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164節(jié)
第112章 面對 潘夫人將那道雞湯煨豆腐絲看了一回, 用手背在盆壁上試了試冷熱,扭頭往夜色中看了眼。 微燙,相公也差不多該回了,正好吃。 “那香煎rou圓放遠些,”潘夫人指揮著布置, “早起我見老爺似乎有些上火, rou還是少吃些?!?/br> “夫人,”一個丫頭急匆匆敢來, 低聲道, “到前頭二院了,只是聽人說老爺今兒發(fā)了好大的火, 這會兒還氣呼呼的?!?/br> 潘夫人忙問為什么。 那丫頭便湊近了耳語道:“好像是那位師掌柜來商議年底節(jié)禮的事, 也不知說了什么犯忌諱的話, 惹得老爺很是罵了幾句,外頭當值的人都聽見了呢。” 師掌柜?那不是個很精明的姑娘么, 之前老爺還曾說過類似夸贊的話,怎么會…… “老爺!” 門外傳來問候聲, 熟悉的腳步迅速逼近,又疾又重, 顯示主人確實正在氣頭上。 潘夫人來不及多問,先叫人將桌上的鹵rou撤了, 以免蘇北海見了生氣, 又揮退丫頭,自己親自去門口迎接,“老爺。” 院子里起了燈, 橙紅色的光暈照在蘇北海死死板著的臉上, 眉宇間的大疙瘩投下一片陰影, 尤其顯眼。 人在心煩的時候是聽不得嘮叨的,潘夫人沒像平常那樣噓寒問暖,只是沉默著幫他更衣洗漱,又親自布菜。 “老爺辛苦了,先趁熱吃一碗,暖暖腸胃?!?/br> 她將還冒著熱氣的雞湯煨豆腐絲輕輕擺到蘇北海面前,放下的時候小拇指墊在碗底和木桌之間,另一側(cè)落下才抽出。 整個過程中沒有發(fā)出一點動靜。 看到熟悉的愛吃的菜,蘇北海的氣似乎消了些,嗯了聲,舉起勺子才要吃,突然又不知想到什么,臉上隱隱發(fā)綠,啪的一下將勺子丟回碗中,濺起一篷淺金色的雞湯水花。 “哼!還吃什么吃,氣都氣飽了!” 潘夫人被他的突然發(fā)作驚了一跳,不過知道這氣不是沖自己來的,倒也不怕,只回首命人上前收拾,自己軟聲勸慰道:“老爺在前頭cao勞,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唯有一點,身子是自己的,那些人再混賬,氣一回過去也就罷了,何苦傷身?” 蘇北海憋了半日,偏此事又不便對外言說,這會兒聽夫人一通溫聲軟語,頓時找到傾訴途徑,禁不住啪啪拍著桌子道:“傷身,何止傷身!簡直是豈有此理!” 潘夫人朝心腹丫頭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迅速帶著一干侍候的人下去了。 她們都經(jīng)過嚴苛的訓練,行走間悄無聲息,宛若游魂,幾息之內(nèi)便如潮水般悄然褪去。 沒了外人,蘇北海不再忌諱,當即將白天的事說了,然后又拍桌子,“簡直無法無天,我竟不知裴先生到底看中她哪一點!” 拍得多了,手疼,更氣了。 潘夫人驚得半晌合不攏嘴,一時連安慰都忘了。 她聽見了什么? 月事帶?! 這也是能拿到明面上說的么? 蘇北海還在瘋狂中,“此何等污穢之事,她竟堂而皇之說出來,若非礙于裴先生的顏面,我早……” 污穢之事…… 潘夫人驟然回神,放在膝蓋上的手突然緊了緊,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起來。 她知道這種事不好拿到明面上說,可親耳聽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這般辱罵,心中難免不自在,好像胸口被人拿針用力戳了下似的。 她甚至不知為什么不自在。 蘇北海沒注意到潘夫人的變化,或者說,他只想發(fā)泄,覺得沒必要在意,也根本不想在意。 他只是頭疼。 之前蘇北海單純以為師雁行是個天生狡黠的商人,謹小慎微,可自打攤開了跟裴遠山的關(guān)系之后,她竟很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膽子更大三分,活脫脫一個性情頑劣的孩童! 若換做旁人,蘇北海今天早一通大棒打出去了,可偏偏是裴遠山的弟子,叫他跟捧刺猬似的,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還是那句話,裴先生到底看重那混賬什么! 任意妄為嗎? 等蘇北海罵完,氣也消得差不多,這才重新舉箸。 潘夫人驟然回神,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問了句,“那老爺打算如何處置?” 說起這個就心煩,蘇北海頓覺鮮美的雞湯也味同嚼蠟起來。 他皺巴著臉沒好氣道:“還能如何,罵一通,攆出去,駁了就是!” 說完,又有些意外地看向潘夫人,“你問這些作甚?” 以前只要他不說,潘夫人從不主動過問前頭的事。 潘夫人想了一回, “她年少無知,又是那般出身,何曾知道利害得失?難免言語輕狂,老爺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且又是裴先生的愛徒,俗話說,小兒子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如今他們有師徒的名分,便是半個父女,又是最小的,難免偏疼。若鬧得太僵,反倒像咱們故意為難似的,落了裴先生的面子。” 蘇北海嗯了聲,十分贊同,“便是如此。” 若非因為這個,今兒師雁行早橫著出去了! 好歹順順當當吃完了飯,夫妻倆躺在炕上準備歇息,見蘇北海沒生氣,潘夫人又試探著說:“其實她小孩兒家家的,未必有什么壞心,不過赤子心性,想來也是日常見多了,又不知道輕重,才這樣亂來?!?/br> 蘇北海皺眉看了她一眼,覺得她今天著實反常,“難不成你還覺得她好?” 怎么嘮嘮叨叨個沒完了!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說這事兒! 潘夫人心頭一跳,下意識否認,“自然不是,只是想著衙門上下日常奔波,確實辛苦,那個補湯什么的……” 蘇北海陷入沉默。 過節(jié)給下屬發(fā)補湯什么的,著實荒謬!若傳出去,衙門的人成什么了?一把子銀樣镴槍頭嗎?! 可若是不走衙門的賬,私下里悄悄兒進行,大家勢必要念他這個知縣的好。 “你看著辦吧!”蘇北海懶得去琢磨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索性一發(fā)甩給潘夫人,“只私下進行,別傳出風聲去。” 說罷,翻身睡去。 潘夫人應了,也跟著躺著。 可奇怪的是,她沒有睡意。 潘夫人盯著上空的床??戳税肴?,毫無睡意,又悄悄翻了個身,盯著蘇北海的后腦勺看起來。 她有點不舒服。 但她不知道為什么。 次日,伺候著蘇北海用過早飯后,潘夫人就命人喊了師雁行來。 曾經(jīng)師雁行數(shù)次試探都吃了閉門羹,后來另辟蹊徑送匾打通蘇北海的關(guān)節(jié)后,也沒再試圖攻克后宅。 說起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見面。 潘夫人看著眼前這個姑娘,舉止舒展,眼神坦蕩,真不像是尋常農(nóng)戶出身。乍一看,比她見過的官家小姐們也不差什么了。 “坐吧?!?/br> 潘夫人轉(zhuǎn)達了蘇北海的意思,大約是補品什么的可以送,但十全大補湯之流實在太過露骨,傳出去也不雅,最好換點別的。 師雁行笑道:“果然是大人和夫人愛民如子,這個不難。” 滋補的東西多著呢! 是藥三分毒,其實十全大補湯什么的能不喝還是不喝,換成有滋補功能的食材更好。 說完這些,潘夫人也沒急著攆師雁行走,只留她吃茶。 師雁行乖乖喝。 但喝過三碗之后就灌不下去了,肚子漲。 估計再這么下去要失態(tài)。 三碗不過崗的師掌柜決定開門見山。 “夫人還有什么要問的么?” 潘夫人遲疑片刻,話到嘴邊又覺得滯澀,臉上也熱辣辣的。 跟個頭回見面的姑娘說那些,是不是不大合適? 怪臊人的。 因遲遲不見潘夫人開口,師雁行觀她神色,揣度其心意,嘗試著問:“夫人是不是想說月事帶的事?” 潘夫人的臉幾乎瞬間就熱起來。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師雁行,仿佛在問,你竟就這么說出來了? 師雁行笑笑,“都說天地分陰陽,人分男女,此乃天意,而月事和產(chǎn)育一般,也都是老天爺?shù)囊馑?,既然是天意,又有什么難以啟齒的呢?” 潘夫人張了張嘴,想說那樣污穢的事情……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莫名地,她坐得更直了一點。 師雁行隱約能猜到潘夫人的心思。 哪怕到了科學高度發(fā)展的現(xiàn)代,月經(jīng)羞恥仍尚甚囂塵上,更別提天圓地方的封建社會。 師雁行是自信而非自負,她知道自己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扭轉(zhuǎn)幾千年來的陳規(guī)陋習,也沒有以一己之力對抗整片歷史浪潮的勇氣和能力。 她只想活著,好好活著。 如果能在活著之余做點兒什么,就更好了。 “夫人,民女有一點想不通?!睅熝阈姓f。 “講。” “為什么十全大補湯之流可以有,月事帶卻連提都不能提呢?” “荒唐!”潘夫人的臉又紅了,心臟砰砰直跳,眼睛也微微睜大了。 她覺得眼前這個姑娘有點瘋,“那樣的事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