)農(nóng)的村漢了。 與其繼續(xù)留在村里面朝黃土背朝天,累死累活掙不來一個錢,還不如跟著颯颯去城里拼一拼,沒準(zhǔn)兒還能把兒子提溜成正經(jīng)讀書人呢! 遠的不說,就只看桂香嫂子家的苗苗吧,如今是店長,回來時滿手提著東西,又穿新衣裳,何等威風(fēng)。 鄉(xiāng)親們都說,再這么過幾年啊,保不齊那日子比青山鎮(zhèn)也不差什么嘍! 當(dāng)時路修好的時候,師雁行一家三口應(yīng)邀回了郭莊村一趟,還沒進村呢,果然就見老遠一塊大碑。 當(dāng)時師雁行的表情一副非常復(fù)雜。 這會兒聽周斌冷不丁提起來,師雁行自然能猜到他的意思。 “若說幫襯扶持,郭張村生我養(yǎng)我,瀝州城助我興我,若無大人和這州城上下百姓,何來我今日!” 她動情道:“早就想回報一二,只是知道大人官清如水,不敢貿(mào)然開口,如今可有能效勞的地方么?” 見她如此上道,周斌的笑容越發(fā)真摯了幾分。 他端過茶杯,抬起手來,略刮了刮本就沒什么茶梗的茶面,嘆道:“都說做官好,可尋常人哪里知道做官的難處!” 周斌擎著杯蓋在虛空中四處點了幾下,“你看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百十處,哪里不等著銀子填窟窿?又要顧及朝廷的體面,又要體諒百姓的難處,民間常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朝廷撥款有限,本官縱有心,卻也無力呀!” 師雁行懂了: 要過年了,沒錢了,又不想動自己的私房錢。 之前雖然是杜泉那邊打發(fā)人送來的競標(biāo)帖子,但若說這里面沒有周斌幫忙推波助瀾,師雁行是不信的。 人家這些日子以來沒少幫自己大開綠燈,又拱手送上那樣大一份朝廷供奉,不給點回報實在說不過去。 不過說到回報嘛,眼下倒是可以穿插著把另一件事辦了。 師雁行端起手邊微涼的茶來抿了一口,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大人的恩情,我自然不敢忘懷,只是說到為大人排憂解難,卻不止我一人有如此想法?!?/br> 周斌喝茶的動作一頓,從杯蓋上方掀開眼簾,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哦?” 師雁行就道:“不知大人是否聽過這么兩個人,一是五公縣縣出身的鄭氏布莊鄭義鄭掌柜,二是咱們城中的皮貨商付春生付掌柜……” 鄭義嘛,周斌確實有印象,與知州杜泉那邊走得頗近。 只是這付春生嘛,卻沒怎么聽過。 就聽師雁行繼續(xù)循循善誘道:“此二人皆是一片孝心無處使,偏又不得門路,不敢貿(mào)然登門打擾。不過他們的心與我是一樣的,都盼著咱們州城好,也盼著大人您好。遠的不說,只說咱們城外的路吧,著實有些石磚該換一換了,再有道路兩邊的樹木略有枯損,也該重新挪一挪,栽一栽了?!?/br> 要修路,要栽樹,就得動工程,又不是郭張村那種完全私人承擔(dān)的,只要衙門里光明正大一插手,吃多少回扣還不是上官說了算? 如此一來,下面的人不著痕跡盡了孝心,地方官員不必耗費朝廷的銀子,就改善百姓居住環(huán)境,百姓們又實打?qū)嵉昧藢嵒荨?/br> 如此三得益的好事,豈有不做之理? 周斌聽罷,果然歡喜,朝師雁行遞了個贊許的眼神,“嗯?!?/br> 他又慢條斯理抿了兩口茶,然后才把幾乎沒有減少的茶水放回去,輕輕撣了撣官袍,“既如此,倒不好辜負(fù)他們?nèi)绱松钋楹裾x,趁年前找機會見見吧!” 說這話的時候已是臘月初八,再不抓緊點辦,衙門就該封筆掛印了。 都不等回家,師雁行剛離開州衙,一上車就從車廂內(nèi)的小抽屜里取出紙筆來,在車廂內(nèi)就地寫了兩封書信,打發(fā)跟著的人立刻給鄭義和付春生分別送去。 鄭氏布莊在州城的買賣漸趨穩(wěn)定,鄭義又擔(dān)著五公縣商會會長一職,年底正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這些日子都在縣城沒過來。 聽說師家又有人來送東西,鄭義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年貨,還對老妻笑呢。 “這兩日上火,早起正覺得沒胃口,才想著她家的好醬瓜小菜和臘rou臘腸,這不就來了?” 結(jié)果就是看了那張薄薄的信紙之后,鄭義簡直比收到了十車臘rou臘腸還高興。 他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屋里搓著手不住兜圈子,一張老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嘴里更是顛三倒四地說著別人不明白的話:“我早就知道她是個好的,誰能想到,誰能想到啊!老天有眼,真是天助我也?!?/br> 這早年的投資做得值了! 可巧鄭平安因妻子柳芬有孕,這幾日時常請假在家,此時兄弟倆都帶著媳婦兒陪父母說話,見此情景,俱都面面相覷,滿頭霧水。 才要開口,就見鄭義用力吸了口氣,平復(fù)呼吸,一迭聲安排起來,“去賬上取幾千銀票,再把我珍藏的那幅古畫找出來!” 類似的情形在付春生家中同時上演。 與這邊不同的是,本該身處風(fēng)暴的京城,竟意外寧靜祥和。 皆因年關(guān)將至,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暫時放下彼此仇怨,想著先安安穩(wěn)穩(wěn)過個好年,一時朝堂之中竟少有打嘴仗的了。 難得清閑,皇帝就時常叫了自己喜歡的臣子進宮說話,順便考察今年的新科進士們,想著來年哪里有什么缺,好安排人手。 而在這一屆新科進士之中,皇帝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柴擒虎的喜愛,隔三差五就召他進宮宣講,狀元、榜眼、探花那三鼎甲面圣都沒他頻繁。 皆因他年紀(jì)小,性格活潑大膽,沒染上阿諛奉承那一套,講話簡單直白,聽起來很輕松。 況且模樣也長的得人意,只是這么看著就賞心悅目。 又是由武轉(zhuǎn)文,之前一直在外游學(xué),還做過什么鏢局的營生,經(jīng)歷十分豐富,皇帝就時常找他問一些民間的事情。 柴擒虎是只要別人敢問,他就敢答的性子,講起來口齒清楚,落落大方。 有時見皇帝心情好了,還敢大著膽子穿插幾句笑話。 最初玩這一手的時候,旁邊伺候的內(nèi)侍都嚇懵了,皇帝也愣了下,然后才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