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軟飯我先干為敬 第40節(jié)
花朝被分了屋子鑰匙,他們這些修士其實用不到鑰匙。 但是她拿著鑰匙乖乖跟著忙里忙外的武凌身后,沒有回屋。 師無射拉了她兩次,還有姬剎也想和她一起,都被她拒絕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么。 花朝只跟著武凌,聽著他梵鐘般深遠沉定的聲音,只覺得自己似跪在那佛前的信徒。 聽一聲鐘響,敲一聲木魚。 她前生苦求的一切,今世都被賜還于她手中。 眾人對花朝亦步亦趨跟著武凌的做法倒也不稀奇,因為花朝一直都是這樣,她本就是大師兄武凌的跟屁蟲。 平日里告狀之時,也多用武凌作為借口,張口閉口我大師兄如何如何。和謝伏在一起之后才算是跟著武凌的時候變少了。 等武凌安置好所有弟子屋舍,將給弟子們準備食物的事情交給手下弟子去辦,這才轉(zhuǎn)身看向花朝。 他看花朝的眼神和鴻博長老,和花良明沒有分別??偸强v容之中帶著幾分無奈。 他見花朝還不去安置,站在自己的房門口,伸出兩根手指,探了下花朝手腕,而后眉頭便微微蹙起。 武凌探了花朝的內(nèi)府,初見她跟來的溫和也盡數(shù)消失,蹙著眉,開口便是熟稔的責備,“我不過出門幾月,你可真是出息了,竟然以丹藥強提境界,內(nèi)府虛浮至此,還敢跟著弟子們出山胡鬧?” 時隔四百多年的相見,花朝本像一個陷入了幻境之中的木偶。 甚至連眼淚都無法流淌,萬語千言全都梗在心頭。 武凌溫柔無比的對自己笑,花朝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 但是武凌開口責備,花朝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嘩”地一下,沖了出來。 那些壓抑的,堆疊在前世今生交界點的洶涌情緒,全都一股腦和眼淚一起傾瀉噴薄。 花朝極不端莊也不體面地撲進了武凌懷中,開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只變調(diào)地叫了一聲“大師兄……” 武凌滿臉錯愕,一時間連雙手也無處安放般地懸空著。 他們站在二樓最末端的屋子門口,武凌抬眸看向站在走廊另一頭,才剛剛走上樓梯的二師弟和小師弟,眼帶詢問。 師妹這是怎么了? 第30章 壓制 武凌倒是想要問一問二師弟和小師弟這段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但是那兩個人很快回了各自的房間。 花朝埋在武凌胸膛,拼命壓抑著哽咽,想要盡快恢復, 這樣實在是太難看了。 花朝在武凌面前, 鮮少有這樣失控的時候,她一直以武凌作為自己的榜樣,在武凌的面前總是格外的端莊體面。 不過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武凌作為看著花朝長大、手把手引她入道的人,就算花朝再怎么繃著,武凌也總能像鴻博長老和花良明一樣, 看穿她的真心和本質(zhì)。 武凌錯愕的,不是花朝不顧“體面”抱著他哭泣, 而是他的師妹不過才與他幾月沒見, 為何會有如此濃化不開的悲痛。 而且武凌也稍稍恍惚了一下, 因為花朝上一次這樣抱著他腰身哭的時候,可能是在三十多年前了。 “師妹?!蔽淞柚皇嵌虝哄e愕, 很快嘆息一聲, 手掌放在花朝的頭頂, 輕輕抓了抓, 花朝的發(fā)髻已經(jīng)不直愣愣地扎在頭頂了, 他抓握落了空,還有點遺憾。 武凌問:“到底怎么了?” 花朝抹著眼淚, 搖了搖頭, 仰頭近距離看著這張漸漸同記憶重合的臉。 “沒事。”她沒法告訴大師兄,他們有多少年沒有見。 花朝抽噎著, 控制住眼淚, 對武凌道:“大師兄, 我找你有些事情,我們進屋子里聊吧?” 武凌垂眸看她,像看顧她長大的那么多年一樣,右手攥住了他自己的袍袖,抬起來給花朝抹臉上的淚痕。 這個動作他做得十分嫻熟,帶過孩子的都知道,身上沒有巾帕的時候,袍袖是最好的東西。 不同的是,從前武凌這樣用袍袖,可能給花朝擦的不止眼淚,還有鼻涕。 擦著擦著,兩個人同時想起了花朝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全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武凌露出了一點兔牙,花朝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走廊的長明燈下,他們一樣的容顏秀雅,氣華如月。 這樣看來,他們是真的有些像的。誰帶大的孩子就容易像誰,花朝確實半點也沒有學花良明的恣肆風流,更沒學鴻博長老流連守舊醉死夢生。 她學得最多的,是武凌的穩(wěn)重溫潤,大氣端和。 只可惜她本性不堅,上一世學了一生,也只學了個皮毛而已。 兩個人開門進了武凌屋子,房門很快就關(guān)上了。 悄悄在房間門口暗中窺看的師無射,靠在門上抿著唇,心中說不清是個什么滋味。 他只感覺懷中空蕩蕩的,他的披風花朝已經(jīng)還給他了,師無射看向掛在屏風上的披風,心里也空蕩蕩的。 好像他好容易捉住捂在懷中的鳥兒,再度飛走了,又去圍著旁人嘰嘰喳喳。 他斜對門不遠處的房門響了一聲,師無射眉梢一動,那間屋子是謝伏的,他這半夜的還出來做什么? 他又悄悄自門縫窺看,謝伏路過他門外的時候,腳步微微停了停,而后露出了一個笑,意有所指地扭頭,看向走廊盡頭的那間房間。 然后慢慢悠悠下樓了。 他的態(tài)度十足挑釁,惡心的笑意意味再明顯不過——她不理會我,但是也不理會你不是么? 師無射真希望自己不是司刑掌殿,這樣就算他把謝伏打死,打殘,也能推說是弟子間的切磋失了手。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討人厭的人! 謝伏大概也知道師無射不敢在秘境之外對他如何,走起路來簡直像一只開屏的孔雀。 師無射忍著要拔光他的孔雀毛的沖動,冷哼一聲,拂袖走進里屋,到床邊盤膝坐下。 而不同于走廊里面的劍拔弩張,走廊盡頭的屋子里面,花朝和武凌坐在一起,卻是一派的祥和。 他們在一起研究花朝從儲物袋里面拿出來的陣盤,花朝借用了武凌的靈力,開始繪制,武凌極其認真地在旁看著,抓著花朝的手腕,源源不斷地向她輸入靈力。 武凌總是最有耐心的,也是接受能力最強的,他不贊同花朝以丹藥強提境界,但是卻不會訓斥花朝修習晦澀的古籍陣法。 這些早已經(jīng)因為修真界靈氣充裕而淘汰的“繁瑣”修煉方式,其實對于修為不濟的人本身是非常友好的。 武凌雖然是鴻博長老門下,可他修的是清靈劍,承的更是清靈劍派掌門人姬釧“援濟蒼生”的道。 他本應(yīng)算是掌門大弟子,是門中下一任掌門的不二人選。 但因為姬釧的道是援濟蒼生,因此姬釧從不在仙山閉門修煉,自然畢生也未曾收過一個徒弟。 姬釧以各種身份化身進入凡塵,援助弱小,兼濟苦命之人。比起劍修,姬釧更像入世的佛修,只不過佛修一道講究的是舍得放下,立地成佛,而姬釧大多會化身為武將,以殺止殺,以戰(zhàn)平戰(zhàn)。 而承了姬釧道心的武凌,也是常年在外除魔御道,只是不同于姬釧冷厲的性格,武凌就屬于外剛內(nèi)柔。 他的手段和劍招都更加的懷柔,更加的博納蒼生百態(tài),也就不會覺得花朝這樣“以小博大”的繪陣手段,是不著正道。 他看著花朝的眼神帶著顯而易見的贊賞,每每花朝繪制到精妙之處,都會勾唇以作鼓勵。 武凌一笑起來就會露出兔牙,將他身為劍修的威嚴冷肅沖得干干凈凈,讓人見了便心中安定,只覺得溫暖平和。 花朝就知道她大師兄一定是無條件支持她的,繪制的越發(fā)認真仔細。 陣盤到底不比作用單薄的陣旗容易,花朝有武凌的靈力供應(yīng),卻也還是一層層冒汗。 她像個被長輩拷問課業(yè)的孩子,在武凌面前只想表現(xiàn)得最好,而且她還用了旁人不知道的一生作了弊,這些東西,都是她上輩子成為御霄帝后之后學來的。 她必不能丟臉。 花朝的勝負欲被武凌的贊賞眼神給激起來了。 她一繪,便是一整夜。 武凌一直陪著她,他是金丹巔峰,差一步元嬰,花朝要繪制陣盤用的那點靈力,對他來說就是九牛一毛。 兩個人一夜未眠,也一夜未出屋。 殊不知屋子外面,也有兩個人陪著他們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天早上,花朝神情疲憊地從武凌的屋子里出來覓食,整個腦子里全都是陣法,腦漿都要熬干了。 她簡直失魂一樣,本能貼在武凌身邊,武凌給什么吃什么,說什么應(yīng)什么。 看上去簡直像是被武凌攝魂了。 而武凌攝魂的辦法,太簡單了,只有一句真誠的、飽含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的,“師妹竟是修習了這等高深陣法,實在厲害。”。 來自“家長”的鼓勵,就是孩子的“進境丹”。 花朝只覺得自己上一世若是有武凌在身邊看顧,絕對不會止步金丹。 她像個找到親娘的流浪兒,眼睛里再也沒有了旁人,而且再有五天,各宗仙長便會合力開啟黃粱秘境。 這幾天,她必須晝夜不休借助武凌的靈力,將其他的陣盤繪制出來。 師無射見花朝在樓下大堂里面和武凌一起用飯,湊上前來同他們搭話,武凌一切如常,花朝卻答非所問心不在焉。 謝伏那個賤人也一起湊上來,只可惜他孔雀尾巴抖得再怎么花哨迷人,花朝現(xiàn)在也是個睜眼瞎。 桌上氣氛十分奇怪,但是武凌卻和師無射謝伏都能很好地聊起來。 他給兩個人分別探了內(nèi)府,又對師無射說:“二師弟進步不算大,但是穩(wěn)扎穩(wěn)打,此次進入秘境正是最好的進境機會,或可嘗試沖一沖金丹?!?/br> 武凌說著,從腰上儲物袋之中,拿出了一件靈紋密布的披風,遞給師無射道:“二師弟,這是我在永沐國游歷之時,偶然得了一匹氐人族以他們的魚尾編織的布料,防御絕佳,又繪制了守護符文,本想回門中再給你,作為你沖金丹的法器,現(xiàn)在正好給你?!?/br> 師無射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花朝,花朝垂著腦袋,專心致志地吃東西,根本沒看他。 師無射看她離武凌那么近,看著他們快貼上的手臂,內(nèi)心煩躁窒悶,卻根本無處發(fā)作。 武凌見師無射一個勁兒看花朝,以為他是看花朝精神不佳,笑了笑說:“你師妹昨夜一夜沒睡,許是累到了?!?/br> 師無射被這句話刺激得差點站起來,她昨夜一夜沒出武凌的房門,她怎么累著了一夜沒睡?! 可武凌胸懷寬廣,眼神坦蕩,修為高深,為人謙和。 在外對弟子維護有加,在門中對師弟師妹也是照顧非常,師無射蛟骨鞭煉制的時候,有一味穩(wěn)固材料,就是武凌游歷所得。 武凌將花朝一手帶大,他在花朝心中的地位無人能代替,怕是連花良明都要朝后靠一靠。 在外歷練還專門抽空給他繪制了抵抗天雷的守護符文,師無射就是把自己憋得七竅流血,也不能在武凌面前說一句不樂意他和花朝走得近的話。 但凡說一個字,都是對武凌的冒犯。 --