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娘子估摸著時間來接時，天都黑得差不多了。

    天一黑，西北風(fēng)就嗚嗚咽咽的刮，師雁行阻止了要送到門口的師父師娘，“回吧，又不遠(yuǎn)，明兒一早我還來拜年呢！還得要個大紅包！”

    眾人就都笑。

    柴擒虎自恃體壯，且今兒又是頭一回見，難免親熱些，便代替大家送出來。

    師雁行利落上車，從窗口探出腦袋來說：“今晚年夜飯你們將就些，明兒給你們送殺豬菜！”

    柴擒虎早就看過廚房，聞言笑道：“夠好了，都快被你送的東西堆滿啦?！?/br>
    前天莊掌柜果然給師雁行送了幾十斤好牛rou，額外還有她主動提到的牛尾巴、牛下水、大骨頭等物。

    師雁行當(dāng)日就片好了一大塊，往雪地里一扔，怎么也得零下十度左右，一宿凍結(jié)實。

    第二天連同燉好的土豆胡蘿卜牛腩、牛骨高湯，另有一鍋鹵牛雜一起送來。

    她是真不放心。

    之前裴遠(yuǎn)山得勢時，家中也是有廚子的，奈何人往高處走，后來他遭貶，那廚子不愿拋棄家人跟著“下鄉(xiāng)”，就沒人管了。

    縣學(xué)伙食就那樣，做的也是本地口味，裴遠(yuǎn)山和宮夫人都吃不大慣，時常單獨開灶，如今只是夫妻倆的陪房們兼任廚子，手藝實在堪憂。

    就師雁行拜師幾個月，倆人蹭蹭長膘！

    牛rou薄片可以配著高湯涮鍋子，隨便扔點什么菜蔬都鮮。

    高湯一時吃不完，可以留著反復(fù)加熱，懶怠做飯時煮一碗干掛面就是上等佳肴。

    牛腩鍋里土豆和胡蘿卜切開滾刀塊，小火慢燉，邊緣都燒化了，湯汁香濃。

    都不是吹的，光那湯都能空口泡三大碗米飯。

    兩人又說了幾句，柴擒虎忽道：“珍珠墜子，很襯你。”

    師雁行一怔，抬手一摸，噗嗤笑了，“感情你是王婆啦?！?/br>
    這不明擺著說自己眼光好嘛。

    銀子價廉，金子太過張揚，她今天戴的正是之前他送的那對小白圓珠耳墜子。

    柴擒虎笑笑，向后退開兩步，“時候不早了，回吧。”

    馬車吱呀呀走遠(yuǎn)，師雁行又挑起簾子瞧了眼，發(fā)現(xiàn)柴擒虎還站在那兒，便又伸手揮了揮。

    路上遇見幾個熟人，都是喜氣盈腮，新衣新帽穿在身，問好的聲音都比平時響亮。

    “過年好哇！”

    “過年好！”

    又是吃得飽穿得暖，太太平平的一年！

    回到小院兒時，姚芳和李金梅早就把鞭炮、煙花擺好了，專等著放。

    內(nèi)外門窗也都換了新桃符，油漆剝落的地方也填補(bǔ)過，很有煥然一新的意思。

    靠窗的大桌上擺滿了各色糕餅點心，并鮮紅的林檎果、南來的蜜橘、紅柚等物，芬芳撲鼻。

    另有各色炸貨和整只的燒雞、燒rou等，分量十足，俱都金燦燦的。

    窗紙上貼了精致窗花，問過之后才知道竟是茴香親手剪的。

    師雁行很喜歡，看了又看，夸了又夸，把個小姑娘弄得不好意思起來。

    三妹等人俱都換了新衣裳，拿了員工福利，也是喜氣洋洋。

    以前在家時，何曾想過有如今的好日子？

    大部分菜都是提前備好的，師雁行不大用下手。

    就是之前去送蛋糕時，鄭家又讓捎回來兩條海魚，三妹等人不會做，還是入夜后師雁行親自清蒸了。

    末了鋪一層蔥絲，再潑點熱油就夠了。

    海魚rou質(zhì)緊實，刺少而腥味淡，清蒸最佳。

    撥開魚皮，雪白的蒜瓣rou赫然在列。

    蘸一點鮮美的魚湯，清甜極了。

    過年必吃魚，年年有余嘛。

    江茴把魚眼睛分給師雁行和魚陣一人一只，魚陣害怕，不敢吃。

    “它在看我……”

    再看你就把它吃掉嘛！

    師雁行帶頭吃了，笑道：“清熱明目的，勇敢的小孩才可以吃?！?/br>
    吃魚眼睛確實好處多多，就是老些人接受不了。

    見她吃了，魚陣二話不說就跟上，閉著眼睛往下咽。

    咽下去之后還故意張大嘴巴給師雁行檢查，“jiejie，我是勇敢的小孩?！?/br>
    江茴見了，心情復(fù)雜。

    管她親不親的，自己這個當(dāng)娘的還是排第二唄。

    大年三十守歲前半夜是不睡覺的，眾人瞌睡了就輪流講故事，或是擊鼓傳花，鬧一陣，走了困勁兒就好了。

    子夜前后，陸續(xù)聽見有耐不住性子的人開始放爆竹，“噼里啪啦”之聲不絕于耳。

    手頭寬裕的，買專門的煙花鞭炮，手頭拮據(jù)的，便取了竹竿來燒。

    密封的竹筒遇熱炸開，也會發(fā)出類似的聲響，這就是最原始的爆竹了。

    縣城里能買到的煙花花樣明顯比青山鎮(zhèn)上多，轉(zhuǎn)著圈兒的，直沖天際的，二次助燃的，五花八門。

    煙火璀璨，倒映在每個人的眼底。

    漫天皆是火樹銀花，連綿不絕，好一派太平盛世的宏大氣象。

    這是一場短暫而盛大的慶典，幾乎是一年中唯一一次能與自然之力抗衡的美景，縱然對上春日繁花遍野也毫不遜色。

    眾人都看得入了迷，就聽江茴喃喃道：“又是一年……”

    去歲這個時候，她們也是在郭張村這樣的。

    不知明年又在何處呢？

    但總會越來越好的吧！

    一邊看，江茴又一邊念叨：“放炮驅(qū)邪，百病不生，新的一年順順利利的。”

    她跪下，虔誠地朝著四面八方神明所在的方向磕頭，每磕一個頭就許一次愿。

    求魚陣健康長大，求師雁行心想事成。

    求完了，師雁行忽在旁邊提醒道：“你忘了自己?！?/br>
    江茴一怔，有點不好意思，想了好久才認(rèn)真道：“那我就求一輩子安安穩(wěn)穩(wěn)看著你們?！?/br>
    磕完頭，大家又排隊去踩地上的灰燼。

    傳說煙花爆竹這些就是為了驅(qū)除一種叫“年”的妖獸才誕生的，如今她們沾了爆竹灰燼在腳底，年獸就不敢來啦。

    放完鞭炮，眾人鬧了一場，已是又累又困東倒西歪。

    江茴便趕緊招呼大家回屋煮餃子，“快些吃，趕在天亮之前瞇一會兒，早起還要拜年呢?！?/br>
    說守歲，也不過過了子時而已，有幾個真能苦熬一宿不睡的呢？

    餃子里有的包了洗凈的銅錢，說是誰吃到，來年必交好運。

    包餃子的時候師雁行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哪只有，那只沒有。

    雖說這種事兒做不得準(zhǔn)，但若真一個都吃不到，豈不遺憾？

    正想著，忽覺牙上一痛，胡三娘子就帶頭笑起來，“掌柜的吃到了，來年必然諸事順?biāo)?，百毒不侵！?/br>
    眾人紛紛上前恭賀，師雁行都笑著一一領(lǐng)受。

    她記起來了，這餃子是那會兒江茴在鍋里扒拉了半天才找出來的。

    第116章 拜年

    衣架上擺好了簇新的襖子， 毛茸茸兔皮里子，外罩梅子底色厚緞面，上面繡了很應(yīng)景的喜上眉梢紋樣，寓意一年好事不斷。

    師雁行甚少穿這樣艷麗的顏色， 但過年嘛， 總要喜慶些才應(yīng)景。

    大年初一， 師雁行剛穿了新衣下地，就聽魚陣在屋子那頭扯著嗓子喊：“過年好！”

    師雁行笑出聲， 也回了句過年好， 又從炕桌小抽屜里摸出裝了銀錁子的小荷包與她。

    “噥，壓歲錢?！?/br>
    如今手頭寬裕， 師雁行也請外頭銀樓打了一把銀錁子。

    只是到底沒鄭家那么富貴， 也不打腫臉充胖子， 中空的，很輕巧， 一個不過二錢上下，再算上工費也有限。

    魚陣捏著荷包， 先開開心心道謝，又賊兮兮問江茴， “娘要給我收著么？”

    小屁孩兒已經(jīng)知道銀子的好處了，不大想交出去。

    江茴覺得莫名其妙， “你jiejie給你的， 自己拿著玩吧?！?/br>
    幾個輕飄飄的空心銀錁子，加起來也不到一兩，她收個什么勁？

    以前她也沒要過呀， 怎么今兒這么問。

    魚陣明顯松了口氣， “有福說， 她娘收著收著就收沒啦！”

    其實有福平時不缺錢花，也沒什么使錢的機(jī)會，這幾年攢的壓歲錢早就忘到后腦勺。

    結(jié)果前兒兄妹拌嘴，有壽不知怎么扯到這上頭，有福不信，轉(zhuǎn)頭去找娘親求證。

    然后得到了心碎的答案。

    “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多錢做什么？娘給你收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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